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2)
晝景一人一劍滅了孫家,釋放出無數(shù)被孫家囚禁的冤魂,冤魂入輪回,這份輪回之恩,使得她成為九州許多人的大恩人。 又有玄天觀干涉如今的修行界,將凡人與修士的地界劃出規(guī)矩來,那些聽信流言想得到晝景心頭血的修士始終尋不著機會下手,更被嚇破了膽子。 孫家乃前車之鑒,天火不是說著玩的。 流煙館,晝縈緊張地直搓手,這些天她想了很多,本想早點求見祖母,可那位十四姑娘說了,不容任何人打擾。天大的事都得往外面放。 放到現(xiàn)在,秋天快要過完了她才尋到祖母空暇,今日一見,是關(guān)乎晝家興衰的大事。 她希望祖母出手,力挽狂瀾。 就不知祖母是否還念著晝家。 她不敢想,只能硬著頭皮賭一賭。賭祖母還念著娘親,賭她不會眼睜睜看著晝家走向衰落。 不孝子孫。 元十四抱著狐貍走進(jìn)正堂,說話的是那只有著三條尾巴的狐妖祖母。 晝縈冷汗啪地落下來,晝景嗤了聲:出息。 沒出息的晝縈老老實實跪拜行禮,抬頭喊了聲祖母,三尾狐妖不耐煩地?fù)]揮爪子:起來,動不動就跪,煩。 祖母脾氣大,晝縈羞赧起身,還請祖母救救咱家。 不肖子孫。沒出息。連你娘三分好都沒學(xué)到。想到星棠,再看這眉眼和星棠有七分相像的孫女,晝景嘆了一聲,沒法再冷言苛責(zé)。 花紅柳綠上前為小家主上了茶點,晝縈受寵若驚,連聲道謝。 晝景懶洋洋道:這位也是你的祖母。她爪子指著抱著她的少女。 晝縈已經(jīng)麻木了。她都有一只狐妖祖母了,不介意再有個年紀(jì)輕輕看起來比她還臉嫩的第二位祖母,從善如流,喊得自然流利:縈兒見過祖母。 說著又要下跪。 坐著就好。元十四出言制止。 晝家盛極而衰,這口黑鍋也不能全要晝縈一個人背,她能力雖沒她娘親突出,繼任家主之位后也兢兢業(yè)業(yè)不敢懈怠。 見了人,排了輩分,晝景換了個姿勢躺在心上人懷抱,尾巴散漫地?fù)u來晃去:說說,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想管理好晝家,不說重新回到祖母執(zhí)掌時期的輝煌,最起碼,也不該教外人小瞧了咱家。 她一口一個咱,心機全放在明面。 我不能幫你擺平那些人,你才是晝家如今的家主。 晝縈希望落空,心涼了半截,她殷切望著,期待祖母還有其他吩咐。 晝景一笑:咱們晝家,每一代家主都不是求別人穩(wěn)固家族的地位,你來求我,哪怕你是我孫兒,我也只會瞧不起你。便是你死了,去見列祖列宗,列祖列宗也不會認(rèn)你這個憨貨。 晝縈被她說的快要哭出來:祖母 但你既然喊我一聲祖母,我也不能見死不救。我會在此地逗留一月,這一月內(nèi)你跟在我身邊,看我如何行事,能學(xué)多少,端看你的悟性和恒心。 謝謝祖母!晝縈喜不自勝,孫兒會好好跟著祖母學(xué)!孫兒絕不辱沒晝家名聲! 活了幾輩子,還要教小輩扛起家業(yè),晝景感嘆自己cao心命。好在還有舟舟,她蹭了蹭少女脖頸,便見晝縈直勾勾地盯著她。 某人惱羞成怒:是教你看此事么?不該看的別看! 晝縈手足無措:是,是,孫兒不看! 若不是星棠走了,晝景真想將人拎過來訓(xùn)一頓,好好問問她是怎么教的女兒,怎么就能教成這樣? 頭頂冒傻氣。 一點都不聰明! 感受到祖母話里話外深深的嫌棄,晝縈委屈地摸了摸發(fā)燙的耳朵:她也想和娘親一樣聰明啊。 念起故去的娘親,她眼眶泛紅。 別聽她胡說,縈兒聰明著呢。只要肯努力,我相信你可以做到。你娘親能做到的事,你是她女兒,為何不能? 看著眼前眉目清清淡淡的第二位祖母,晝縈被她冷淡外表下的溫柔極好安撫,感激道:謝謝祖母。 元十四揪了揪狐貍耳朵,晝景嘆口氣:跟我來。 三尾狐貍靈巧地跳到地面,大搖大擺地領(lǐng)著孫女出門。 晝縈不知祖母要帶她去哪,總歸祖母不會害她就是了。 一月之內(nèi),晝縈跟在祖母身邊收獲頗豐。祖母教她煉丹,教她開拓筋脈,教她御下之道,教她修行。 她恨一個月時間太短,卻也曉得這本來就是白得來的,不能太貪心。 祖母看在娘親的份上教她成材,她日夜不敢懈怠,到了分別的日子,不舍的情緒上涌,而她只能朝著更遠(yuǎn)的方向走去。 她其實蠻像星棠的。 你是這么認(rèn)為嗎?晝景脫離狐身,長身玉立地站在秋水城的城樓。 多少年前,年僅十五的星棠站在潯陽城的城樓目送她與舟舟離去,多少年后,她看著她的女兒離開。人活久了,最習(xí)慣的是離別,最不習(xí)慣的,還是離別。 好了,別看了。 十四握著她的手,我們也該走了。 晝景笑了笑,回折云山? 回折云山。不然回哪兒?這些日子,該見的人都見了,該喝的喜酒也喝了。再不走,我怕是不想走了。 這好說,不想走,那就留著。 元十四手指勾纏她的小拇指,輕輕搖晃:不好,這里沒有折云山好,所有人也沒有你好。上輩子欠了你的,這輩子我補給你,我們長相廝守,再笑著說離別。 你、你的意思是 阿景師父,我的道,又精進(jìn)了。 元十四抱著她的手臂下樓,嗓音柔軟,眉梢冰雪融化,音色縹緲:這樣的死,還要經(jīng)歷幾世,道才能成。道成,我才能永遠(yuǎn)和你在一起。 我也是近日才知,情道的磨礪,是靠rou身的死來磨礪。大抵是我太舍不得離開你,這道偏要我一次次經(jīng)歷。 我總覺得,道成之日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等著我們。 晝景吸了口涼氣,臉色微微發(fā)白:還要、還要再經(jīng)歷幾世? 嗯。情種已生。停不下來了。 道途崩殂,開始了,再想回頭便是自尋死路。情如水,覆水難收。這也是修情道的為何被稱作大無畏狠人的緣故。 生生世世修一字情,說是宿命也好,說是選擇也好,唯有得道,得到永恒的生命和燦爛,她才能和阿景真正的長相廝守。 她愧疚道:我想永遠(yuǎn)和你在一起。 又是又是還有三兩月嗎? 看嚇到她,元十四寬慰道:早著呢。這一世我能陪你好久,陪到你煩了我再離開。 晝景一時無言,勉勉強強接受這預(yù)告的訊息,她忽然道:十四,你知道星灼去哪兒了嗎? 猜到了。她伸手指天,字正腔圓:上界。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710 16:59:33~20210711 16:34: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第110章 天意弄人 時光溯回, 回到晝星棠逝去的那幾年,阿娘、阿姐相繼離開,世家的高門大院冷冷清清, 少了家本該有的溫馨熱鬧, 晝星灼很不習(xí)慣。 她如今能輕松轉(zhuǎn)換人身與狐身, 一朝被催著長大, 容顏明艷, 不說話的樣子微冷,和晝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唯一區(qū)別的是, 眉心沒有狀若焰火的印記。 狐貍尖尖的耳朵暴露在夏日晚風(fēng),明日, 是阿娘忌日。 每當(dāng)忌日前后, 阿爹常愛枯坐飲酒,一坐就是一整天。阿爹思念阿娘, 她也思念阿娘。 阿娘是為她死的。 這該死的狗天道! 她氣得一爪子拍在樹上,樹葉簌簌而落,飄在她毛茸茸的身子。 她喜歡狐身的形態(tài),自由、不受拘束, 總會讓她想起剛出娘胎的那幾年, 那時候阿娘在,阿姐在,是她生命里最快活無忌的年歲。是珍貴的一段記憶。 晝星灼趴在樹下想過往那些年,慢慢的,狐貍眼水光縈繞,一聲嘆息從風(fēng)中傳來,她一愣,抬起頭, 看著憑空出現(xiàn)眼前的女子,柔聲道:風(fēng)傾姑姑。 狼妖阿西站在風(fēng)傾身側(cè)朝小狐貍咧唇一笑,大有相約去玩的意思。 幾乎每年這個時候,都是阿西作為半個長輩陪她玩,一狼一狐。倒也能玩到一處去。 晝星灼心甘情愿喊風(fēng)傾姑姑,卻不肯認(rèn)阿西做姑姑。阿西在她耳邊念叨了不知多少遍,地位才有所上升。 小狐貍不開心,阿西心里擔(dān)心她,面上并不顯出來。多年跟在風(fēng)傾身邊,即便是一只天真無邪的狼,也多了城府和心眼,細(xì)心與溫柔。 風(fēng)傾姑姑是阿娘千年來唯一的摯友,千年前發(fā)生了什么,星灼不知,但風(fēng)傾姑姑于阿娘而言是極其靠譜的朋友。 放在千年以前,風(fēng)傾姑姑是給阿娘接生之人,也是阿娘的忘年交,兩人憑本事從地上的朋友成為上界彼此扶持的仙友。 關(guān)乎千年前上界之事,她有太多疑問。以前不問,是因為阿娘還在。阿娘還在。 如今,阿娘不在了。 阿娘生她的那天,風(fēng)傾姑姑前來護(hù)法,阿娘走的那日,風(fēng)傾姑姑前來相送,她們的關(guān)系說是君子之交也可以,很簡單,很純粹,又恨濃烈。 這濃烈不摻雜一絲半點的曖昧,比金子更寶貴。 晝星灼狐貍耳朵動了動,當(dāng)著姑姑和半個姑姑阿西的面化作人形。 淡青長裙,一頭烏黑亮麗的頭發(fā),乍看像極了圣君,仔細(xì)看,還能從她身上找到水玉的影子。風(fēng)傾喜歡這孩子,近乎是拿她當(dāng)女兒來疼。 這個時候圣君定在思念水玉,無瑕照看星灼的情緒,她上前一步,將人擁入懷。 姑姑。你能告訴星灼,阿娘因何轉(zhuǎn)世輪回么?她不是后天修成的水玉星主嗎?還有阿爹,阿爹誕生星河,命格貴重,與天同壽,誰能取她性命? 她終于忍不住問出多年來深藏在心的疑惑,渴望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你真的想知道嗎? 星灼從她懷抱退出來,神情認(rèn)真:姑姑,我想知道。 這也并非不能與她道的秘密。 夏日的風(fēng)燥熱,夏蟬知了知了不知疲憊叫嚷。 阿西指尖一點虛空,幻化出三把椅子來,一把給風(fēng)傾,一把給星灼,最后一把留給自己。 各自就坐,風(fēng)傾感慨地望著小狐貍熟悉的眉眼:都是陳年往事了。 她以這樣充滿歲月感的話作為引子,引出長河另一頭快要被泥沙掩埋的故事。 圣君誕于星河,乃當(dāng)仁不讓的星河統(tǒng)帥,執(zhí)掌星河令,被稱為長燁圣君。圣君為人冷情,不茍言笑,威勢極重,備受上界眾仙逢迎吹捧。 界主壽辰那天,你阿娘修成后天的水玉星主,飛升抵達(dá)上界,在熙熙攘攘中,一眼傾心命格貴重、權(quán)柄煊赫、容色無雙的圣君。 她喊圣君,圣君頭也不回。孤傲囂張地厲害。 水玉得道前乃下界世家貴女,天生道種,千萬年一遇的天才。 圣君不理睬她,拿她的話當(dāng)耳旁風(fēng),兩人一個命格主火,一個命格主水,水火不相容,偏生水玉還是一頭扎進(jìn)了情海。 以前我以為水玉只是來了上界對圣君一見鐘情,畢竟圣君那般人物,哪怕她再冷再傲,多得是有人癡迷她。 不成想,后來水玉告訴我,在下界之時,十六歲夢中入道,夢里她見到了圣君,圣君沖她笑,這一笑,夢醒,水玉入了情道。 情道難成,古往今來無一人修成。 我說她是在玩命,她說我不懂。我當(dāng)時確實不懂,現(xiàn)在也只是懂了一丁半點 她朝撐著下巴聽她講話的狼妖阿西笑了笑,阿西害羞地紅了耳朵。 星灼隱約猜到她們之間的關(guān)系,連忙問:然后呢? 然后她們自然相愛了。我不懂她們戀愛的方式,一個坐在樹上,一個站在樹下,兩兩相望,不說話都覺得好?;貞浧鹕辖绲哪嵌螘r光,風(fēng)傾笑意溫暖,繼而眼神黯淡。 我決定出門散心前,水玉告訴我,她們很快就要定情了。我那時日日受她們甜蜜摧殘,正是因為受不了那樣的曖昧氛圍,這才想出去透透氣。 哪知,等我回來 怎么了?星灼的心一瞬提起:姑姑回來后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 哪知界主認(rèn)定圣君乃天定姻緣,按照天道啟示應(yīng)與圣君結(jié)合才是至理。水玉與圣君相戀犯了界主忌諱,等我歸來,水玉香消玉殞,圣君與界主相斗 風(fēng)傾望著遠(yuǎn)方喃喃道:道姮身為上界之主,亦是不可多得的人物。天道擇定的人選,道姮的生死存亡與上界命途息息相關(guān)。 殺道姮,則一界傾毀,更會引得下界生靈涂炭。 不殺道姮,圣君怒火難消,無顏面見水玉,看似兩個選擇,實則擺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條。 圣君寧愿什么都不選。她棄了星河令,自甘隕落。如此,千年。輪回轉(zhuǎn)世投胎狐族,某次為救你阿娘出火海,悲痛刺激下覺醒長燁之魂。 一個是長燁圣君,一個是水玉星主,一火一水,姻緣毀在一人之手。 道、姮。晝星灼舉目望天:明日是阿娘忌日,我這就為她報仇,告慰阿娘在天之靈! 她話音剛落,化身烈火直沖云霄! 風(fēng)傾呆愣原地,直到人看不見蹤影,這才大喊一聲:星灼! 阿西張大嘴:這、這這這 壞事了。 她怎么就原地飛升了! 星灼! 凌云九霄,上界。 星河寂靜流淌,星輝璀璨奪目。 一道火光撞開上界與下界的屏障,沖天而來,寂靜的星河一霎失神,不知是誰高呼一聲:圣君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