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白微：好吧?！?/br>
    她嘆了口氣，有點沮喪，念叨說：“老頭子啊老頭子，創(chuàng)業(yè)未半而中道夭折，不是我不想，是咱要遵守國家章程，您老人家別怪我，只有另謀他法了。”

    忙活了一天歇下來，許白微終于有時間去關照關照她的小徒弟，不過想著這個時間了，殷睿大概已經(jīng)睡了。她走到殷睿房間門口，打算看一眼，卻看見房門虛虛掩著，門縫里透出光亮，竟是還沒睡。

    她推門進去：“小睿，怎么還不睡？”

    “師父！”聽見她的聲音，殷睿坐在書桌前回過頭來，笑盈盈地看著她，“白天的時候宋阿姨擔心我憋在家里無聊，要帶著我玩，就沒辦法畫符了?！?/br>
    小孩兒很細心，也機靈，知道不能讓許家的人知道他在學這些。

    許白微看了一眼他桌上，擺了滿滿一桌面的符紙，黃紙朱砂，筆跡從起初有點生澀到很快流暢，再到后面已經(jīng)是帶著淡淡金光的成符。

    符，畫出來了，有用就是有用，沒用的再怎么取氣入諱、踏罡布斗，不靈就是不靈。

    薩祖云：一點靈光便是符，世人枉費墨與朱，上士得之勤秘守，飛仙也只在功夫1；畫符不知竅，反惹鬼神笑。畫符若知竅，驚得鬼神跳。2

    有的人，生來就合該是吃這碗飯的。

    許白微笑了笑，滿意地收了桌上的成符，叮囑說：“不錯，今天就到這里吧，不用急，小孩兒就該做小孩兒的事，現(xiàn)在該睡覺了?！?/br>
    第14章 第一單客戶

    許白微跟夏靈寶雖然約好了第二天見客戶，但兩個大學生，學還是要上的。好在大學課程安排沒那么緊，上完課之后也有空閑時間。

    因為宗教學專業(yè)學生少，上課全都安排在一起，上完課出來，霍陽就又纏著兩人問東問西。昨兒他回去之后還嫌不安心，又在網(wǎng)上查了些東西。

    “我看見網(wǎng)上說遇到不干凈的東西，狐鬼精怪之類，或者感覺心里發(fā)慌害怕的時候，還可以在心里默念神仙法號，比如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就可以克制陰邪。

    “嘶——不過我想啊，這玩意兒能隨便念嗎？世界上人那么多，光國內(nèi)都有十幾億，這天上的神仙不得忙死啊？我到時候再隨隨便便就念，不跟報假警似的？神仙聽見了一來，誒，發(fā)現(xiàn)沒事兒！那下次就不應我了！”

    霍陽一邊說一邊琢磨，還覺得自己想得賊有道理，連連點頭。

    夏靈寶懟他：“得了吧你，道教尊神才沒有那么小氣?！?/br>
    許白微想了想，說：“沒事兒，平時可以念。就你說的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我們俗稱雷祖，是道教中雷部的最高天神，的確是克制陰邪?！队駱袑毥?jīng)》里雷祖言，‘若未來世，有諸眾生，得聞吾名，但冥心默想作是念，言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或一聲，或五七聲，或千百聲，吾即化形十方，運心三界’。1”

    霍陽聽見她這么高深一段話，不由得呆了呆，“臥槽……牛逼啊?！蹦嵌卧捓镫m然有些字眼沒明白，但大致聽懂了是你只要在心里叫神仙的法號，他就會來的意思！

    然后他雙手合十，朝天上拜了拜。

    “打?。　毕撵`寶一把拍上他的肩，警告道：“你進了道觀可別行合十禮，那是隔壁釋教的，咱這邊不興這個?！?/br>
    霍陽：“……”

    這不對那不對，他馬上把合十的手分開，卻手腳僵硬不知道該怎么放了。

    夏靈寶：“抱拳禮，左手包住右手，形成一個太極印的圖案。你非要拜就是這個姿勢?！?/br>
    “知道了，知道了?！被絷栠B連點頭，這些基本知識他之后也會學到，但是至少他現(xiàn)在還是只菜鳥，想要人家尊神庇護，他也不想因為無知得罪了人家。

    ……

    在校門口跟霍陽分開，許白微看了看時間，跟夏靈寶說：“我要回家接下孩子，你是等我還是跟我一起走一趟？”

    “??？”夏靈寶面露茫然，這會兒去接孩子是什么cao作？

    他也看了下時間，距離跟客戶約好的兩點還有段時間，猜著她是不是要送家里弟弟meimei去上學。

    “算了，還有時間，我跟你一起吧?！?/br>
    結(jié)果——

    當看到許白微牽著個剛到他大腿的豆丁，說要一起去見客戶的時候，夏靈寶凌亂了：“……”

    “不是……弟弟，都要上學的年紀了，不能這么粘人，你jiejie跟我有事要忙，你好好待家里自己玩兒成不？”

    夏靈寶走到跟前，蹲下來捏了捏孩子白嫩嫩的臉，還以為是小孩兒太纏人。

    殷睿不給他回應，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著他，但小手攥緊了許白微牽著他的手，儼然一副許白微說什么就是什么的樣子。

    “唉——”夏靈寶站起身來，有點抱怨道，“你也是，還要專程回來接……”

    “他天賦很好，是個修習道術的好苗子?！痹S白微突然開口。

    “……”夏靈寶本能地想疑惑地“啊”出聲，但是他已經(jīng)不知道在許白微面前啊了多少次了，為了避免太過像只呆頭鵝，他生生憋住了。

    他一臉狐疑地上下打量著被她牽著的殷睿，越想越離譜，表情有點別扭，但還是接受了。行吧，好苗子是吧，想讓他從小跟著學點的想法也正常。

    不過他還是提醒說：“年紀那么小，連七歲入道的年紀都還沒達到吧？今天我們只是跟客戶初次談談了解下情況，往后類似的情況，甚至是去勘察現(xiàn)場的，你要帶他可要保證安全，干我們這一行的有時候連自己都顧及不好。”

    “嗯，我知道。他六歲多，就快七歲了，我自己帶他不影響，要是遇到那種過于棘手的情形，我就不帶他了?！?/br>
    夏靈寶面露古怪，又問了一次：“你到底是哪一派的？”

    “無門無派，我今年才回海城不久，前十八年都在邊遠村落長大的，教我這些的是當?shù)匾粋€老道長，我受了法，但沒有出家，不是道士?！痹S白微又把之前糊弄許星河范文青時說的那一套拿出來。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正統(tǒng)道派講究一個戒律傳授和經(jīng)箓傳授，像她這樣自己還年紀輕輕就把殷睿帶在身邊，說是師徒名義是有些說不過去，所以她也沒有明說。

    她編造的這套說辭也說得過去，在民間的行法實踐中，因為民眾的實際宗教需要，“法”比“箓”更重要，就出現(xiàn)了法師受法而未受箓，“法”“箓”分離的現(xiàn)象。

    果然，夏靈寶聽了她這個解釋點了點頭，“好吧，原來如此。那教你的先生可還健在？”

    “已經(jīng)羽化了?！痹S白微毫無心理負擔地說，反正都是瞎編的。

    “好吧。”夏靈寶嘆了口氣，頗為惋惜的樣子。

    約好的客戶是主動找上靈寶觀的，自然是到靈寶觀去談話。這次的客戶其實已經(jīng)來過一次了，但之前夏靈寶沒決定要接，就留了人的聯(lián)系方式，昨天決定之后才打電話過去通知人家來約了時間。

    許白微帶著殷睿，跟著夏靈寶一起來到靈寶觀，這也是她第一次到訪這座海城名聲最盛的道觀。許白微曾熟悉享譽全國的大型宮觀，相比之下，靈寶觀自然是比不上正一宗壇龍虎山天師府或全真祖庭大重陽萬壽宮，但它的建筑布局、營造，的確是配得上它的名聲的。

    正門進去的第一重建筑就是天尊殿，磚石葺構(gòu)，金玉雕飾，三清神像是金身打造，二進殿堂供奉的是他們靈寶派的祖師爺葛玄，葛仙公。

    道教派系在發(fā)展中劃分頗多，許白微師承天師道，天師道和靈寶派還有些關聯(lián)，二者同屬正一道符箓?cè)谥械膬膳伞?/br>
    “你要是以后想出家了，可以直接來我們靈寶觀，不用自己再去建一座，開一家道觀不是那么簡單的，我知道你家里有錢，但是沒必要。”夏靈寶想起她昨天晚上問的，就提了一句。

    許白微牽著殷睿走在他旁邊，聽見這話悶笑一聲，似笑非笑，“那我要是把別人家祖師爺供奉到大殿里也行？”

    夏靈寶一下子轉(zhuǎn)過頭來瞪她，張著嘴能放下一顆雞蛋，像是她說了多么大逆不道的話。

    “放心，開玩笑的，我不來，也不會出家?！痹S白微揶揄，被他這表情逗得開懷。

    夏靈寶：“……”

    他轉(zhuǎn)過頭去，有些氣咻咻地加快步伐往前走，這人真是，沒一句能好好說的。

    他們到時還不到兩點，但客戶已經(jīng)到了。許白微本以為是一兩位，或者最多是個一家三口的，沒想到客戶位數(shù)有點多，一行人里攏共六個，還都是大學生。

    好巧不巧，其中有一個，他們還認識。

    “紀深？”許白微訝異。

    她在海城自然沒什么老熟人，這位也是他們宗教學專業(yè)的同學，那天新生見面會上自我介紹時見過。

    紀深是個男生，相貌普通，但戴著副眼鏡，有點文質(zhì)彬彬的氣質(zhì)給人加深了印象。對方只朝她點了點頭，他記得她，那出眾的相貌想要不記得都難，但也僅此而已，只在見面會上有過一面之緣，甚至沒有直接交流，兩人之間并沒有什么交集。

    “紀深……”他身邊的大學生里有人小聲叫他，一個女生悄悄拉了下他的衣服。

    紀深回頭點了點頭，視線轉(zhuǎn)而看向夏靈寶，他張口，顯然也知道夏靈寶也是他的同學，第一次開口沒叫出來，猶豫了下還是喊道：“夏道長?！?/br>
    還是那句話，他們兩人同樣沒交情，此刻他們是以找上門的信眾身份出現(xiàn)在靈寶觀的。

    許白微看出來了，對方認識夏靈寶，也知道夏靈寶的身份，但興許是見面會那天看到她和夏靈寶坐在一起，現(xiàn)在她出現(xiàn)在這里，紀深包括他一起的人，都以為她是夏靈寶帶來的朋友。

    那六人在夏靈寶出現(xiàn)時就站了起來打招呼，夏靈寶也招呼他們：“坐，都坐！紀深，我們不是同學嗎，客氣啥！”

    紀深點了點頭，朝夏靈寶笑了笑。他似乎是他帶來那幾人里主導的，他旁邊那幾人都男女都有，但年紀都不大，似乎都是新兵蛋子，估計是沒作為客戶來過道觀這種地方，顯得有點局促。

    他們確實是紀深提議找靈寶觀，然后帶來的，因為六個人里，只有紀深一個人是本地人。出了事之后，除了相信紀深這個了解多一點的本地人，他們也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

    許白微也沒多說，在夏靈寶旁邊找了個座位坐下，準備安靜地聽下這幾人是啥情況。

    紀深旁邊剛才拉他衣服的那個女生，看了許白微一眼，似乎不大滿意，怎么還有多的一個陌生人在這里聽，但是對面那個夏道長又什么都沒說，她也不好開口。女生垂眸，復又看了一眼夏靈寶，不見有多少期待，整個人顯得有些恍惚浮躁。不止是她，紀深帶來的幾個人多多少少都和那女生一樣。

    第15章 神前放鞋

    來之前紀深是跟他們每個人都說了，愿意幫他們處理的道長是個和他們年紀差不多的年輕人，幾人也都有了心理預設，但親眼見到畢竟還是兩碼事。要不是他們在本地論壇上查了查，看見這個靈寶觀的名聲確實還不錯，他們根本不會來。

    饒是如此，夏靈寶剛從外面回來一身t恤短袖牛仔褲的樣子，除了他確實能自由出入靈寶觀，實在是跟道士這個身份沾不上什么邊。一般在人心中的刻板印象里，道士就算不是六七十歲白須鶴發(fā)的，也該是四十多歲沉穩(wěn)老派的，哪里會是這么臉嫩的啊？

    幾乎沒有人真正相信眼前這個同齡人真能解決問題，他們是沒有門路，又不敢跟家里講，紀深一說，他們才來活馬當死馬醫(yī)了。

    夏靈寶：“好了，別的就不多說了，我知道你們現(xiàn)在應該也都心情煩躁，不如直入主題，說說你們的情況吧。”

    他開門見山了，紀深帶來的五人的關注就都集中到他們此次所為的事上來，沒再去關注旁邊的許白微和殷睿了。

    幾人里還是紀深先開口：“我們都是海大今年的新生，之前確定錄取消息之后就在網(wǎng)上的一個新生群里認識的。大概是一個月前吧，當時群里有人說提議在開學前約著進行一次開學前旅行……”

    有很多事故的開端，都是從作死開始的。

    現(xiàn)代旅游業(yè)大開發(fā)之后，各地的景區(qū)項目雖然大肆宣傳各種特色，但其實也大差不差，這些學生都是家里捧著長大的，什么沒見過。那些正規(guī)開發(fā)收門票的景區(qū)，暑假里還人山人海擠得慌，相比之下，那種未經(jīng)開發(fā)山野村落還有點神秘的冒險意味，更吸引這些剛成年好奇心爆棚的大孩子。

    紀深和他帶來的這五個，伙著一起，在拿到錄取通知書之后不久，就在網(wǎng)上搜羅各種小眾古跡……

    “等等，”夏靈寶聽到一半突然打斷，好奇道：“我能問問你們一般都走什么地方去探險嗎？”

    “……古墓、遺址、荒廟、廢墟，或者有鄉(xiāng)野詭事傳聞的地方?！?/br>
    夏靈寶：“…………”

    長久的沉默之后，他長唉一聲，語氣聽起來十分像風涼話：“年輕人好膽色?！彼拐u，該！專門往人家家門口鉆，還能怪人家找上你嗎？

    他又涼颼颼地說：“誒，你們家人知道你們往這種地方鉆嗎？他們竟然還會同意？”夏靈寶看著眼前的同輩兼同學，他就不像那些年長的成熟道士了，話多，跟客戶沒什么邊界感。

    “…………”幾位年輕客戶里有人不太耐煩了，“夏道長，這是我們的私事吧？您只管幫我們看看到底能不能解決就行了?！?/br>
    “哦哦！”夏靈寶連連點頭，倒也不介意，畢竟他跟在師父身邊什么樣脾性的客戶都見過了，這幾位也不算態(tài)度不好的。

    見夏靈寶閉嘴了，紀深就繼續(xù)說。

    他們?nèi)サ哪切┑胤?，的確是一般人都覺得有點忌諱的，就算是不信鬼神的，可能也覺得有點晦氣。當然，如果是去第一處時就遇到了不好的事情，興許他們當時就吃到了教訓，知道老實了，但是接連探訪了好幾個地方都沒什么不好的反饋，這些個不信邪的年輕人，只感覺到新鮮刺激。

    “之后我們在網(wǎng)上又看到個荒廟，是網(wǎng)上一個特別火的旅游博主的帖子，帖子里說這個荒廟特別靈，幾乎是有求必應，博主說是他自駕游時導航出錯開到了山上時偶然遇見的，就進去拜了拜，結(jié)果回去之后買彩票就中了兩萬塊。”

    夏靈寶聽了哈哈一笑：“有求必應哈哈哈哈哈，廟里供的又不是你爸媽！光這個詞聽著就荒謬，別說普通人許愿了，就是我們道士跟自家祖師爺?shù)母袘紱]這么靈驗！”

    “…………”屢次被打斷，這下連更沉穩(wěn)的紀深都一臉幽怨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