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自己的樣子一無所知，只是沉浸在對道的體悟中。

    我的道是戰(zhàn)斗。是劈開所有的障礙，是為了前進而揮劍，打贏每一場戰(zhàn)斗。我必須從這里爬起來，有人在等著我。

    從他的頭頂開始，銀光露出一絲縫隙，有隱隱的黑氣鉆了出來，迅速地爬滿了他的周身。這絲黑氣縈繞在他手臂和背后，如同一團燃燒的黑焰，把這個主人捧到半空。

    真田睜開了眼睛。

    幸村睜大了眼睛。

    眼前一條白色發(fā)帶緩緩飄落。這是他最習慣的發(fā)帶，柔軟，吸汗性非常好，今天早上真田還幫他調整過后腦的角度。

    它在頭側的布料被什么東西燒斷，落在地上的截面還有著黑色的灼痕。身后不遠處的鐵網被洞穿，正在發(fā)出晃動的聲音，咝咝啦啦的金屬磨動讓人起了雞皮疙瘩。

    那是什么

    幸村向球場對面望去，高大的少年如同從古戰(zhàn)場的尸堆中站起來的邪|神，他周身被黑焰包圍著，火舌肆意地向周圍四散著，妄圖吞噬一切膽敢靠近的事物。那些如黑蛇般的焰火帶著墨色的虛影，齒間呼喝著低聲地嘶吼，而它們的主人，一如既往地沉默著，被帽檐遮住了眼睛。

    幸村有一瞬間對自己眼前所見感到了懷疑。

    他一直知道真田是劍術高手，卻從未曾想過，這個人已經到達了普通劍士不能企及的領域?；蛟S在他探索網球之路的同時，他對劍道的領悟也隨之加深。

    氣。這正是凡人和大師之間的第一層障礙。在此之前真田從未曾有一次摸到那個邊，可是幸村沒想到，居然在這樣一個網球的對決中，對方突破了自己的極限。那不是對網球的領悟，而是內心深處更遠的地方，對自我的審視。

    這是真田的精神力。

    球場對面，被黑焰包圍著的人正是靠著自己的力量，沖破了精神的限制。

    幸村能感覺到手中那條鐵鏈正在脫離自己的控制。那個人拉扯著它，向自己靠得越來越近。

    他深深呼出一口氣。

    真不愧是你，能讓我也感到一瞬間的恐懼。

    他等了多久？等待親眼見到這個人蛻變的時刻。他看著真田一步步走到自己身后，打敗每一個想要攔住他的對手，即使雙膝沐血，即使步如針氈。

    也要緊緊跟著自己，霸占那個唯一的并肩之位。

    你終于追上來了。他說。

    我終于追上來了。他答。

    真田牢牢盯著球場對面的少年，閉了閉眼靜靜地呼吸。他知道自己只從對方手里拿到了一分，但是這一分的重量超過了自己十年來所有的比賽。

    你看清楚了嗎？真田重新站回自己的底線，擺出了接球的姿勢，目光如劍，如果你想看，我還能再用一次。

    幸村臉上的表情第一次融化了一絲，從這場比賽開始就冰冷的面容此時如遇春雷。他的笑容淺得看不出來，真田卻知道，這個人心情無比地好。

    我想看。

    那么，愿為你效勞。

    他不再執(zhí)著于輸給這個人的不甘和遺恨。已經獲得了比勝利更珍貴的東西，不能太過貪婪。他的球拍碰到了幸村的球，沉穩(wěn)的手感安全的路線，是沒有洗禮附加的滅五感，他再次把黑焰包裹住小球，帶著他所剩的全部氣力回到那個人手邊。他細細品味著這最后一球的每一個話語，心臟像是被對方抱在懷里一樣溫熱。

    他是唯一一個靠著自己的本事和神祗對戰(zhàn)的人。天衣無縫也不過是前人之路，既不會被自己認同，也不能成為戰(zhàn)勝幸村的捷徑。

    這是獨屬于真田弦一郎的路，不能模仿，無法超越，沒有范本。

    他在這條路上走了十年，終于掙脫了枷鎖，追上了那個遙遠的身影。

    除了你，只有我完善了獨屬于自己的路。我們注定會被一同提及起來。

    他仿佛能從小球里聽到對方溫柔的聲音。

    做得好。

    那個人的扣殺就像多年來一樣毫不留情，比賽終于結束，明明只是一個七球對決，所有人都仿佛親歷了一場最終決賽。7：1輸了，但是真田并不會心生痛苦，而是遺憾著這一次交手的結束。

    他們在場外眾人靜默地關注中走到網前，雙手相握，十指交纏。

    這不是我的終點。

    真田看著少年溫柔的眉眼，那個人眼神帶著無限的驕傲。

    我穿過人間和煉獄來到你的神殿，和你一起奪取天下。我獲得了和你并稱的贊美，但永遠都只是被命運賞賜的幸運兒。

    而現在我從頭開始，褪盡榮光，把完完整整的自己捧到你的面前。

    你解開那條鐵鏈，看著我擊破無形的鐵壁爬上來，憑借自己的力量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邊。

    我終于不再徹夜難寐，不再落后半步。

    我是神祗的伴侶，從人成神的劍士，眾生景仰的皇帝?，F在的我終于有資格與你的名字并肩。

    你隔著球網，正牢牢地盯著我看，幽深的眼簾下是一個晶紫的夢，我墜入了愛神那無法擺脫的網。

    你不是凡間崇拜的神明，也不是書卷記載的圣靈。

    黑暗之神厄瑞玻斯為你點燈，全知全能天父宙斯替你斟酒。雅典娜看守你的武器，波塞冬喂養(yǎng)你的戰(zhàn)馬。

    你不是任何一個神。

    而是眾神的信仰。

    你是我的少年，是一切的美，是所有無法描繪的色彩，是唯一。

    沒有人能配得上你。

    除了我。

    136第八十一章 六如

    幸村又進化了。

    真幸兩個人比賽結束后，上場的是鳳宍戶，不二兄弟，還有木手甲斐的比賽。仁王在場邊看著那兩個人走回場外，在不遠處的長椅坐下。

    柳生看了他一眼，你通過精神力能感知到嗎？

    多少有一點。仁王把盯著幸村的視線收回，看向場內的不二，恐怕除了我之外，外校里不二和跡部也能發(fā)現。

    那兩位同樣洞察力驚人，一個曾經體驗過自己的幻影，另一個親身經歷了幸村的滅五感。剛剛結束的這個比賽，如果觀察真田的狀態(tài)就能發(fā)現，他陷入yips狀態(tài)中的樣子和過去的其他人不同。

    如果說以前的滅五感是讓對手身體陷入yips的病狀，那么這一次真田的身體還能跟上球就很奇怪了，能跑能揮拍，說明幸村把滅五感升級成了單純的精神壓制嗎？仁王皺了皺眉，不對，真田本身的抗性很強所以有不同的可能性要想證實還需要再看看幸村別的比賽。

    難道部長用的不是洗禮嗎？切原有些納悶地小聲嘀咕，如果說讓人看到幻境，除了洗禮還有別的可能嗎？滅五感應該只是剝奪攻擊力。

    精市本身的狀態(tài)沒有任何變化，單從外表上已經無法判斷他的招數了。柳考慮了一下，理論上洗禮是要開啟極限狀態(tài)才能使用的，除非精市已經完全掌握了這個技術，可以隨心所欲地使用洗禮的單獨技能，不然滅五感和洗禮是無法同時使用的。

    不少國中生都聽到了立海眾的討論，有的人問道，那要是幸村真的掌握了會怎么樣？

    柳頓了頓，要是他真的掌握了，洗禮就變得像滅五感一樣，讓人無法防備。如果說原先的滅五感是從rou|體上剝奪對手的戰(zhàn)斗力，那么進化的洗禮就能在此基礎上同時剝奪對手的精神，讓人無法靠意志力來掙脫yips。

    他想了想全戰(zhàn)和越前的那場比賽，又想了想剛才真田后來的狀態(tài)，稍微有些相信了自己的判斷，恐怕全戰(zhàn)被破解了滅五感后，精市對這招有了新的使用方法。他的精神力極限已經提升到了另一個高度，那么現在無需到達極限就能使用洗禮。對手抗性很強的話，身體或許還能本能地打球，但是精神已經不受控制，處于沒有人知道的層面。這樣推測的話，很有可能精市已經真的開發(fā)了單獨使用洗禮幻境技能的招數

    也就是說現在幸村的實力，不用剝奪自己的五感就能打出像全戰(zhàn)決賽那樣的球了吧？丸井聳了聳肩，除非像真田一樣能開發(fā)自己的黑氣，不然就連天衣無縫說不定也不能打敗這一招了。

    說到黑氣，周圍的各校選手都不由得發(fā)抖了一下。

    真田不愧是被稱為立海的皇帝

    你們平時都是在他的監(jiān)督下練習的啊，真是辛苦。

    能開發(fā)出這樣的招數，是不是他就像為了打敗手冢封印了雷一樣，也為了打敗幸村封印了這招？

    這個問題就連立海的這幾個人也沒法回答。顯然今天這場比賽完全打破了大家對真田實力的印象。三個月前傳說中的奧義天衣無縫終于破解了幸村的滅五感，他們以為那將是幸村唯一的對手，然而現在，這位皇帝的黑氣也能沖破滅五感和幻境的雙重控制，可以稱得上是絕無僅有的程度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真田的黑氣是不是和天衣無縫一樣強大？

    國中生們面面相覷，心里都不太想接受這個答案。他們剛剛看完了那場比賽后再去回憶自己的比賽，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上。有的人默默嘆了口氣，就連真田都被幸村淘汰了，那么輸了比賽的自己還有什么理由放棄努力？

    沒有人會覺得真田就此罷休。合宿雖然結束，但是他們敗者回去之后會把這個敗仗銘記在心里，終有一日要從贏了自己的人手里討要回來。

    另一邊，打完比賽的兩個人坐在長椅上小聲聊天觀戰(zhàn)。立海的比賽剛剛結束了兩場，丸井桑原的比賽和柳切原的比賽要在兩輪之后，目前幸村和真田還有時間討論一下剛剛領悟的東西。

    這招是你以前就有所準備的吧？幸村回想起剛剛真田那一瞥，就連自己都在對方身上看到了有些似曾相識的東西，這是你的精神力嗎？

    如果從劍道的角度來理解真田的黑氣或許有點眉頭，但是從網球上或許并沒法解釋。

    我猜測屬于精神力和道的結合。真田實際上并不太記得起自己頓悟的過程，我在失去五感的時候從頭開始練習了風林火陰山雷，原本這套招數就是從兵法演變而來的，而這之后如何突破，說實話

    你也說不清嗎？這種描述讓幸村更加肯定了真田的精神力，在這方面真田一向并不敏銳，但是對方能夠在正視了自己的精神力后，覺醒了黑氣，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是正式踏入了精神力的領域，雖然能夠突破洗禮非常令我驚訝，但是僅僅這種程度還太狼狽了。

    并沒有突破，你用出的洗禮也不過是最基礎的幻境。真田抿抿嘴，實際上直到最后我也沒能破解洗禮，只是利用黑氣破解了滅五感，強行沖破精神限制罷了。而且之后你還撤回了那招

    幸村掃視了一眼真田的手臂，那是因為你的精神力目前太過消耗體能，這一招還并不高效，除了能破解滅五感外沒有對攻擊進行輔助。你在精神攻擊上沒有什么天賦，要說的話我倒是覺得向劍道方向更好發(fā)展一些。

    真田點了點頭，基本上黑氣和六如真言還是兩個領域，我接下來要把他們融合起來。他想到之前有意識地練習過的招數，我有一個想法，想聽聽你的意見。

    幸村轉過頭看著他。

    六如真言是兵法的不同形式，轉換成網球招數也大致分出三類。真田伸出一只手，點著指間分析著，風和林，從速度上可以算作是球類的差別。

    高速球和短球。幸村接道，對應兵法就是形的區(qū)分，急行軍與徐徐攻之。

    真田接著講到，火和山都是氣勢上來壓制對手，前者為強攻，后者為防守。

    幸村眨了眨眼，那么最后的兩個陰和雷，既與球類無關，也與氣勢無關。而是從球手本身的狀態(tài)出發(fā)的，對嗎？

    沒錯，和前面四個作用于對手的招數不同，陰和雷都是在我自己身上奏效的。真田伸出兩個手指，但這才是最大的問題。在和手冢對戰(zhàn)的那一場我發(fā)現可以將兩個招數結合，并誕生新的組合技，然而目前嘗試中能夠完美結合的只有前兩類，也就是四如風林火山。

    他發(fā)現幸村有些皺眉，接著解釋道，所以我才開始發(fā)現，陰和雷是與四如不同的類型。如果說難知如陰是從精神力的角度把自我封閉，蒙騙對手，那么動如雷霆就是突破了身體的極限。

    幸村按了按眉心，你的黑氣很有可能是陰與雷的衍生體。

    真田愣了愣。

    從我的角度來看，你首先是被黑氣包圍，起初這個狀態(tài)和無我境界有點像，然而揮拍的過程幾乎是rou眼無法分辨的，那么從效果上看又接近于天衣無縫。幸村為他解釋了比賽時的狀態(tài)，燒斷我的發(fā)帶證明了回球的質量非常高，你的黑氣或許還具有一定程度侵略如火的效力。如果能把黑氣的狀態(tài)施加在自己身上，同時使用四如，說不定這就是你下一個進化的可能了。

    真田回想起自己剛剛從滅五感中清醒時的狀態(tài)，若有所思，我以為這是和劍道相關的

    的確有關。幸村笑了笑，果然自己去看了看劍道的書籍是有用的，我不想把黑氣歸類于無我境界相似的加持奧義，它應該是和我的洗禮相同，有能單獨使用的技能。我記得你國小第一次破解滅五感的時候告訴我你找到了道心？

    真田點了點頭。

    武術的氣和精神力是相通的，前者從精神領域延伸到了身體的技能，后者則通過心理暗示或者壓制來cao控比賽和對手。幸村抱臂看向球場，你的網球之路是獨一無二的，因為目前還沒有人能夠把武術的精神領域和網球結合起來。

    對于劍道與六如的理解，以及你的網球基礎，這三個方面交融起來，才能誕生黑氣。幸村歪過頭看著他，很難說這一招是網球招數、劍術還是兵法。真是讓人敬佩啊。

    真田耳根有點紅，心里滿溢著被對方夸贊的欣喜。

    場上的選手很快交換，切原幾個人在場邊正在看跡部，手冢，白石的比賽末，接下來要出賽的就是丸井桑原。他們有些擔憂地看著這對組合的時候，幸村真田也走了過來。

    好好打一場吧，文太。幸村笑著看向那個雙手交叉背在腦后的少年，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搭檔，想要有所突破只能通過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