伍嫵的父母離開之后，伍嫵便很少回老家了?；丶铱赐槊傻牧攘葞状沃校矝]想過要去父母的墓地看看。

    每逢清明時(shí)節(jié)，大多數(shù)人都去掃墓，伍嫵不去。

    她從不相信這世上有靈魂，人類以rou體存在于這世上，當(dāng)rou體化作塵土，曾經(jīng)的一切也不復(fù)存在，何談靈魂？

    伍蒙曾經(jīng)求伍嫵帶他去給父母上墳，被伍嫵拒絕了。

    她說：“你自己去我沒意見，但是我不去?！?/br>
    她不允許自己抓著早就成空的念想，懦弱一秒，她都怕自己再也爬不起來。

    時(shí)過境遷。

    伍蒙拉著伍嫵的衣角，跟在她和蔣思白后面，亦步亦趨。

    伍嫵父母的墳?zāi)乖谏缴系囊粔K地中，地面還算平整，恰恰是因?yàn)槠秸?，才被伍嫵的祖爺爺選中作為自己合眼之后的棲息之地。從那以后，伍家死去的人無一例外，都埋在這塊地里。

    往里走，走到地盡頭，密密麻麻的已有十余座墳?zāi)埂?/br>
    大多數(shù)墳?zāi)股?，野草叢生，蒼黃落寞。還有幾座時(shí)間過久的墓碑，上面的紅油漆在風(fēng)吹日曬，霜打雨淋中掉了色。

    伍嫵走在前面，一眼看到伍參和李念的墓碑。

    她回頭看一眼伍蒙，他的眼已經(jīng)往外滲淚，伍嫵伸下手握住他的手。

    時(shí)間催著人往前走，忙忙碌碌，來不及停歇。

    伍嫵都記不得到底多少年沒見過父母了，只有墳?zāi)怪車氖捝嵝阎呀?jīng)太久沒來過。

    蔣思白把帶來的東西放在一邊，挽起黑色毛衣的袖子，露出一截結(jié)實(shí)的小臂，自發(fā)收拾墳?zāi)怪車囊安荨?/br>
    他張開手握住一把灰黃的草，使勁一拔，草便被連根拔起，帶起許多留戀著草根的泥土，他又用手把掉落的泥土拍回去。

    伍嫵拍拍伍蒙，后者狠狠吸了一下鼻子，把涌起的酸意壓下，低下身子拔草。

    “姐?！蔽槊晌罩话巡?，抖落上面的泥土，“你不是說，死去的人沒有靈魂，所以這些事都是沒必要的么？”

    伍嫵用手指輕輕拂落墓碑上的塵土：“人會變的?！?/br>
    “那你相信這世界上有靈魂了？”

    蔣思白在后面用一把小小的鐵鍬，鏟起地上的泥土推上去，再墳堆后面的泥土壓平。

    伍嫵的上睫毛在她眼下投出好看的陰影：“嗯?！?/br>
    伍蒙的鼻子一酸，guntang的眼淚奪眶而出，直接落在泥土中，濕潤出一個(gè)小小的圓。

    伍嫵用手環(huán)住他的肩膀，體溫熨燙著他，骨血相連。

    修整完后的墳?zāi)箍雌饋硪?guī)整多了，伍嫵和蔣思白把帶來的酒和rou擺在墳前，伍嫵拿出伍參生前用過的白色酒杯，遞給伍蒙，蔣思白斟滿酒，伍蒙抬手，酒滾入土中，瞬時(shí)被泥土吸收。

    伍蒙哽咽著，心間各種感情奔涌而出，抽泣著，他的肩膀一抖一抖，像只可憐的小動物，蔣思白為之動容。

    他轉(zhuǎn)頭看伍嫵，發(fā)現(xiàn)她也正看著他。

    她沒有哭，只是對著他紅了眼角。

    *

    下山的時(shí)候，蔣思白在前面走，給姐弟倆留出說悄悄話的時(shí)間。

    他手里拎著一把鐵鍬，和他的裝扮不符，邁著大步子，像那時(shí)下鄉(xiāng)的大學(xué)生，伍嫵忍不住彎了嘴角。

    伍蒙看到，扯扯伍嫵的手，問道：“姐，你會嫁給姐夫么？”

    伍嫵盯著蔣思白的身影，沒有猶豫：“會?！?/br>
    伍蒙咬唇：“要是……姐夫家里不同意怎么辦？”

    那天見過蔣路之后，伍嫵便把蔣思白和蔣路之間的關(guān)系告訴了伍蒙，順便坦白了蔣思白的家世。

    哪怕還不到世故的年紀(jì)，伍蒙也清楚這懸殊的門第之差，他不禁為伍嫵擔(dān)心。

    “那我就……帶他私奔?！?/br>
    她看著伍蒙，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澄凈。

    伍蒙睜大眼：“真的？”

    伍嫵笑：“假的。”

    她舍不得。

    上次她去蔣家，蔣家人的反應(yīng)出乎她意料，蔣行的態(tài)度談不上熱情，但也不算疏遠(yuǎn)，而蔣光詞則已經(jīng)把她當(dāng)成孫媳婦。

    至于蔣思中……

    伍嫵想起曾見過他親吻另一個(gè)男人的模樣，怪不得當(dāng)時(shí)覺得他的眉眼似曾相識。當(dāng)接受這套房子的第二天，伍嫵看到蔣思中手機(jī)里的照片時(shí)，突然明白了蔣思中這套房子的意義，既是見面禮也是封口費(fèi)。

    還有溫柔，之前的事，她只言半語也不提。

    伍嫵明白，蔣思白在其中出了多少力。

    她只有伍蒙一個(gè)家人，但蔣思白不同，他生活在一個(gè)有愛的大家庭中。伍嫵不愿讓自己成為把他從其中剝離的原因，所以如果需要等，那她就耐心地等，哪怕最后輸?shù)囊粩⊥康亍?/br>
    她笑自己，曾經(jīng)輸不起的她，現(xiàn)在變成了孤注一擲的賭徒。

    但她甘之如飴，誰讓賭注是蔣思白呢？

    不遠(yuǎn)處的蔣思白好像感受到伍嫵的心意，他停下腳步，站在一塊大石頭上，仰著頭看上面的伍嫵和伍蒙。

    滿眼青翠中，他對著他們招手。

    “來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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