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我有一頓沒一頓，可現(xiàn)在一日三餐，大家排排坐，各吃各飯。也不知為何旁人都不愿入伍，視其為禍水猛獸。

    我的這番不解，在到達漳州后徹底明了。

    人都死哪去了？！快他媽頂上去?。?/br>
    沖沖沖！都給老子沖！

    我們都是新兵，從未打過仗，祁思遠甚至慌得拿反了槍。

    可沒人教我們怎么做，他們只是用刀尖抵著我們的后背，將我們推入修羅場。

    馬的嘶鳴，人的吼叫，有血濺在我的臉上。

    我看見祁思遠頭上懸著一把刀，于是我拔出插在地上的矛。

    噗嗤一聲，那人胸口被矛洞穿，身子栽倒。

    那柄大刀擦著祁思遠的頭發(fā)滑落，而祁思遠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他剛好能裝尸體，我便不再去管，只就地一滾，躲過亂槍。

    在流民堆里長大，我摸爬滾打了十一年，如今只不過拿了把刀。

    我見過病死的、被打死的、餓極了吃土噎死的

    老的、少的、尚在襁褓的

    因此，許是見慣了的緣故，當號角響起，士兵歡呼時，我滿手猩紅。

    你、你怎么能

    有膽小的見我這副模樣，哇地吐了一地。

    我不動手，等別人殺？

    我想走，視線卻是一晃。

    直到這一刻，疼痛才通過神經(jīng)傳入大腦，密密麻麻。

    我并非七進七出的戰(zhàn)神。

    這遍身的血淋不只來自敵人，更多的，源于我自己。

    撲通。

    兩眼一黑，意識全無。

    不知過了多久，轉(zhuǎn)醒。

    哎呀呀！終于醒了！我還以為

    祁思遠的臉出現(xiàn)在眼前，其眼角高興得溢出了淚花。

    我暈了多久？我問。

    沒事沒事，多躺會兒也關(guān)系。祁思遠扯布給我包扎，我們現(xiàn)在要去鹽城，還有幾天的路。

    打仗便是無從安定，昨日向東，今日向西，何況我們這批是標準的炮灰兵，任憑使喚而已。

    正想著，身下一個晃動，板車似乎壓到了什么東西。

    我往下一瞧，見一具尸體。

    環(huán)顧四下，先前的百人隊列眼下只剩二十七八。

    這二十七八人皆灰頭土臉，身上掛彩，有傷的重的才走幾步，便倒了，再沒起來。

    我忽然察覺到不對勁，側(cè)首：你銀兩不是散完了嗎？怎么還有車坐？還有這繃帶和藥，哪來的？

    我問祁思遠，他支支吾吾，沒說個所以然。

    我瞥了眼他試圖藏進袖子的手，果不其然，少了那塊碧玉扳指。

    這塊扳指，縱使他沒了銀兩，渾身上下典當了個遍，卻始終沒碰。

    我想起離開村子前，祁鄉(xiāng)長往他手指上套了一物，說是家傳的護身符。

    你救我一命，這是應(yīng)該的。

    祁思遠察覺到我的目光，害羞地笑了笑，而我將手放在他肩上。

    今后，你由我罩。

    我本就有帶拖油瓶的經(jīng)驗，且吸取了曾經(jīng)的教訓(xùn)，認真履行，寸步不離。

    幾場亂戰(zhàn)下來，祁思遠僅僅掉了幾根頭發(fā)，我則愈發(fā)皮糙rou厚。

    很快，矮子殺胚和矮子殺胚身邊的廢物小白臉人盡皆知。

    當我得知自己有這種外號，當即青筋直跳，逮住一人。

    把矮子去掉！

    此后，我和祁思遠的外號便變成了殺胚和殺胚身邊的廢物小白臉。

    兩年后，我們這群飽經(jīng)磨練的rou盾終于地位提升，被并入十七連四十九班，有了常駐的營地。

    屆時，我因勇猛無畏被領(lǐng)頭的朱百長大加贊賞，常常勾肩搭背地和我稱兄道弟。

    而祁思遠雖打仗無能，但好在會縫縫補補，又有我關(guān)照，因而也過得不賴。

    小紅，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一天夜里，祁思遠湊了過來，扭捏不已：你覺得，我和女孩子相比還差了什么？

    我沉默半晌：你沒差，你多根把。

    祁思遠再度扭了扭身子：那以你一個女孩子的角度來看，你覺得我有女人味嗎？

    這兩年里，他常幫我包扎傷口，因而知道我的性別，時常逮住我問一些姐妹問題。

    可我這光著膀子都看不出性別的，似乎說不出什么有用的提議。

    因此，我憋出句還行。

    祁思遠得到鼓勵，臉上幾分羞靦：我今天新買了槐花做的脂粉，好看吧？

    第4章

    我依然答不出所以。

    可祁思遠很滿意。

    他一邊對著小鏡子撥弄頭發(fā)，一邊歡喜：有了營地就是不一樣，不用到處奔波幾個月不洗澡，還能去附近的鄉(xiāng)鎮(zhèn)買買胭脂水粉什么的，真好。

    他嘰嘰喳喳，和我說了一通在鎮(zhèn)里的所見所聞，末了看著天上零星的光，發(fā)出幽幽嘆息

    我要是個女人就好了。

    這話他不知說過多少遍，我也早已了解他的曾經(jīng)。

    當初，那逼祁思遠入伍的士兵稱祁鄉(xiāng)長與城中勢力勾結(jié)，殊不知祁家本就住在城里，占一方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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