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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瑩輕輕扯出一笑,她剛才站在程景門口聽到一切,對于原本的陸家的是是非非,她不是那么在乎,事實上,這個督軍小姐的身份把她禁錮在這里了。 她看著報紙上極盡惡毒之語去攻擊一個女性,突然地,她似乎感覺自己被千夫所指。 有無數(shù)的聲音在她耳邊說著,陸瑩不守婦道,不知廉恥。 報紙上密密麻麻的字像是全部要鉆進她腦袋里,將她弄得頭昏腦脹。 她忍不住扶了扶自己的頭,又搖了搖頭忍不住失笑,笑著笑著又落了淚。 “可悲可嘆?!?/br> 她丟下報紙,不管不顧地出了門,她看到茶樓里講評書的在譴責她,旁邊的婦女聽得津津有味,磕著瓜子殼,唾沫橫飛地罵著同為女性的她。 即使他們并不認識她,也不妨礙他們用最惡毒的語言去攻擊她。 她心情一下子平復下來了,沿著江面走著。 江水時而涌起一波厚浪,時而拍打著江岸,那聲音如泣如訴。 她想,里面或許有她的陸小熙,有她的宋甜。 走著走著便感到眼底一熱,江風一吹又是一陣穿心透骨的涼。 “我死也不會回去的!那什么地主老爺,要嫁你嫁去!我不嫁,我要去讀書!”一個女孩留著淚,倔強地昂著頭,仿佛這樣的姿態(tài)就能夠取得勝利一樣。 “我看你是被學堂那些先生給迷惑住了!什么學堂!我看當初就不該聽別人說讀了洋學堂,才能嫁到地主家里!”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漢,面黃肌瘦,臉上每一寸都刻著生活的印記,現(xiàn)實而殘酷。 但可笑的是,面對他自己的女兒時,他的面目并不怎么好看,相反很是刻薄。 對比他身旁的老婦人,他甚至有一種趾高氣昂的姿態(tài)。 而這個老婦人是從頭到尾貫徹著低眉順眼四個字,她仿佛低到塵土里一樣,她仿佛就與塵土和為一體。 她悲苦的臉上帶著祈求,“招娣啊,你就嫁了吧,別去讀什么書了,地主家里家大業(yè)大,再怎么也比在家強?!?/br> “我不要!我才不要過和你一樣的生活!”女孩既憐又恨又氣地看了一眼老婦人。 老婦人囁嚅著,不住地搖著頭說“怎么會和我一樣呢?你是去地主家里,地主家怎么會和我一樣呢?” 一個長衫男子帶著黑框眼鏡,斯斯文文的模樣,他站了出來,對著夫妻倆勸說道“方儀在學校非常優(yōu)秀,她在詩文上的天賦極強,假以時日她必定有大成,你們作為父母不能阻斷她的前途??!” “女娃子讀什么書?還不是要嫁人,你說的什么我聽不懂,我只知這是我女兒,她必須聽我的,不準去讀什么禍害人的書了!”老漢對著年輕人沒什么耐心,揮著手試圖前進去拉少女的手。 那模樣像吸血的厲鬼。 “我就是你們手里的工具,也好,不能繼續(xù)讀書,我寧愿死!這條命就當我還你們了!”少女絕望地哭著,躲開了宛如妖魔鬼怪的父親。 她提步一往無前地跳入河水中,那一躍,是解脫對她來說。 年輕人痛心疾首,奔到河邊,四下呼叫著救人。 而少女的父親母親,不可置信地看著尋死的女兒,父親馬上回過神來,“不孝女?。∧阕吡?,地主老爺要拿我是問!我生得什么冤家!”他拍著大腿,又怕又恨。怕得是地主,恨得自己的女兒。 周圍人唏噓一片,罵著少女白眼狼的有,也有少數(shù)感嘆少女太傻了。 眾生百態(tài),酸甜苦辣皆在其中。 隨著一聲又一聲水花濺起的聲音,有人看到從水面浮起來兩個人,一個苗條身材女子拖著面色青白的少女一步步地游向岸邊。 陸瑩呸地吐出一口水,對著那年輕的先生叫了一聲,“過來幫幫忙?!?/br> 那年輕人看著濕噠噠的陸瑩一愣,被陸瑩一瞪,他方才回神。 他擼起袖子,接過少女,少女只是略有些嗆水,咳嗽幾聲便醒了過來,看著年輕的先生痛哭道“老師!” 那淚水如決堤的洪水,她哭這不公平的世道,她哭自己的無能為力。 陸瑩這才從水里出來,她出來的時候穿得是程景從外面買回來的各種各樣的蕾絲裙。蕾絲本就輕薄,被水一浸更貼身了,讓人不敢直視。 路人不乏宵小之徒對著她一陣打量,眼神極為不善。 “哎喲,這不是陸家三小姐嗎?不在情夫那里醉生夢死,出來又勾搭男人啊?”有不懷好意之徒,起哄道。 旁人受此煽風點火,看著陸瑩簡直宛如衣不蔽體的穿著,心下不由鄙夷。 紛紛指指點點。 那年輕先生,也有些詫異地看著陸瑩,似有些考量,但他很快就意識到周圍好些不懷好意的人對著陸瑩肆意的打量,解下自己身上的長衫披在陸瑩身上。 他攜著陸瑩,護著少女。 但始作俑者們并不想就此放過他們,還有那對可怕的父母,他們連同被煽動的群眾宛如惡鬼就要撲上來咬上一口。 …… 另外一邊發(fā)現(xiàn)陸瑩不在的程景,看到躺在地上的報紙,他只恨自己沒有早點發(fā)現(xiàn)。 他可以說很了解陸瑩了,見到那報紙后還有空空如也的房間,他意識到陸瑩會去哪里。 程景沒有任何遲疑,只想了片刻,他便馬上往江邊走。 “哎喲,程爺您今兒也不來過來瞧瞧,這邊進了新貨,給您夫人再多買幾套?”衣服鋪子的老板很眼尖地瞧見自己近來的大客戶。這程爺來頭不明,出手卻很闊綽,來這兒一趟,那是足夠他們店里好幾天的生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