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良久，陳樨點點頭?；蛟S遲早有一天她會懂，甚至?xí)婪ㄕ兆?。然而這一刻，她想過在mama懷里痛哭一場，眼淚生生收了回去。

    陳教授活著時不是個愛熱鬧的人，死后葬禮一切從簡。可那一天還是來了許多他的學(xué)生、同行和舊友，把不大的靈堂擠得水泄不通。陳樨的奶奶和姑姑哭得肝腸寸斷。陳樨不得不打起精神應(yīng)對來客，處理一應(yīng)事宜。幸得有師兄師姐們幫忙才不至于亂了套。

    靈堂外果然來了記者，陳樨照著宋明明的囑咐，不撕破臉地把人打發(fā)走了。

    來吊唁的人里還有孫見川。現(xiàn)如今他們家也在風(fēng)口浪尖上，自己的屁股擦不干凈，不知道他哪來的閑工夫。上了香還不走，陳樨不搭理他，他就默默地和衛(wèi)樂蹲在后頭。

    爆炸事故當夜，尤清芬上晚班。她所在的車間就在核心爆炸區(qū)附近，她當時上廁所離開了工位，僥幸從閻王爺那里撿回條命，卻也受了重傷。陳樨接到阿銀報訊，連夜趕去金光巷的老房子，從那里接走了已經(jīng)一天沒吃東西，在黑暗中哇哇大哭的衛(wèi)樂。她后來去了趟醫(yī)院，尤清芬尚在深度昏迷中，從老家趕來的哥哥嫂嫂圍在病床前殷勤照顧。陳樨沒有上前打擾，從那之后衛(wèi)樂一直跟著她。

    衛(wèi)樂在靈堂上燒了半晌紙元寶，有趣變作無趣。這個地方她不喜歡，不知道為什么上次來過一回，現(xiàn)在又來了。陳樨讓她角落里自己玩，她不敢到處亂走，可人多的地方總讓她有點怯。孫見川的出現(xiàn)讓她眼睛亮了起來：“川子哥……”

    孫見川及時捂住衛(wèi)樂的嘴。可她那不合時宜的笑臉太扎眼，他不得不使勁兒擰她的胳膊。衛(wèi)樂疼得涕淚俱下，陳家的人也弄不清這哭得傷心的是哪一門遠房親戚。被川子哥欺負的委屈比不過有他陪伴的快樂，眼淚平復(fù)后，衛(wèi)樂有樣學(xué)樣。川子哥低頭她低頭，川子哥發(fā)呆她發(fā)呆。任人來人往，兩人只是并作一處杵著。

    陳樨最怕閑下來與照片上的老陳四目相對。那是他的證件照，現(xiàn)在叫遺照。爸爸已經(jīng)不在這里了，可她必須把該做的事做完。噩耗的沖擊余波未盡，大多數(shù)時候她還沒品咂出悲傷的滋味，只有一些雜亂念頭盤旋不去。

    房子沒了，藏書室的書該往哪里搬？

    以后不點三明治了，自己一個人也不吃完。

    他走得很快，應(yīng)該不太疼吧？

    糟糕，我的天塌了一角。

    往后我要怎么辦？

    ……

    恍惚間陳樨的視線無意中掃過角落里那倆貨。好家伙！不知道的還以為靈堂上多了紙扎的童男女，又像死寂處長出了一對白蘑菇。那股待時而動的流淚欲望徹底消失不見。

    她參加的上一場葬禮還在眼前——我見他人死，我心熱如火，非是熱他人，看看輪到我……生老病死苦，人生哪個無？

    陳樨木然地想：這種事經(jīng)歷多了，會漸漸習(xí)慣嗎？

    本章完

    第127章 浪里白條1

    回劇組報到的前一天，陳樨去宋明明朋友的馬場看陳秧秧。陳秧秧在新環(huán)境里生活得很好，被毛油亮，強壯結(jié)實。馬場主老錢還記得她，特意地過來打招呼，把她叫做“衛(wèi)嘉的小女朋友”。

    老錢沒聽說衛(wèi)嘉的事，也不知道陳秧秧曾經(jīng)是他的馬，樂呵呵地問陳樨：“衛(wèi)嘉還好嗎？他在忙什么？小伙子說話不算數(shù)，說好要來瞧瞧我的馬，現(xiàn)在也沒見個人！”

    陳樨撫著陳秧秧笑而不語。她也很想知道，他……還好嗎？

    她和陳秧秧跑了幾圈，然后牽著馬坐在跑道附近的草地上。衛(wèi)樂也隨她來了，親昵地喂陳秧秧吃胡蘿卜，自己一口，馬一口。小貓陳圓圓第一次和陳秧秧見面，彼此都有些緊張。陳圓圓從貓包里出來，小心翼翼在地趴伏在草葉上，很快被不知名的小蟲吸引了注意力。陳秧秧低頭嗅嗅毛茸茸的小家伙，驕傲地打個響鼻。

    陳樨抱著膝蓋靜靜看著他們，也看夕陽。祥林嫂只有一個阿毛，她有三個娃！可這一幕分明靜美如畫卷，落日暖融融的，絢爛紅霞不由分說鋪遍四野。美好，又讓人喘不過氣來。無可選擇必然伴隨著難以承受，哪怕面對的是自己珍視的東西。她記得自己和衛(wèi)嘉看過差不多的夕陽。從前陳樨自以為懂得衛(wèi)嘉，其實只是為了貼近他?，F(xiàn)在她多少理解了他的心思，卻離他更遠了。

    第二天，陳樨打起精神回去拍戲。她在馬場牽馬、追貓、哄小妞時，覺得自己已經(jīng)成長為一個負責任的人。轉(zhuǎn)頭馬留給老錢，貓送去宋明明北京的居所。只有衛(wèi)樂無人接手，跟著她去了劇組，兩人同吃同睡。她忙起來就讓小助理代為照看，挨過一日是一日。

    衛(wèi)樂終歸是乖巧的，很聽陳樨的話，也喜歡亂糟糟唱大戲似的劇組生活。陳樨的磨難大部分不能賴衛(wèi)樂。整天烈日下曬著，馬背上顛著也不算什么。可怕的是她在電視劇里攢下那點可憐巴巴的經(jīng)驗放這里什么都不是。

    他們這部戲的導(dǎo)演黎陽是華語影壇大師級人物，入行三十余載，國內(nèi)外獎項無數(shù)。正是如此，宋明明也需四下活動，費了不少力才讓這個機會落到陳樨頭上。制片人是宋明明友人，對陳樨還算照顧，但黎導(dǎo)完全不給面子。那么儒雅面善的老頭，到了片場兇惡如鬼，人人懼怕。雖然身為國民男神的男主角他也罵，影后女主也時常被懟，但陳樨無疑是最慘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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