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梨園小花旦 第19節(jié)
葉齡仙瞧見門口的招牌,傻眼, “國營飯店?” 她看看四周,并沒有停放什么二八大杠, 總不能是飯店里的員工順手牽羊吧? “我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葉齡仙小聲問。 程殊墨抬起手, 看看袖子里的手表, “沒走錯, 還有一個小時,國營飯店就關門了,現(xiàn)在剛剛好?!?/br> 葉齡仙還是踟躕。 “走吧,跟我進去?!背淌饽醋∷臅鼛?,輕松把她帶進門。 國營飯店臨近打烊時間,店里沒什么食客,營業(yè)員和廚師都準備算賬、打掃衛(wèi)生。 大家忙了一天都很累,就等六點一到,立刻走人,這會兒看見有人進來,都有些不耐煩。 但服務員看見進來的人是程殊墨,立即換了一副嘴臉,“哎呀,程同志,你今天怎么有空過來?” 掌勺師傅聽見聲音,也從后廚探出腦袋,“程哥,您來了?今天吃點啥?” 葉齡仙震驚了,這位師傅看上去,比程殊墨年紀大多了。 程殊墨隨口答:“就我平時吃那幾樣?!?/br> 他看了眼葉齡仙,又問:“今天還有活魚嗎?” 大師傅熱情洋溢:“必須有!早上剛從河里撈出來的,大青魚!活蹦亂跳的!” “嗯,做成水煮魚片?!背淌饽珡娬{(diào),“麻煩您把刺挑好,女孩子吃的?!?/br> “得勒,您放心,保證收拾得干干凈凈?!?/br> 葉齡仙這才明白,程殊墨是要請自己吃飯。 她看了眼墻上的菜單,光是清蒸魚,就要一塊五一條,嚇得急忙搖頭,“程大哥,我不吃飯,我也不餓?!?/br> 程殊墨:“可是我餓了,陪我吃點東西?” 葉齡仙:“那,大隊的車子……” “放心吧,我們先吃飯,沒準它自己就出來了?”程殊墨拉她上了二樓。 他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從窗外看過去,附近的學校、公園、馬路,盡收眼底。 葉齡仙只好先陪他坐下。 她一開始很焦慮,但是隨著菜品陸續(xù)端上桌,濃郁的飯香,立即讓她忘掉了一切,整個人都懵了。 她其實很餓,早上起得太早,沒吃上食堂的飯,只啃了幾個冷饃饃。中午,又只顧著和馬師傅對戲,根本沒有心思吃東西。 現(xiàn)在,她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全靠找車子的執(zhí)念撐著。這會兒看見熱騰騰的好吃的,肚子咕咕叫,整個人都快虛脫了。 偏偏程殊墨還點了許多好菜。 飽滿的大rou水餃,精致的紅燒排骨,晶瑩的珍珠米飯,最吸引她的,還是那一盆鮮美濃香的水煮魚。 上次見到這么多rou,還是過年的時候。不對,就是過年的時候,她也沒有這么奢侈過。 上菜的時候,程殊墨狀似隨口問了一句,“牛二今天,來收廢品了嗎?” 服務員站在旁邊,一副秒懂的表情,“哥,那小子早就來了,在公園溜達半天,像在躲糾察,躲便衣。估計他今兒撈著好東西了,賊精得很!” 程殊墨笑了笑,沒有再問話。 他看出來葉齡仙的局促,二話不說,取來餐盤,把新鮮的排骨和魚rou都挑出來,落得像小山一樣高,直接推到她面前。 “隨便吃點,沒花多少。平時吳俊和猴子過來,兩個吃貨,能榨我半頭牛的飯錢。這里不能打包,如果你不吃才是浪費?!?/br> 他又用半威脅的語氣,“再說了,等會兒說不定,還要和偷車賊干架。你總不能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吧?” 這話說的,好像她不吃飯,就會變成他的負擔似的。 想想也對,能偷車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萬一真的打起來,她肯定要幫忙的。想到這里,葉齡仙不再推辭,決定回去多做些針線活,她欠他的太多,總是要慢慢還的。 她嘗了一口魚rou,又鮮又嫩,一根刺都沒有,好吃得差點咬舌頭。低頭忍了半天,才沒讓眼睛濕潤。 見葉齡仙終于動起筷子,程殊墨悄悄松了一口氣。 正事要緊,他風卷殘云般,把剩下的飯快速吃完。吃飯時,還不時瞄一眼樓下的小公園,好像在找什么人。 結(jié)賬的時候,葉齡仙終于明白,國營飯店的人,為什么會對程殊墨這么客氣了。 他不僅是熟客,還是個人傻錢多的。這頓飯明明花了三塊五,他卻直接掏出一張五塊的。 服務員笑瞇瞇收下,竟然沒有要找零的意思,而程殊墨也沒什么反應,像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你吃個飯,還要給他們小費嗎?” 出門之后,葉齡仙忍不住問。給“小費”是外國電影才有的情節(jié),太小布爾喬亞了! 程殊墨解釋:“不只是飯錢,飯店的員工在這里,南來北往什么人沒見過,能提供不少信息。更何況,與人方便,他們才能真正拿出好東西招待咱們。” 顯然,程殊墨過去利用這種方式,也收獲了不少方便。 葉齡仙明白,就像那份水煮魚片,絕對不是有錢就能吃到的。 前兩年,她和李青荷也在公社下過一次館子。但是那rou,明顯是隔夜的,又貴又難吃,在那之后,她們就再也沒來過了。 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呀。 花錢的好處,很快就體現(xiàn)了。 離開國營飯店,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程殊墨把葉齡仙帶到了旁邊的公園。 這么晚了,大街上空無一人,小公園里,倒是有不少人在散步。 葉齡仙看了一會兒,覺得奇怪,公園里的這些人,手里都拿著麻包、布袋,不像是出來消食散步的,倒像是來買賣東西的。 門口甚至有個孕婦,坐在高凳上,一手牽著年幼的兒子,一手提著竹籃。竹籃里花花綠綠,都是手工和玩具。 再往里走,還有幾個六七歲的小孩子。個個背著竹筐、竹簍,里面都是撿來的廢紙、鐵皮。 葉齡仙心里緊張,這里……該不會是傳說中的“黑市”吧! 雖然某幫下臺了,形勢寬松了,但是私人買賣仍是資本主義尾巴,要被打擊投機倒把辦公室請去喝茶的。 程殊墨看出她的不安,安撫道:“放心,這里是廢品市場,賣的都是舊貨,合法的,不算私人交易?!?/br> 也是,新貨只能在供銷社買賣,倒賣舊貨和廢品,就不算投機倒把了。廢物利用能節(jié)約社會資源,相關部門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程大哥!”葉齡仙突然語氣激動。 她一眼看見,一個二三十歲的光頭男人,推著一輛七成新的二八大杠,鬼鬼祟祟地從小樹林里鉆出來。 “就是那輛車,我從大隊借來的。車杠上還有白色的記號!”葉齡仙就要沖過去。 程殊墨穩(wěn)住她,“交給我就好?!?/br> 葉齡仙想幫忙,下意識去摸口里的剪刀。 程殊墨卻笑她:“你那玩意兒,對付牛二沒用,要用用這個。” 他打開自己的黃書包,掏出里面的弓/弩,放到葉齡仙懷里,沉甸甸的。 “可你怎么辦?”葉齡仙關心。 “別擔心,我能應付,你就在這里等我?!?/br> 程殊墨顯然認識那個光頭男,葉齡仙不好添亂,只能點點頭,“程大哥,你一定要小心!” 廢品市場作為打投辦的重點監(jiān)察對象,在這里混的,哪個不是人精? 牛二把車子推出來,也不急著找買家,裝模作樣地在公園里騎了兩圈,還假裝看了幾個攤位的熱鬧,這才回到自己固定的場子。 他剛落腳,就被程殊墨扣住了后頸。“別動,老實點?!?/br> 牛二心里一緊,立即舉起雙手,“同志,我是良民,您是哪條道上的?” 程殊墨沉聲:“便衣?!?/br> “公、公安?”牛二一聽,嚇得拔腿就跑,連車子也不要了。 兩步?jīng)]邁開,就被程殊墨一個掃退,踹倒在地上。 牛二認命地回頭,才發(fā)現(xiàn),哪有什么公安,這不是老樹灣大隊的刺頭知青嘛? 過去,他們不是沒打過交道,多少見過幾次。 牛二折回來,大喘氣,“我說程哥,您怎么一個人過來?這是要嚇死我!” 程殊墨知道他在套話,冷冷地并不答。 牛二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只好賠笑,“程哥,您好久沒來了,想要什么寶貝,只要你一句話,就沒有我弄不來的。” 程殊墨拍拍他身邊的二八大杠。 牛二立馬會意,“喲,您看上這車了,早說嘛!眼光可真毒。這車是我今天在人民劇場順的,車主是一小姑娘,特漂亮,她一來我就盯上她了。那姑娘忒傻,看戲的人那么多,她就把車停在那,我一直等到下午,也沒見人回來取。你說,這不就是送財仙子嗎!就該我白得這輛車,大幾百塊錢呢!” 程殊墨臉上沒有笑意,指著遠處柳樹下的姑娘,冷哼,“你說的那位,挺漂亮的傻姑娘,是她嗎?” 牛二望過去,見葉齡仙正對著他,怒目圓睜,頓時心虛認慫?!鞍パ?,這送財仙子,怎么找上門了?” 程殊墨:“少他媽廢話,這是我朋友,你把車還給她,道個歉,我就當沒這事。不然,白的黑的,你選一個方式解決。” 程殊墨是認真的。牛二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 他當然想過死不認賬,或者拼一下硬搶??伤I教過老樹灣那幫男知青的厲害,更不敢把這事兒鬧到派出所。 廢品市場雖然人多,都是平頭百姓,大家賣“廢品”,都是為了養(yǎng)家糊口,沒人愿意惹是生非。如果知道牛二手里的貨是順來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 無論多么不情愿,他還是慘白著臉,承認:“程哥,對不住,我今天一時犯渾,沒想到太歲頭上動了土。” 程殊墨也沒廢話,接過自行車檢查。 葉齡仙見程殊墨不費一兵一卒,這么順利就拿回了車子,急忙沖過去。 還好,除了后座蹭了點泥,其它部分都好好的,沒有壞,也沒有掉鏈子。 “程大哥,謝謝你!”自行車失而復得,葉齡仙懸了半天的心,終于安全著陸了。 牛二見程殊墨和葉齡仙關系不一般,也訕訕賠笑,“程哥,對不住,早知道她是你對象,給我一萬個膽子,我也不敢打這車的主意。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嘛?!?/br> 葉齡仙急忙解釋:“哎,你別誤會,別亂說。我們沒有處對象,也不可能處對象!” 畢竟,他不是有喜歡的人嗎?一定也不想這樣被人誤會吧。 程殊墨卻復雜地看著她,悶悶問了一句,“為什么我們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