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之巍峨壯麗，震撼人心，又為帝國最高統(tǒng)治之象征，然于“舉大事”，卻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宮門。

    尤其是兩個南宮門——西曰云龍門，東曰司馬門。

    宮城是大n個號的東宮，格局仿佛，兩重宮墻，外曰宮垣，內(nèi)曰殿垣，形成一個“回”字結(jié)構(gòu)，將整個宮城包裹起來。

    南垣二門——如前所述。

    東垣二門——南曰東掖門，北曰萬春門。

    西垣三門——南曰西掖門，中曰神虎門，北曰千秋門。

    北垣一門——朔平門。

    此八門，皆分外門、內(nèi)門，開于宮垣者為外門，開于殿垣者為內(nèi)門。

    內(nèi)門為止車門。

    兩重宮墻之間，也即宮垣、殿垣之間，最寬處闊達(dá)百米。

    這偌大地界，可不是空空如也！

    一條青磚鋪陳的道路，將此地界一分為二。

    靠宮垣一邊，是一座座長方形的院落，次第排列。

    院墻不高，其中的房屋，典型排屋格局，有的院落四排，有的院落六排，最多者為十排。

    院落中央，有個小小中庭。

    院落和宮垣之間留有相當(dāng)空間。

    這些院落，兩個用途：

    其一，在宮內(nèi)值守的官員的宿舍。

    其二，屯兵之所——兵營。

    西晉禁軍，承漢魏舊制之余，司馬炎本人又多有發(fā)揮，番號繁多，疊床架屋，數(shù)量龐大。

    以駐地分，大致可以分成三大塊：屯駐京城左近，屯駐洛陽城內(nèi)，屯駐宮城之內(nèi)。

    屯駐宮城之內(nèi)這一塊，為禁軍之最精銳者，數(shù)量上，雖不足禁軍總數(shù)三分之一，但依舊非?？捎^。

    這塊以左右衛(wèi)、左右軍為主體的禁軍，大多就屯駐在這些院落中。

    青磚路另一側(cè)——靠“殿垣”一側(cè)，一馬平川。

    這是禁軍日常cao演的空間。

    回到宮門。

    前朝（南朝）同后寢（北寢）一樣，分為東、中、西三路。

    東路為尚書省，中路為太極殿建筑群，東、中路之間的寬闊長巷，曰東長街。

    云龍門通太極殿；司馬門連東長街。

    云龍門為宮城正門，又通帝國最高統(tǒng)治象征之太極殿，自身象征意義亦極強(qiáng)，不論從哪層意義上說，都是八門中最重要一門。

    魏晉之前，司馬門為宮城正門，入司馬門，直抵帝國庶務(wù)中樞尚書省，八門之中，以重要性論，僅次于云龍門。

    說說宮門的形制。

    不論是之前的秦漢，還是之后的隋唐，闕門形制，都是門、墻在一條直線，左右兩闕則凸出于這條直線。

    但西晉的闕門，卻是左右兩闕同宮墻相連——闕、墻在一條直線，而宮門后坐。

    以最雄偉的云龍門為例——

    門、墻之間距離五、六十米。

    左右二闕皆為子母闕形制，即一個母闕帶兩個子闕，一子闕居于母闕之側(cè)，另一個居于母闕之后。

    若從空中俯瞰，大致是個曲尺形狀。

    闕臺——母闕、子闕攏在一起，近三十米見方。

    闕臺高聳，其上樓觀壯麗，母闕兩層樓觀，子闕一層樓觀。

    左右二闕完全對稱，其間隔超過四十米。

    此亦即座于闕臺后的宮門的寬度。

    母闕后頭的那個子闕以復(fù)道同宮門相連，透過廊柱，可見復(fù)道外側(cè)院墻隱現(xiàn)。

    左右闕皆然。

    此院落亦為屯兵之所。

    門道的長度，超過三十米。

    即是說，宮門的進(jìn)深超過三十米。

    宮門之上，兩層樓觀，形制更加繁復(fù)壯麗。

    宮門之后，大道兩側(cè)又現(xiàn)院墻——還是屯兵之所。

    這種規(guī)模、形制的闕門，除了樓觀可容納相當(dāng)兵力外，更附有不止一處屯兵之所，史書上動輒跳出的“屯兵某門”，實(shí)非虛言也！

    何蒼天站在南宮垣上，更有感慨：

    名為“宮垣”，其實(shí)是地道城墻形制——高、厚不必說了，雉堞之外，還筑有馬面！

    即是說，這道“宮垣”，具備完整防御功能，若防守方準(zhǔn)備充分，攻打?qū)m城，難度不在正經(jīng)攻城戰(zhàn)之下！

    遙望對面的太傅府，何天嘴角一絲獰笑：

    楊駿，到時候，我出的去，你進(jìn)的來？！

    *

    夜。

    昭陽殿皇后正寢后殿西堂。

    內(nèi)堂。

    關(guān)防從未如此之嚴(yán)，所有無關(guān)的宮女、宦者都被趕了出去，門口侍立的，是殿中人。

    十余支粗如兒臂的牛油燭，照耀如白晝，堂內(nèi)原本的銅燈，皆黯然失色。

    皇后端坐御榻。

    榻前的地面上，攤開兩張大大的羊皮輿圖，一張是宮城的，一張是京城的。

    何天和兩位殿中中郎將孟觀、李肈，三面圍坐輿圖，何天正對皇后，孟觀、李肈一左一右。

    這樣，皇后便可以完整、清晰的俯視整個輿圖。

    賈謐于一旁侍立。

    董猛、阿舞穿梭周圍，確保五人言語，無一字傳出內(nèi)堂。

    這是何天第一次見到孟觀。

    孟、李之中，皇后似乎更信用李肈——游說汝南王、楚王，這種最機(jī)密的活計，都派給了李肈。

    但何天卻更看重孟觀。

    因此，雖在御前，也盡可能的盛道仰慕。

    此人相貌，清雅溫和，體形也偏瘦，若不著戎服，很難想到，他的身份，竟是一名武將？

    至于何天何以看重此人，容后再表。

    何天開口，“楚、懷二王謁陵，定于十一月初二；初四，楊黨左軍將軍劉豫休沐，臣以為，舉大事，就在初四夜間、初五凌晨！”

    牛油大燭照耀下，余人眼中，皆有火光跳動。

    “如何動止？”

    “第一步，詔左軍將軍裴頠代劉豫?！?/br>
    “好！”賈謐重重點(diǎn)頭，“叫裴逸民領(lǐng)兵去打楊駿，他一定不肯，但若只是兼管右軍，他便不會推辭！”

    轉(zhuǎn)向皇后，“阿后，我去跟裴逸民說！”

    皇后頷首。

    何天本想請皇后親自出面，一轉(zhuǎn)念，賈謐出面，區(qū)別也不大，而彼已自告奮勇，不好落他臉面，點(diǎn)點(diǎn)頭：

    “對劉豫，詔書不必臧否，只說另做安排就好了?！?/br>
    賈謐代皇后回答：“好！”

    李肈盯著宮城輿圖，“如此一來，西垣三門、東垣二門，便都在我們手里了！”

    “不錯！”

    頓一頓，何天繼續(xù)，“第二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以楚王瑋屯云龍門，以淮南王允屯司馬門！”

    堂內(nèi)一時無語。

    皇后忍不住，“這兩處——尤其是云龍門，不能叫殿中人去守嗎？”

    她雖不懂軍事，也曉得云龍門、司馬門的重要性，更何況，何天特別說了個“最重要的一步”——

    她實(shí)在是不想把這樣的要害交給楚王。

    何天微笑，看向孟觀、李肈。

    李肈……看向孟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