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乾清殿。

    李文演坐于上首，聽蔚景逸上報近來近衛(wèi)所搜集來的各處訊息。

    自回京后，原就寡言少語的蔚景逸變得更沉悶了些，連見圣匯報時亦是言簡意賅，一點多余的字詞也不說。

    京中瑣事乏味，李文演有一下沒一下地聽著，閑來便居高臨下地打量著蔚景逸。

    他出身不佳，但跟他一路，功績頗深，如今也算是京中炙手可熱的人物了

    偏偏到了年歲還未娶夫人，京中閨秀對他可謂是趨之若鶩，連李文演都有所耳聞。

    聽完匯報，他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前日朕聽聞，承翰伯家的二女兒，心許你這個青年才俊多時，可偏偏被拒絕了，一時沒想開，差點吊了頸子?？捎写耸?？”

    蔚景逸忙道：“確有此事，不過臣……”

    “沒必要同朕解釋，”李文演道：“區(qū)區(qū)一個承翰伯家的女兒，既無才名，也無配得上蔚統(tǒng)御的家世，拒了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br>
    這話蔚景逸可不敢接，他急忙跪下請罪：“臣乃布衣出身，是臣怕輕慢了京中女子。自知配不起她們這些嬌小姐，不敢誤了她們終身。”

    李文演不緊不慢道：“布衣出身又如何，只要你一句話，想娶誰家的女兒，朕都可替你指婚?！?/br>
    他一直盯著蔚景逸的反應(yīng)。

    果不其然，指婚的話一出，蔚景逸立馬抬起了頭，道：“皇上，都道先立業(yè)后成家，臣如今只有寸功，忝居高位已是羞愧難當(dāng)，更應(yīng)當(dāng)好生做事，而不是把心思放在男女情愛上?！?/br>
    李文演眼中有了計較，可他卻沒再說什么，只道：“朕不過同蔚統(tǒng)御開個玩笑，罷了罷了，起來罷，如此緊張作甚？”

    他……緊張嗎？蔚景逸有些愕然，既而很快收斂好情緒：“謝皇上關(guān)懷。日后若得遇喜歡的姑娘，一定請旨求您賜婚。”

    這個話題似乎已經(jīng)被揭過了，李文演揮揮手，示意蔚景逸繼續(xù)說其他地方上的事情。

    “荊州以北，彤城郡下屬的一個小縣城，是庶人李文碩最后出現(xiàn)過的地方，”蔚景逸說：“陛下，可要再加派人手，沿此方向繼續(xù)追查？”

    李文演搖頭：“若只是想李文碩死，上月朕便令你動手了?！?/br>
    蔚景逸不解，問道：“那為何您遲遲不動手，直到今日放虎歸山？”

    李文演神情中滿是戲謔：“放虎歸山？如今的他只是敗家之犬罷了。”

    “臣下失言。”

    “他一朝身死無妨，”李文演道：“那他余下的勢力便如泥牛入海，朕如何再找得出來他們？空得一派渾濁泥水?！?/br>
    蔚景逸明白了：“您的意思是，引蛇出洞？”

    李文演漫不經(jīng)心，似乎沒太把這件事放在心里：是啊，引蛇出洞，朕等著一條大蛇呢?！?/br>
    說完，他又問道：“北境如何？譚遠行那邊可有異動？”

    蔚景逸呈上線報，道：“探子來報，譚遠行近來并無異動，自陛下封賞后，他極為安分守己，往年秋分左右，要與北襄暫開的互市也斷了，并未再同他們那邊接觸?！?/br>
    “越是正常，越是奇怪啊，”李文演指節(jié)微彎，敲著自己的手心。

    北境十三城，遠離北襄的有晟敏城、杜城等，同北襄勢力范圍相接的有月亮城、清臺城等。

    離北襄越近的城鎮(zhèn)，對它的態(tài)度就越微妙。

    一方面，血仇始終橫亙在兩國之間，誰家中往上數(shù)，沒點你的爹殺了我的叔，你的爺砍了我的舅的仇？

    冤冤相報無時了，世仇一旦結(jié)起，就是一筆爛賬，永遠無再平息的時候。

    可另一方面，胤朝百姓以耕種營生，北境冬天冷寂，沒有好皮子根本過不了冬，而北襄人逐水草而居，不事耕種，只知放牧，不買糧食光殺牲畜吃rou也過不了冬。

    于是打歸打，哪怕譚松鎮(zhèn)守時，也時常在秋分時節(jié)，和北襄頭領(lǐng)商討互市，畢竟打仗說穿了也是為了活下去，要是沒打起來兩邊人不是凍死就是餓死，那還打個什么勁？

    兩方百姓就以詭異的姿態(tài)一直相處到今天。

    更有想撈油水的將領(lǐng)，會低價收買城中物資，賣于北襄人。

    這些事情，朝廷不是不知道，但一直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tài)度，只稍作管束，不讓他們太放肆罷了。

    畢竟戰(zhàn)事以外，日子還是要過的，所以，不論是將軍還是下面的兵士，真說起來，恐都免不得常和北襄人打交道。

    越是對北襄敬而遠之，越顯得奇怪了。

    就像再避諱著什么。

    李文演閑閑翻閱線報，問道：“你不覺得，探子來報的東西，實在是太過正常了嗎？”

    蔚景逸會意：“就像是，有人刻意想通過探子，來告訴我們這些東西。”

    李文演擱下線報，不無贊賞地看著他：“聰明?！?/br>
    蔚景逸便道：“臣立馬回去加派人手，重新探聽?！?/br>
    “不必，”李文演說：“派去了也是一個結(jié)局。傳令李文碩去北境會途徑的幾個城鎮(zhèn)，讓他們放朕這個好哥哥平平安安地過去?！?/br>
    “陛下是想利用李文碩的勢力，引得他們上鉤？”

    李文演信手端起了青瓷盞，杯蓋輕拂飄在面上的幾根茶葉。

    “串通這么久，他們一直不敢動手，不就是覺得還不算十拿九穩(wěn)么？那朕便將李文碩的勢力收攏送到他們眼前，看他們還動不動心?！?/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