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青竹抗議。

    秦妍書不理她，確定了衣服，隨手將衣箱蓋上：“行了，趕緊換衣服出門，一會(huì)得遲了?！鞭D(zhuǎn)身往屏風(fēng)走去。

    青竹無奈，只得跟上去，嘴里猶自叨叨：“姑娘你最近怎么總是穿得這么素淡？奴婢記得您最喜歡血牙、海棠紅這種來著?！?/br>
    隔著屏風(fēng)，秦妍書的話有些小。只聽她道：“人總是會(huì)變的。”

    ***

    通州是名都，人杰地靈，文人薈萃，曾孕育出不少博古通今的大儒，詩書棋畫各有專精的才子更是多不勝數(shù)，還有慕名而來的求學(xué)之人。

    凌氏世代居住在這樣的通州大族，詩書傳家，哪怕是一個(gè)仆人走出去，也會(huì)在談話間引上幾句詩文，可謂底蘊(yùn)深厚。

    秦妍書的母親凌氏正是出自這樣的凌家。她學(xué)識不淺，大是大非面前非常穩(wěn)得住，不光能與秦明遠(yuǎn)談詩論道，秦家?guī)孜坏粘龉媚锏膯⒚啥际怯伤?fù)責(zé)。

    故，即便她性子軟，也不擅管家理事，在秦家地位不低，連已故的秦成濟(jì)都對她禮讓三分，旁的人自不必說。唐氏雖對她有些許微言，卻也不會(huì)為難與她。

    由凌氏也能看出幾分凌家的家風(fēng)。在凌氏的教導(dǎo)下，秦妍書原本也是溫柔嫻靜之人，奈何……造化弄人。

    言歸正傳。

    通州既然以文聞名天下，城里自然少不了各種與文相關(guān)的活動(dòng)。從各大書院到路邊茶樓小攤，只要人多了，都會(huì)有人興致而來斗上幾句詩文。久而久之，在城里一些較大的地兒，就自發(fā)形成了常規(guī)性的賽事活動(dòng)，賽詩會(huì)、斗畫宴、楚漢局等，不一而論。

    秦妍書正是跟著表哥表姐們出門去參加文山書齋每月一次的賽詩會(huì)。

    說是書齋，其實(shí)不過是座茶樓。因著地方寬敞，掌柜的又有幾分才識遠(yuǎn)見，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這賽詩會(huì)就被搗鼓了起來。

    通州文風(fēng)盛行，對男女大防反倒不那么拘束。等閑的賽詩會(huì)等，男女老少皆宜，興致來了還能下場。

    秦妍書以往也隨凌家人見識過幾回，但上輩子她早早嫁人，再往前年歲更小，對此種場合并無太大感觸，這番再來通州，能再次領(lǐng)會(huì)其中意蘊(yùn)和趣味，也是幸事——倒是托了蕭昱那家伙的福。

    凌家早早就在文山書齋定了位子。他們表兄妹幾人落座不久，“當(dāng)當(dāng)”三聲鑼響，賽詩會(huì)開始了。

    文山書齋是兩層樓的茶樓。一樓中堂寬敞，擺滿坐席。二樓中空，環(huán)形繞立，坐在二樓可將一樓場景盡收眼底。

    一樓中間有個(gè)半尺高的臺子，上面一張八仙方桌，坐著幾名年歲不一的直裰文人。他們身前還擺了張足有丈長的長條案幾。

    秦妍書知道，這些就是今天的裁判了。

    果不其然，鑼響之后，這桌其中一名中年人站起來，朝四方各行了個(gè)拱手禮：“鄙下不才，被邀請前來給這回的賽詩會(huì)出題。”他沉吟片刻，“現(xiàn)已入夏，暑氣來襲，今天咱們就以‘暑’為題吧?！?/br>
    說完，他提筆蘸墨，在案上宣紙寫了個(gè)大大的暑字。

    旁邊倆書僮待他寫完，快手揭起宣紙，一人一邊拉起四角，朝著四面各展示了一遍，然后釘?shù)綁呉幻娲竽景濉?/br>
    眾人議論紛紛，各有商議。

    秦妍書的四表姐朝上座的二表哥努了努嘴，往下頭一指：“二哥，你壓中題了，不去試試嗎？”

    二表哥笑著搖頭：“不急?！鞭D(zhuǎn)頭朝秦妍書道，“六meimei要是有興趣，可寫下來讓人遞送下去?！?/br>
    在凌氏這邊排輩，秦妍書在她這輩人排行第六。

    秦妍書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適才說話的四表姐打趣道：“meimei別客氣，我們就指著你挫挫二哥的傲氣呢，省得他一天天的鼻孔朝天的樣兒。”

    二表哥無奈：“四妹可別亂說，回頭爹得治我一個(gè)狂妄自大的罪名，我要是被罰抄書，你也跑不了?！?/br>
    秦妍書的四表姐吐了吐舌頭：“當(dāng)我沒說過?！?/br>
    秦妍書莞爾，正想說話，樓下大堂就有一年輕人站出來，他們忙望過去。

    “不才高州易元澤，拋磚引玉，先來一首?！蹦悄贻p人朝眾人拱拱手，將桌上剛剛書寫下來的筆墨揭下來，開始高聲吟誦，“苦熱中夜起，登樓獨(dú)褰衣。山澤凝暑氣，星漢湛光輝……（注1）”

    “好！”

    “不錯(cuò)?！?/br>
    那名年輕人面帶喜色，朝諸人拱了拱手，將手上詩墨交給書齋里的書僮，由書僮呈到那張丈許長的案桌上。

    有人開了頭，其他人紛紛踴躍下場。

    秦妍書看的津津有味，眼也不眨地盯著下面。半晌轉(zhuǎn)回來，恰好看到二表哥收筆。

    她定睛望去，禁不住跟著念了起來：“清風(fēng)無力屠得熱，落日著翅飛上山……（注2）”完了她欽佩不已，“二表哥好文采?！?/br>
    凌二表哥輕笑：“不過是堆砌辭藻，倒讓你看笑話了?！?/br>
    秦妍書將詩句細(xì)細(xì)咀嚼了遍，搖頭：“實(shí)在意韻深遠(yuǎn)，表哥謙虛了。”

    凌四表姐插話：“你別搭理他，他分明自得的很，就是慣愛裝樣兒。”

    凌二表哥無奈：“話兒盡給你說完了。”

    其余幾人都笑了。

    秦妍書也笑，笑完不知怎的，想到了在農(nóng)莊那幾天親見的農(nóng)人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模樣。她頓了頓，細(xì)聲問道：“我可否也寫上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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