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有點喘不過氣來的樣子，深深的透了兩口氣——任人都能看出他的激動，然后，看了眼棺槨之右垂首而立的那個人，轉(zhuǎn)回頭，面向群臣，聲音發(fā)顫，高聲說道：

    “詔：庶人遹……復(fù)皇太子位！”

    數(shù)百文武微微“轟”一聲，接著，一片高低參差不齊的：

    “陛下圣明！臣等奉詔！”

    皇帝再透口氣，聲音依舊有點發(fā)顫：

    “皇太子……仁孝英睿，社稷賴之！朕……賴之！”

    頓一頓，“那個，朕熟思已久矣——”

    再一頓，“詔：其以皇太子監(jiān)國！……一應(yīng)軍國重務(wù)，賞罰黜陟，皆稟監(jiān)國而后行！”

    啊？

    有人心里嘀咕：會不會……略略心急了點？

    嘀咕歸嘀咕，不過，數(shù)百文武，還是一片高低參差不齊：

    “臣等奉詔！”

    “監(jiān)國諭曰……‘教’！三公臺司，文武百僚，務(wù)必深體朕心，那個……精白赤心，戮力同德，遵‘教’而行！那個……以副朕意！

    “臣等奉詔！”

    “噗通”一聲，那位一直垂首而立的“監(jiān)國”終于跪倒在地，對著皇帝，伏地稽首，一聲長嚎：

    “兒子……不孝！”

    *

    一場大戲，終于拉下了帷幕。

    另一場大戲，即將拉開帷幕。

    何天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不過，他沒有再次穿越，靈魂附體啥的，也是沒有的，何天，就是假冒為經(jīng)已化成了灰的司馬遹。

    這場匪夷所思的大戲，出場人物眾多，男豬腳之外，最重要者——

    司馬衷，賈南風(fēng)，徐登，文鴦，江統(tǒng)，司馬乂，蔣俊，王敦。

    其中，最最重要者，自然是司馬衷。

    冒太子，皇帝若不承認，啥都無從談起。

    司馬衷智商雖有限，但并不真是傻子，何天是不是他生的，還是分辨的出來的；他也沒有受到任何脅迫，指鹿為馬，是一個純粹的理性和利益的選擇。

    有人這樣子給他擺道理：

    長沙王已大敗于張方，而其兵力不過張方加成都之十一，洛陽失守，是遲早的事情。

    之后呢？

    之后，成都入洛陽。

    老十六心心念念者為何，陛下深知——先為皇太弟，然后，篡代！

    同為篡代，趙王和成都王是不同的。

    不同在哪里？——在陛下之生死！

    趙王篡代，陛下可一直安于太上皇之位，供奉闕否不說，至少，性命無虞。

    除了姓司馬、資格老之外，就統(tǒng)嗣傳承而言，趙王沒有任何合法性——他篡代，奉陛下為太上皇，是唯一一點“合法性”。

    趙王若弒陛下，非但不能“絕眾心”——陛下的兄弟、侄子一大堆，哪個都比他更有資格繼承大寶——反會丟掉最后一點“合法性”。

    “篡代”變成了“篡弒”，必然給予對頭更有力的口實，激其更大規(guī)模的“討逆”浪潮。

    所以，只要趙王沒發(fā)瘋，他就不會殺害陛下。

    陛下想一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好像……是這個理兒……）

    老十六就不同了！

    陛下無子、無孫，就統(tǒng)嗣傳承而言，老十六本就“依次當(dāng)立”——天下人心目中，論倫次，論美望，他本就是最有資格繼統(tǒng)承嗣的那一個！

    他“篡代”，甚至可能不被視為“篡代”。

    天底下，還有誰比他更有資格坐太極殿的寶座？——惟陛下一人耳！

    即是說，陛下乃其唯一之威脅。

    弒了陛下，即可除唯一之威脅，同時，未必會激起多大的反抗——因為已沒人比他更有資格坐太極殿的寶座了嘛！

    所以，弒了陛下，真的可以起到“絕眾心”的作用。

    知弟莫若兄，陛下以為，老十六會作何選擇呢？

    （這個，這個……）

    情勢如此，陛下何以自保、自存？

    （這個，這個……）

    不為非常之計，陛下非但無以自保、自存，連身后奉祀都可能斷絕！

    萬年之后，陛下在下頭——

    唉！天天喝西北風(fēng)?。?/br>
    （這！這！……）

    何天，自然不姓司馬，不是陛下所出，但正因為如此，他才是那個真正對陛下好的人??！

    故太子死而復(fù)生而面容不可辨，不論擺出多少證據(jù)，還是會有人將信將疑乃至根本不相信的，也即是說，何天的“皇太子”——包括陛下萬年之后彼繼承大位，一直都會受到若明若暗的挑戰(zhàn)。

    如是，何天會怎樣待陛下呢？

    還用說——自然是拼了命的示天下人以“孝”呀！

    陛下生前，他對陛下的供奉愈豐愈盛，他的皇太子的位子就越穩(wěn)；陛下身后，他對陛下的奉祀愈隆愈重，他的皇帝的位子就越穩(wěn)！

    陛下想一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

    （嗯，是這個理兒?。?/br>
    前前后后的這些“理兒”，如果是別的人說給皇帝聽，皇帝未必不以為你是來忽悠我的，可是，這些“理兒”，都是出于賈南風(fēng)之口呀！

    而何天給賈南風(fēng)開出的條件是——

    俺為故太子，卿復(fù)皇后位。

    對賈南風(fēng)來說，何天，救我性命于先，送我重返中宮于后，我有啥理由不同他做這個交易？

    至于太子——下一任的皇帝，姓何還是姓司馬，干我屁事??？

    只不過，賈南風(fēng)沒想到的是，這一回，打一開始，何天就決定做個渣男——他根本就不打算兌現(xiàn)“卿復(fù)皇后位”的諾言。

    但賈南風(fēng)相信了何天——也相信他有“卿復(fù)皇后位”的能力。

    事實上，賈南風(fēng)復(fù)位，對何天，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其一，趙、梁、齊諸王倒賈郭，既是宗室的共識，也是朝士的共識，賈南風(fēng)若復(fù)位，不曉得多少人睡不著覺？

    這是大失人心之舉。

    其二，賈南風(fēng)是對皇帝最有影響力的人，而她本人，不可能被任何人掌握——包括何天，賈南風(fēng)若復(fù)位，控制皇帝的還是不是何天，可就兩說了。

    其三，衛(wèi)瑾怎可能接受賈南風(fēng)復(fù)位？

    衛(wèi)瑾于何天，不僅僅是情人，更是他起家的最重要的支持者、贊助者。

    所以，只好做一回渣男啦。

    不過，我救了你的命欸——還不夠？

    夠啦！

    另外，我也不會擺明車馬的做“渣男”，到時候，自然有法子叫你自己知難而退滴——會叫你心服口服滴。

    你也做了不少的孽，衣食無憂、安安靜靜的過完下半世，很可以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