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自己？他才不討厭自己，他討厭的是養(yǎng)育所。

    起碼他告訴自己，要往這個方向去想。自欺欺人可以讓自己活得舒服一點。

    只不過今天程燃剛好問到了，廖如鳴就說了出來。

    廖如鳴是一個矛盾的結(jié)合體。他一半清醒，一半糊涂；一邊活得理智而透徹，自我厭惡，一邊活得懶散隨性、得過且過，開心一天是一天。

    程燃從未見過他這一面。

    廖如鳴又說：在離開養(yǎng)育所之后，我就開始周游宇宙。第一宇宙唯一的好處就在成熟期之前，政府會養(yǎng)著我們。然后我就在整個宇宙旅游。

    不過這只是有生之年的夢想。這輩子能不能周游宇宙，也是一個未知數(shù)。但是我不想在年老之后讓自己遺憾，所以還是趁年輕，去做點想做的事情好了。

    程燃聽著，然后說：在第二宇宙，你可以實現(xiàn)你的夢想。

    廖如鳴一怔，然后困惑地問：什么？

    你可以擁有無盡的生命，你可以在無限的第二宇宙中去尋找你最喜歡的那個世界。程燃低聲說，語氣中帶著一種刻意的誘惑，我覺得，你肯定會喜歡這種新奇的感覺吧？

    廖如鳴冷靜地瞧了他一眼，然后說：你瘋了。

    此刻程燃的眼睛里已經(jīng)滿是血絲，那樣子讓廖如鳴不寒而栗。

    也正是這一刻，他突然發(fā)現(xiàn)，周圍似乎過于安靜了。

    這是冬天，的確應(yīng)當(dāng)是寒冷寂靜的模樣。這個房間的隔音也非常好，不怎么聽得到外面的動靜。

    但是也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死寂。

    廖如鳴下意識抬頭，看向周圍，然后驚覺整個世界似乎都被某種黑暗的、深沉的色彩涂抹著。

    那濃郁的黑暗正在蔓延至整個世界，侵蝕、覆蓋、銷毀，直至來到他們這個房間的周圍徘徊著、蠢動著，躍躍欲試。

    廖如鳴震驚，下意識站了起來，想要往外走。

    程燃沒有阻止他，只是同樣站起來，靜靜地看著他。

    廖如鳴來到窗邊，看到他曾經(jīng)漫步的花園已經(jīng)枯萎、傾塌。這個世界搖搖欲墜，仿若末日。

    而廖如鳴緊緊皺著眉，問：這是你做的嗎？

    程燃沒有回答。

    廖如鳴轉(zhuǎn)過身，看向他。

    他發(fā)現(xiàn)這個房間也在被侵蝕。沉沉的黑暗已經(jīng)覆蓋了除開他與程燃之外的，所有的東西。廖如鳴感到自己的頭腦也慢慢變得昏沉，面前的景象變得模模糊糊。

    他的身體似乎也在被這莫名其妙的，如同顏料一般的墨黑色覆蓋。那并不是很難受，那黑暗帶著一絲微涼，在攀上廖如鳴的腳踝的時候，甚至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溫柔。

    廖如鳴困惑地想，這究竟是什么？為什么這個世界會突然變成這樣？這又是否與程燃有關(guān)？

    他想要從程燃那邊得到答案，但是暗色漸濃，他甚至看不清程燃的樣子了。

    但是他的確感到程燃似乎揚起了一抹微笑。

    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的。

    隔著這么近又這么遠(yuǎn)的距離，廖如鳴聽見程燃說：我愛你，阿鳴。

    隨后，廖如鳴的眼前驟然一黑。他昏了過去。

    第87章 海勒姆宇宙

    狗屁的愛！

    廖如鳴清醒過來之后，還沒睜開眼睛，臟話就已經(jīng)控制不住地說出來了。

    你他媽這叫愛嗎？正常人談戀愛是這樣的嗎？你這是腦子有病吧，啊？？？

    廖如鳴氣沖沖地大罵著。

    在他的身后，有人緩慢地、試探性地湊了過來，然后輕輕地抱住他。力度確實是十分輕柔，不松不緊，只是這么將將環(huán)住廖如鳴的身體。

    但是廖如鳴卻有一種自己被人緊緊纏繞著的感覺。

    他想，真是糟糕。

    他繼續(xù)罵著，可是他身后的人卻一言不發(fā)，任由他罵。這樣的時間久了，廖如鳴也懶得罵下去了。

    他睜開眼睛，卻發(fā)現(xiàn)面前仍舊是一片黑暗，就問：這是哪兒？

    身后的人用沙啞、低沉的聲音回答：第二宇宙的中心。

    我他媽廖如鳴又下意識說了臟話，但是這一次可不能怪他，第二宇宙的中心？？？

    廖如鳴怎么也不會想到，他只是想到第二宇宙談一場戀愛，就莫名其妙招惹上了這樣的大人物。

    第二宇宙的中心？

    這是正常人能抵達(dá)的地方嗎？他的這個伴侶，究竟是什么來頭？

    不僅身上會出現(xiàn)那種怪異的波動，跟隨廖如鳴在第二宇宙中來回穿梭，現(xiàn)在甚至可以帶著廖如鳴來到第二宇宙的中心？

    廖如鳴一時間萬分驚愕與困惑。

    他的記憶已經(jīng)恢復(fù)了。

    他之所以失憶，是因為在那個世界遭遇了車禍；而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脫離了那個世界，那么那個世界的影響自然也就不再持續(xù)。

    但是廖如鳴卻突然想到，程燃不是，傅平里也不太對紀(jì)知淮？總之，這家伙會知道他已經(jīng)恢復(fù)了記憶嗎？

    他想了片刻，而他身后的男人也靜靜地?fù)肀е谎圆话l(fā)。

    于是廖如鳴問：程燃，你究竟想做什么？

    那個男人的聲音其實并不像是程燃的聲音，但是廖如鳴仍舊稱呼他為程燃。這是一次試探。

    而男人說：我現(xiàn)在的名字不是程燃。我們來到了海勒姆宇宙的中心。他說，我的名是西里爾，我的誕生地是一個名為海勒姆的宇宙。

    廖如鳴微微皺眉。

    西里爾說：我是這個宇宙的王。

    他的話音剛落，一陣柔和的、溫暖的光芒從淺淡轉(zhuǎn)而亮彩，照亮了廖如鳴面前的黑暗。

    廖如鳴瞪大了眼睛，驚嘆地注視著面前的世界。

    這是一座宮殿。第二宇宙的中心，是一座宏偉壯觀、龐大無比的宮殿。這里的底色是銀色的，整個世界顯得格外夢幻與冰冷。

    但是就在不遠(yuǎn)處，一層如同水膜一樣的東西覆蓋了這座宮殿。透過這層水膜，廖如鳴可以清晰地看到這座宮殿之外的世界。

    那是如同宇宙星空一般的場景?？墒悄敲恳豢涕W爍的星星，卻并非是星球，而是一個又一個的泡泡。那些泡泡中活動著許多的人類、映射著許多的畫面。

    廖如鳴站起來，一邊欣賞著這樣的場景，一邊漫步走到這座巨大無垠的宮殿之中。

    當(dāng)他走到水膜的邊緣，他停了下來，然后轉(zhuǎn)身看向那個男人。

    在不知從何處投射過來的光芒的照耀之下，他打量著這個男人。

    最為矚目的，是他那頭幽藍(lán)色的、長度至腳踝的頭發(fā)。他的瞳孔顏色同樣如此，深邃、沉靜，如同宇宙最深處的色彩，平靜之中蘊藏著一種巨大無朋的能量。

    他穿著一身精致、繁復(fù)，類似長袍一樣的服飾。衣服上精美的繡文彎彎曲曲，十分引人矚目。他赤腳踩在宮殿那散發(fā)著瑩瑩幽光的石質(zhì)地面上。

    他有著格外英俊的面容、格外蒼白的皮膚。他的身周縈繞著一種讓廖如鳴形容不上來的氣質(zhì)，他第一眼就能感受到，這個男人并非是第一宇宙的住民，而是異族來客。

    他說他是第二宇宙的王。

    廖如鳴暗自抽了一口涼氣，罵自己怎么到現(xiàn)在才反應(yīng)過來。這座宮殿外的場景吸引了廖如鳴的注意力，以至于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西里爾的話究竟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他與第二宇宙中最為強大、高貴的人談了一場無與倫比的戀愛。而且，好了他還數(shù)次拋棄了對方。

    廖如鳴深深感到自己能活著站在這里，就是一件極大的幸事了。

    感謝這位宇宙之王，他的脾氣似乎不錯？

    廖如鳴沉默了片刻，突然轉(zhuǎn)身，手指碰上了那層看似脆弱、透明的水膜。然后他感到一陣柔軟的，像是果凍一樣輕飄飄的觸感。

    但是他卻不能寸進(jìn)。

    他不信邪地用力按了按，卻只是讓自己的手掌完整地陷進(jìn)去，根本不可能穿透其中。

    廖如鳴倒退一步，然后抬起頭，打量了一下這個如同倒扣在宮殿之上的，碗型的水膜然后他想，真要命，這靈感是從浮空城的防護(hù)罩上來的嗎？

    又或者防護(hù)罩的靈感來源于此？

    他就在心中嘆了口氣，背對著西里爾，問：程不，西里爾。所以你是想把我關(guān)在這里嗎？

    那個自稱為王的男人，卻并沒有在短時間內(nèi)回答這個問題。

    廖如鳴遲疑了一下，還是轉(zhuǎn)身看著這個男人。

    他不太想看到他。因為他無法從這個深沉、冰冷如同死尸一樣的男人身上，得到屬于伴侶的那種溫暖與安心。

    他很難覺得面前這個人就是曾經(jīng)陪伴他度過三個世界的紀(jì)知淮、傅平里、程燃他覺得這個男人一點兒都不讓他覺得熟悉。

    現(xiàn)在西里爾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目光幽深他的身份、他的力量、他的模樣，無一不展現(xiàn)出，他與廖如鳴本應(yīng)該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第二宇宙的王啊

    廖如鳴這輩子都沒想到，自己居然能與這樣的大人物談戀愛。還對這樣的人使性子、發(fā)脾氣、不耐煩真奇怪。

    廖如鳴一邊驚嘆，一邊又覺得

    他厭惡這樣的局面、厭惡這樣的自己同樣，也厭惡面前這個男人。

    顯然，西里爾是想要把他關(guān)起來。

    回答我。廖如鳴的語氣不自覺變得煩躁，你是不是要把我關(guān)起來？

    西里爾的表情仍舊那么平靜，平靜到廖如鳴想要打人。

    西里爾往前走了兩步，然后試探性地伸出手，最后輕輕地落在廖如鳴的肩膀上。然后，他緩慢地湊近，緩慢地?fù)肀ё×稳瑛Q。

    從這樣小心翼翼的、溫柔的動作中，廖如鳴才勉強能感受到面前這個深沉、寡言如宇宙的男人心中的情愫。

    但是廖如鳴仍舊忍不住古怪地想，這家伙都能擁有程燃那樣的性格，為什么現(xiàn)在還是這幅死人樣？真讓人討厭廖如鳴憤憤地想。

    但是他并沒有拒絕西里爾的擁抱。

    他只是生氣了，他需要西里爾給他一個解釋。

    過了一會兒，西里爾開口，依舊是那樣沙啞、低沉的聲音。他說：我只是不希望你離開這個宇宙。

    他的語氣很淡，廖如鳴聽不出其中有什么特別的情緒。喜歡也好，激動也好，焦急也好他沒能從這個男人身上感受到任何的情緒。

    他就像是神，而不是人。

    廖如鳴此刻才有了這種實際的感受。

    廖如鳴冷笑了一聲，暴躁地說：所以你就把我關(guān)起來？

    你曾經(jīng)說過或許你已經(jīng)忘記了。西里爾低聲說，你曾經(jīng)說，如果你還是想要離開的話，我就可以把你關(guān)起來。

    廖如鳴心中一動，心想，西里爾仍舊覺得他是失憶的狀態(tài)嗎？

    于是廖如鳴便順?biāo)浦?，毫不猶豫地說：我什么時候說過這種話？

    他們?nèi)耘f擁抱著，所以廖如鳴十分明顯地感受到，他話音剛落，西里爾的身體便僵硬了一下。

    這讓廖如鳴心中生出快意與愉悅。

    他覺得自己挺惡劣的。但是面前這個男人比他更壞。

    憑什么不讓他回到第一宇宙？憑什么就這樣把他關(guān)起來？憑什么他可以這么理直氣壯地認(rèn)為，他不希望廖如鳴離開，所以廖如鳴就一定不能離開？

    廖如鳴心中十分不爽。

    是的，他愛他他也愛他。這樣就能讓廖如鳴永遠(yuǎn)留下了嗎？

    廖如鳴認(rèn)為，事情并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他覺得西里爾似乎誤會了什么。

    你忘記了。在沉默很久之后，西里爾匆匆說了這句話，你會想起來的別著急。

    我并不著急。廖如鳴冷笑，著急的是你才對。你真的把我惹火了，你知道嗎？

    西里爾沉沉地回答：我知道。他這樣說，不過，只要你不離開

    對你生氣也無所謂？

    廖如鳴吃驚地反問。

    西里爾目光波動了一下，他的情緒中隱隱蘊藏了一些悲傷與絕望，但是廖如鳴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在氣頭上。

    所以他只當(dāng)西里爾默認(rèn)了他的說法，當(dāng)即氣得半死，推開西里爾就另外一個方向走。

    西里爾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趨，像是幽魂一般。

    廖如鳴覺得煩。

    他走遍了整座宮殿，把自己累得半死，卻完全不認(rèn)為自己能夠逃出這個鬼地方。

    如同西里爾所說，這是第二宇宙的中心。但是這里在嚴(yán)格意義上，與外面的那些小世界泡泡又并不一樣。這像是一個獨立的、僅為西里爾而存在的宮殿。

    是海勒姆宇宙的，王的象征之地。

    現(xiàn)在，海勒姆的王作繭自縛。困住了自己，也困住了他的愛人。

    反正廖如鳴快被他這樣愚蠢的舉動給氣死了。

    他走了老半天，直接迷了路，甚至完全沒法回到最初醒來的那個地點。

    廖如鳴不爽，直接席地而坐，然后抬頭仰望著西里爾，理直氣壯地說：我餓了。

    一直如同影子一樣跟隨著廖如鳴的西里爾，這才有了動靜，他說：我去幫你拿吃的。

    廖如鳴狐疑地問：這鬼地方哪里有吃的？

    西里爾指了指外面的那些泡泡，然后說：這座宮殿是海勒姆宇宙的象征，所以，宮殿之外的那些世界，會提供任何你需要的東西。

    廖如鳴：

    臥槽！

    他震撼地看著那些世界，心想，他似乎還是低估了西里爾的身份。

    西里爾繼續(xù)說：海勒姆宇宙，與你之前所在的地方的規(guī)則，并不一樣這里是影子宇宙。說到這里，西里爾似乎是打算繼續(xù)說，但是他停了停，就轉(zhuǎn)而說，這些事情我可以以后再跟你說，我先去幫你拿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