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還是受用了。

    姜向晴心道，難怪他的朋友多，和他相處確實(shí)是很自在的。

    譚世白的身上帶著微微的酒氣，但是并不算難聞。兩人之間的話，也比來時更密了些。

    說著說著，姜向晴倒真把自己面臨的難處告訴了他。

    譚世白奇道：“從前聽妙宛提過幾回你醫(yī)術(shù)高明，卻沒想到你還有如此著書立說的大本事?！?/br>
    姜向晴被他夸得臉紅，忙道：“也不算什么?！?/br>
    譚世白托著自己的腮幫子，開始認(rèn)真的替她思考該怎么去做，最后他說：“我在城中算稍稍認(rèn)識些人，下回你來，我陪你一道吧?！?/br>
    他的目光真摯，姜向晴也不扭捏，接受了他伸出的援手。

    只是胤朝有關(guān)刻印書籍的律法實(shí)在嚴(yán)苛，書商們被允準(zhǔn)刻印的規(guī)格被嚴(yán)格地分成了三六九等。

    兩人一起碰了一鼻子灰。

    有幾次都快談妥了，最后書商卻又反了悔。

    如此往復(fù)的次數(shù)多了，是個人都會沮喪。

    姜向晴也不能免俗。

    她對譚世白說：“難為你了，這些日子陪我一起被拒絕了這么多次。”

    譚世白便道：“左右我最近也閑來無事，算不得什么。只是我夸下?？谝獛湍?，到頭來也沒幫上什么忙?！?/br>
    姜向晴嘆了口氣：“還是要多謝你，否則我連一家家走過來的勇氣都沒有了?？倳修k法做到的，我再想想吧?！?/br>
    她的眼瞳中，除了失落和沮喪，更多的卻是志在必得的堅定。

    譚世白原還想安慰她幾句，見狀，沒再多言。

    他下意識就想像拍他兄弟肩膀那樣，去拍拍姜向晴的肩?？墒侄继б话肓?，譚世白才恍然發(fā)覺，這樣的動作是冒犯的。

    她是女子，不是他的好兄弟。

    ——

    姜向晴沒有消沉太久。

    在城里碰了太多的壁，她一時半會也不打算再出去了。

    不過她也沒有就此閑下來。

    納罕部的族醫(yī)知她在，常常帶上門來請教。

    說是請教其實(shí)也不太準(zhǔn)確，更像是兩脈不同的醫(yī)術(shù)彼此間互通有無。

    任何一樣?xùn)|西，總是在交流中不斷碰撞、蓬勃發(fā)展的。

    眼下有個癥狀略有些棘手的病人，姜向晴就和族醫(yī)一起去了他們的醫(yī)館。

    解決完他的病癥后，姜向晴被留下小坐一會兒。

    族醫(yī)和她淺談了一會兒，姜向晴見他手頭擺了一摞白紙，不由好奇問道：“您這是在謄錄些什么？”

    族醫(yī)答道：“我在編撰我們族中第一部 醫(yī)書。”

    聞言，姜向晴更好奇了：“從前，你們沒有醫(yī)書的時候，是以什么為據(jù)去看診的呢？”

    這個族醫(yī)是這里年紀(jì)最大的老頭兒，他樂呵呵地笑，邊笑邊捋自己的山羊胡。

    “姜娘子，無有醫(yī)書的時候，就沒法看病了嗎？我們代代相傳，也是留下了些東西的。不過如今部主支持，整理出來是更好的?！?/br>
    他的這句話不過信口一說，落在姜向晴耳朵里，卻像是劃破烏云密布的天空的一道驚雷。

    她呆住了。

    是啊，說的沒錯。

    難道沒有醫(yī)書傳世的年月里，人們就不生病、不看病了嗎？

    在鄉(xiāng)間，可能全村人，包括村里的郎中都大字不識幾個，刻印得整整齊齊的醫(yī)書，于他們而言，反倒是無用之物。

    姜向晴福至心靈般升起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她同老人家告了別，自顧自奔向了最近的小山包。

    從這個角度，她可以俯瞰整座部落和所有民居，甚至可以瞭望到遠(yuǎn)處高聳城墻下，一處處低矮的瓦屋。

    她要帶著她多年記錄下的百草、試驗(yàn)過的針方，走出去，走到山野間。

    她舍下姓名，叫醫(yī)書刻印千百冊又如何？百年后無人識得她的名字。

    可她如果真的能這樣遍走山河，只要她的東西是有用的，日后口口相傳，受益的人都會知道曾經(jīng)有一個女郎中來過！

    只不過……

    姜向晴現(xiàn)在頭腦很熱，但是她并沒有被沖昏掉。

    與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遠(yuǎn)比去崇山峻嶺間采藥試百草更危險。

    要做成這樣一件事情，一定要好好謀劃清楚才行。

    ——

    譚世白從前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木頭。

    可眼下卻有些微妙的不同了。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變成了塊鐵疙瘩。

    而姜姑娘就像一塊磁石，吸引他總是忍不住向她靠近。

    自信專注的人，無論男女，都自有一股魅力在。

    不知何時起，他總是忍不住去尋找她的身影。

    想到這兒，譚世白老臉一紅。

    蒼天啊，他這么多年沒開過花的鐵樹，怎么也有今天？

    而姜向晴渾然不覺他的小心思，依舊如常般和他相處。

    這樣一來，譚世白心里更別扭了。

    聽姜向晴朝他道來她的計劃，再用那雙晶亮的眼睛看向自己，譚世白只覺自己渾身上下都緊繃了。

    他說：“姜姑娘，或許我可以和你一路?！?/br>
    說完，兩人都愣住了。

    姜向晴和他說，原本是覺得他是老江湖，能給她提供一些切實(shí)可行的意見來。

    并沒有暗示他相陪的意思。

    而譚世白則相反，他不經(jīng)大腦就說出了這句話，反應(yīng)過來后，還覺得自己發(fā)揮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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