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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臨淵羨漁在線閱讀 - 第96頁

第96頁

    容夫人隨手將茶盞擱置在手邊的案幾上,抬眼看向立于下首的小姑娘,眸光微微一頓。

    十五歲的小姑娘已然出落得裊裊婷婷,站在那兒如同弱柳扶風,又似玉蓮凌波,那張瑩玉似的小臉上未施粉黛,可眉目秀美宛若丹青繪就。這些年來,容夫人鮮少這般打量這個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今日一瞧,心湖微瀾,倒不由想起近來頻頻夢見的情境來。

    那些夢境光怪陸離,忽而是一片血色、哭喊聲連天不絕,忽而是白幡招招、黑棺冰冷,她夢見早已亡故的夫君滿目苛責與失望地看著自己不語,又夢見雙丫髻靈巧的小姑娘手提兔兒燈,站在燈海中身影模糊……每每夜半驚醒,擾得她白日里拜佛念經(jīng)時,一樣的心神不寧。

    這會兒看著眉眼沉靜柔和的小姑娘,容夫人頭一回在心中暗問自己,這些年難道竟是她做錯了不成?念頭甫一生出,她便蹙眉不已,甚至忍不住搖搖頭。

    她有什么錯?當年若不是因為腹中有這個累贅,她怎么會連嶸哥的最后一面都無法看到?若不是因為這丫頭,她又何至于壞了身子,纏綿病榻,最后連嶸哥托付給她的家業(yè)都沒能守???

    “這些年你的規(guī)矩都學到哪里去了?”容夫人的神情冷,聲音更冷,她毫不掩飾對這個女兒的冷漠,“聽下人說,你最近往沁陽居跑得挺勤快?我?guī)状稳瑥娬{(diào),不許任何人去打擾阿御讀書,你都當成了耳旁風不成?”

    見容夫人動怒,容嬿寧小臉霎時一白,慌慌張張地低頭認錯,“女兒知錯。”

    “呵。”容夫人冷笑一聲,“既如此,回去將《女戒》抄上十遍,明日拿過來?!?/br>
    “是。”

    一旁的翠聲心有不忍,但人微言輕,到底不敢多言,只在心中為容嬿寧感到擔憂。

    如今雪天寒冷,二姑娘身子骨又弱,十遍書連夜抄完,這哪里能夠撐得???

    “母親這一早怎的動了這樣大的肝火?”溫潤的聲音略含幾分諷意,輕飄飄地從氈簾外傳來,容夫人循聲望去,正看見容御肩披風雪,闊步從門外進來。

    她那慣來冷漠的臉上這才露出淺淺的笑容來,一迭聲地吩咐翠聲沏換熱茶,又起身迎上前,伸手就要替容御撣去肩上的落雪。

    然而,容御卻一偏身躲開了容夫人的動作,他拱手對容夫人施了一禮,面上 的笑容清潤中摻著稍許的冷淡,就這樣直直地迎上容夫人略帶些意外的目光,“兒子不知,阿漁到底做錯了什么,竟值當這樣的責罰?”

    顯然方才容夫人苛責教訓容嬿寧的話他都聽了去。

    知道兒子一向偏寵容嬿寧的容夫人神色一頓,訕訕笑道:“外頭天寒地凍的,你不在書房用功,怎的還頂風冒雪跑了過來?”一邊說,一邊不著痕跡地瞪一眼跟在容御身后的弄墨。

    弄墨忙低下頭去。

    容御聞言,嘴角的諷意更深,他似是恍然般開口道:“原來母親也知外面風急雪驟,天寒難行。那么,母親又何必折騰阿漁?”

    “在你眼中為娘就是這樣不通情理之人?”許是沒料到自己疼愛的長子會如此出言忤逆自己,容夫人一時繃不住自己冷淡自持的態(tài)度,語氣中半是慍怒半是失望。

    然而容御卻絲毫不為所動,“母親若能問心無愧,兒子自當無話可說?!?/br>
    “……”容夫人嚅了嚅唇,半晌無話,只不停地撥弄著手中的佛珠。一時之間,偌大的屋子里便就僅剩下佛珠輕碰發(fā)出的動靜,以及香鼎中焚香偶爾爆出的幾聲“噼啪”響。

    氣氛冷滯,容嬿寧輕輕地挪了挪步子,移到自家兄長身邊,伸手拽拽他的衣袖,在他垂目看來時微微搖頭,小臉上也露出不贊同的神色。

    容夫人千不是萬不是,但對嫡子的關(guān)愛偏寵卻從未摻過假,容嬿寧不愿意自家阿兄唐突失禮,教人瞧見,反得了不孝的罵名。

    容御再了解容嬿寧不過,知她心意,心中更是復雜不已。

    正因為meimei的懂事體貼,才更教他內(nèi)疚慚愧。他當然知道容夫人待自己的好,可就是這份好,越發(fā)襯得容夫人對meimei冷漠無情。一直以來,容御始終想不明白,容夫人究竟為何會有這樣兩幅面孔,待自己親厚,卻待阿漁如陌生人,甚至偶爾還流露出幾分仇視。

    容御有心當面質(zhì)問一番,可容嬿寧不允,他也不會拂了她的意。因此,這會兒他逐漸斂去周身的冷意,朝著容夫人拱手俯身施了一禮,語氣溫淡地道:“兒子書房還有一些功課要做,便先告退了?!闭Z畢,抬腿準備離開,瞥見容嬿寧仍臻首微垂,乖乖巧巧的立在一旁,便扭頭對著容夫人又補充一句,“過兩日就是謝家老太爺?shù)膲鄢?,兒子那里有一副松鶴延年圖尚未完成,需要阿漁幫襯一二?!?/br>
    這便是要將容嬿寧一塊兒領(lǐng)走的意思。

    容夫人眉頭輕蹙,然而對上兒子微冷的眸光,她到底沒有多說什么,只擺擺手,放了人離開。

    出了正院,容嬿寧裹緊身上的斗篷,小碎步跟在容御的身后,走了沒多遠,容御忽而停下腳步。他轉(zhuǎn)過身,眼含無奈地看著小臉凍得通紅的小姑娘,沒好氣地道:“旁人故意為難你,都不知道辯解,莫不是成了鋸嘴的葫蘆不成?”

    容嬿寧抬眼,水眸清亮,語氣里卻有幾許難以掩飾的失落,“不過是抄書罷了,正好平心靜氣,也能練練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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