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君深刻地明白，就像她自信自己無論如何最終都能夠掌控邊軍一般，燕王也堅信他的籌劃是最有利的，并非商量，不容置疑。

    說到底，未發(fā)生的事情，他們誰都不能保證自己的想法一定萬無一失，若是自己的考量出現(xiàn)意外，他們都是最痛苦的一個。

    而燕王殿下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更加合格的上位者，裴君此時根本沒有選擇的余地，只能妥協(xié)。

    但今日便是她在燕王面前最后一次放肆，日后他們的立場便會徹底不同。

    如同面對他的父親——那位至高無上的帝王一般，從這一日開始，她在燕王面前，只能是一個更加謹慎、恭敬的臣子，不能有絲毫逾矩或是怨懟。

    如此，只要燕王對她還有一絲同袍之義，她就是安全的。

    可是兩人此時相對無言，裴君想起多年前他們在戰(zhàn)場上的生死與共，心中不免酸楚。

    燕王走后，裴君極想喝酒，躺在木板床上緊緊攥住拳頭，方才能忍住那種從心底涌上來的酒癮，無眠。

    但午夜寂靜之時，她又迎來兩位客人——魯肇。

    魯肇沒有進裴君的牢房，提著一壇酒，靜靜地站在牢房外。

    過道遠處稀疏地點著油燈，裴君的牢房內(nèi)并未點蠟燭，只有小小的四方窗戶中透過一縷月光，使兩人模糊地看見彼此的臉。

    戰(zhàn)爭永遠都不會停止，唯有這月光，亙古不變，照亮多少人的去路，卻又照見多少人的歸途？

    裴君隔著欄桿與他對視，隨后低頭看向他手中的酒壇，輕輕舔了一下嘴唇，“難得魯將軍與我心有靈犀，知道我饞酒，竟然帶了酒來?！?/br>
    她一副玩笑的口吻說完，回身拿了兩只茶杯，又從他手中拿過酒壇，親自倒了兩杯酒，一杯給魯肇，一杯拿在手中，舉起。

    眼前的人，明日就要趕赴戰(zhàn)場，裴君不愿意說出“送行”二字，唯有與他盡情地飲下一杯酒。

    “魯將軍，我先敬你?！?/br>
    裴君雙手舉杯，在心中反復向祖母告罪，仰頭一飲而盡，許久，放下手。

    魯肇眼神復雜地看著她，沒有立即飲下，而是低沉地問：“裴君，你會來嗎？”

    裴君毫不猶豫地應道：“會?！?/br>
    魯肇聞言，起誓：“我會守住?！彪S后仰頭飲盡。

    他留下半壇酒便離開，裴君更加沒有睡意，便直接靠著欄桿坐下，望著月光，小口抿著酒，慢慢喝著，直到天光漸亮。

    而魯肇最該辭行的人是阿酒，但他卻沒有去見阿酒，回信國公府稍作休整，便踏著曦光出城。

    郝得志也沒有去找過云娘，只在馬奔馳起來之前，回頭遙望了一眼京城高聳的城墻。

    馬蹄飛馳，煙塵滾滾，京中不少百姓起了大早前來送行。

    阿酒和云娘戴著帷帽站在人群后，皆看不清神色。

    云娘率先轉身，聲音如常道：“樓里還忙，這便回了。”

    阿酒跟著她轉身，看著她的背影，低聲道：“阿姐，我送你回去，下次便莫要出來了?！?/br>
    云娘嬌聲嗔道：“若非你叫我，誰要來？全是灰塵，白瞎了我的衣裳?！?/br>
    阿酒低頭看到她繡鞋面的鞋印，扯出一個笑臉，“好。”

    第148章 以身為界，非戰(zhàn)死不可……

    豐州地處險要, 歷來都是外敵入侵中原的必爭之地。

    然整個北境邊線極長，兩軍集結大軍于豐州境，其余各處邊城亦要有軍隊鎮(zhèn)守, 是以大鄴乃是從豐州以南抽調(diào)兵士支援。

    而大軍集結，需要一些時間。

    根據(jù)大鄴斥候情報, 突厥集結的大軍人數(shù)也在十萬人左右, 然則突厥驍勇善戰(zhàn), 是以魯肇、郝得志等將率京城一萬精兵, 日夜兼程趕至豐州，期間兵士匯入，抵至豐州城外邊軍大營時，共調(diào)集九萬大軍，抵御突厥的邊軍共計二十萬余人次。

    鎮(zhèn)北侯和魯肇同為勛貴出身, 乃是世交, 鎮(zhèn)北侯對魯肇等人的到來表現(xiàn)的尤為歡迎, 還親設接風宴, 要為他和一眾武將接風。

    在他們抵達之前，兩軍已經(jīng)進行了幾場小規(guī)模的刀戈試探, 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因此

    魯肇從到達豐州三次推辭接風宴。

    然而鎮(zhèn)北侯執(zhí)意，早已吩咐人準備好宴席, 只要求眾人出席, 便教他們?nèi)簳r修整。

    鎮(zhèn)北侯只對魯肇等幾個家世出眾且與他有舊的武將表示了友好的歡迎，對待其他武將態(tài)度十分尋常。

    尤其是郝得志等幾個武將，乃是裴君的舊部，他更是明顯，連敷衍都不屑做。

    鎮(zhèn)北侯是主帥, 服從軍令是軍規(guī)，郝得志等人對此，也只能是面色沉沉地去營帳。

    傍晚，魯肇、郝得志等武將來到舉辦接風宴的營帳，營帳中珍饈美酒無數(shù)，竟然還有樂師奏樂，舞姬翩翩起舞。

    教眾人一時恍然，仿佛不是在陣前，而是遠隔千里的京城。

    這下，不止郝得志這些裴君的舊部神色有異，連其他武將也都忍不住面面相覷。

    最后眾武將將視線一同轉向魯肇，此時的邊軍，鎮(zhèn)北侯為主帥，魯肇為副。

    魯肇神情冷峻，掃過舞姬，直接開口：“元帥，大敵當前，如此，欠妥吧？”

    鎮(zhèn)北侯似是被冒犯，霎時冷下臉，“本帥掌軍二十年，魯賢侄年紀輕輕，初來乍到，是在質(zhì)疑我掌軍的能力嗎？”

    下馬威。

    鎮(zhèn)北侯一開口，在場眾人腦中立即閃過一個念頭，鎮(zhèn)北侯在給魯肇和他們下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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