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靜中，他忽地大吃特吃起來。

    天老爺啊沒照顧好關(guān)小娘子不知道五哥會怎么罰他，能吃一點是一點，補充體力！

    關(guān)鶴謠安撫地看了蕭屹一眼。

    眾人只見那小娘子仍板著一張俏臉站在那里，卻不知她在看向席間某人的時候，冷冷挑起入鬢的桃花眸閃過柔光。

    蕭屹放松了手中力道。

    他當相信阿鳶能處理好此事。

    只是他也不能不出力。

    蕭屹與云太夫人低聲說了幾句話，云太夫人點點頭。

    “阿秦，”他肅然開口，“大膳房那邊是否還有現(xiàn)成的轎子在等？叫他們?nèi)ュX家果子行把掌柜的接來對峙，要快。”

    “是?！标P(guān)箏下意識回答，又遣了婢子去做，而后突然愣?。耗寝I子是每夜在大膳房等鶴廚娘的，五哥怎的知道？

    關(guān)箏的貼身婢子快步跑出去，徒留一陣寂靜在身后。就只剩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順便……看關(guān)策滿臉悲憤地吃東西。

    還是孟監(jiān)司業(yè)務(wù)熟練，臨危不亂，照常把幾輪從食湯羹、糕點蜜餞之類指揮著上完。

    只是鬧了這么一出，眾人食欲都受了影響。

    “五郎，阿錦，再多吃一些。”

    云太夫人糟心不已，好不容易孫兒們來家吃飯，竟趕上這樣的事情。趙錦還不時叨兩口，蕭屹卻是完全不動筷了。

    嗯？這筷子怎么彎了？

    其實，蕭屹今日本就沒什么食欲。

    只因他高坐明堂吃著心上人做的飯菜，對方卻在下面站著，他如何能吃得下去？

    這輩子最讓他有食欲的飯餐，都是在青簾居那張小破桌子上吃的。

    今夜不過是硬撐著，吃關(guān)鶴謠做的那幾道菜罷了。

    可如今，眼看著她孤零零站在這寬敞華麗的廳堂里，被人誣陷中傷，他真是一口都吃不下。只是不忍太夫人煩憂，他還是拿起了蟹兜。

    蟹子已經(jīng)涼了，蕭屹微微皺眉，浪費了阿鳶的好手藝。

    *——*——*

    話說那轎夫畢五聽三娘子的婢子說是鶴廚娘出事了，簡直是拖著另外三個轎夫在跑。

    自家二哥深受鶴廚娘優(yōu)待，于情于理他都得盡一份心意。

    府學后大街這一片連通夜市，很多店家夜間才打烊。這瘋狂的轎子到了果子行，正好堵住了錢掌柜。

    畢五三言兩語說了來意，錢掌柜居然一點不驚訝的樣子，鎖了鋪子自己就鉆進了轎子。

    不及細想，畢五抬起轎桿就要起轎，卻見一細長眼的少年郎匆匆跑上前，開口就道：“我與各位一起去?！彼裆軋远?，“我跟著轎子跑就行?！?/br>
    轎子里面錢掌柜嘟嘟囔囔罵了幾句你湊什么熱鬧之類，少年郎不說話，只看著畢五。

    “你要跑就跑吧?！碑呂鍥]時間管這些，與同伴們抬著轎子健步如飛，那少年郎便當真跟著一路跑到了信國公府。

    來回起碼三刻鐘的路程，硬生生被壓成兩刻鐘。

    關(guān)鶴謠看著被仆從帶進來的兩人，除了肥頭大耳的錢掌柜，還有——

    這不是小胡嗎？

    第64章 三方對峙、局中局   反正就是要搞她嘛?！?/br>
    錢掌柜進得玉饌堂, 便口中高喊什么“小民錢得財見過各位大人夫人！”跪倒。

    他連連作著揖，忽眼一斜，一把將身邊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胡拽倒跪下。

    狠狠的“撲通”一聲, 關(guān)鶴謠聽著都覺得膝蓋疼, 心火更盛。

    自己奴顏卑膝就算了，作踐孩子做甚？

    她聽說此時百姓遇到官家都不用下跪，官員與老農(nóng)說話都要下輦，總體來說各階層之間起碼維持著塑料的彬彬有禮。這錢掌柜倒好，迫不及待自降身份, 生怕別人比他快似的。

    果然，云太夫人連忙讓人扶他們起來，又真誠致歉, 說著因家中事務(wù)累他們跑這一趟。

    錢掌柜陪著笑臉擺手。

    云太夫人親自將關(guān)鶴謠和李監(jiān)局爭論的事情說了，“錢掌柜, 那黎朦子究竟進價幾何？”

    “是十八文！確是十八文！”錢掌柜小眼一瞪，“關(guān)小娘子說得沒錯?！?/br>
    關(guān)鶴謠皺眉。

    這錢掌柜……怎么表現(xiàn)得這么大義凜然，而且好像和她同仇敵愾似的。

    您哪位?。?/br>
    “太夫人！”李監(jiān)局哀嚎一聲就也要往地上跪，身邊幾個廚婢攙都攙不住。

    李監(jiān)局跪在地上, 聲音帶了一絲克制的哭腔，“妾在府內(nèi)伺候八年, 每一筆賬目都清清楚楚, 從未胡亂報價, 從未中飽私囊！那果子確實是照著鶴廚娘給的單子買的，她和妾說的就是兩百文一枚啊！”

    她滿臉沉痛，五官擠在一處向關(guān)鶴謠看來，“鶴廚娘為何非說是十八文？這不是往妾心口上扎嗎？”說完就掩面而泣，哀哀切切地不斷自白, 只說絕沒有做出對不起國公府，對不起各位主家之事。

    真是聞?wù)邆模犝呗錅I。

    滿院仆從看著向來和善愛笑的李監(jiān)局這般委屈，而關(guān)鶴謠仍冷冷站在那里不發(fā)一言，心中紛紛有了計較。

    啊，關(guān)鶴謠忽然看懂了劇情。

    那么接下來，就該演正戲——

    她看向錢掌柜，對方正也抬頭看她，而后露出一個仿佛說著“我可不幫你瞞著了啊”的壯烈表情，就又跪下了，跪得比第一次還瓷實。

    關(guān)鶴謠翻個白眼，您二位在這拜天地呢？

    別說，倒也般配。

    “關(guān)小娘子，實在對不住，可我、我不能幫你這樣害人呀！”

    錢掌柜抹一把額頭大汗，“太夫人！其實、其實當時小人確實和這位關(guān)小娘子訂說是十八文一枚，但是…她讓小人以兩百文一枚賣給貴府上。又說……說有人問起就咬定十八文，好誣陷果子局虛報價格，從中牟利?！?/br>
    錢掌柜臺詞說得磕磕巴巴，但是那一臉棄暗投明的表情倒是很到位。

    全場嘩然。

    “哎呦這鶴廚娘也太陰險了吧？平時看著總是笑瞇瞇的。”

    “她小小年紀居然這么心機深沉，真可怕。”

    “李監(jiān)局那么好的人……”

    那全世界最好的李監(jiān)局更是瞅準了時機哭訴道：“鶴廚娘，你！你為何這樣害我？枉我拿你當朋友，平日里糕點都拿給你嘗嘗！”

    眾人想起確實如此，李監(jiān)局待鶴廚娘是很和善的，也常見她去找鶴廚娘聊天。

    “今日要不是錢掌柜說了實話，我就、我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眾人的竊竊私語，李監(jiān)局的尖聲哭喊折磨得關(guān)鶴謠腦殼疼。

    李監(jiān)局這局做得還挺精巧的，她想。

    先借性格張揚的莫廚娘之口說出“一枚黎朦子兩百文”這個謠言，關(guān)鶴謠若是沒有膽子駁斥莫廚娘，認下是兩百文一枚，那她就撞在云太夫人“不喜奢靡”的槍口上。

    兩百文的價格其實不是重點，重點是她之前恰恰是因為那些“食物不在貴賤”“適口者珍”的言論和菜肴被云太夫人欣賞。

    此時鬧出這“天價黎朦子門”，只能顯出她是個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勢必會被主家厭棄。

    可李監(jiān)局斷定，她不會吃這么一個啞巴虧，大概率是不認兩百文一枚的價錢。

    這時候她自己就會請求和果子行掌柜對峙，然后錢掌柜演一出受不了良心譴責、當場反水的鬧劇，她關(guān)鶴謠就成了一個蓄意誣陷、血口噴人的惡人，罪名還更大了。

    事至于此，關(guān)鶴謠都懶的去想什么動機了，反正就是要搞她嘛。

    她只是有些好奇這向來看不慣莫廚娘的李監(jiān)局，為何轉(zhuǎn)眼就和莫廚娘聯(lián)手了，湊成了一對雙賤合璧。

    “鶴廚娘，你怎么說？”

    “回太夫人，妾問心無愧，且不愿這般哭哭啼啼模糊視聽，只求以事實說話?！辈恍嫉乜匆谎鄣厣夏莾扇耍P(guān)鶴謠沉聲說：“請?zhí)蛉嗽舒獑栠@二位一些問題?！?/br>
    云太夫人點點頭。

    這鶴廚娘她看著是個好的，可李監(jiān)局也是府中老人……她一時拿不定主意，更不能偏袒某一方，這種情況下讓他們自己對峙是最合適不過。

    關(guān)鶴謠謝過云太夫人，踱著慢悠悠的步子走到錢掌柜身邊。

    “妾只問錢掌柜三個問題。第一，你之前是否與妾做過買賣？”

    “沒有?！?/br>
    “第二，妾訂了多少黎朦子？”

    “一筐總共五十來個。”

    “是五十五個。第三個問題，妾付了多少定錢？”

    “兩百文?！?/br>
    關(guān)鶴謠一笑，重新邁開步子，“多謝錢掌柜回答。”忽然，她猛地停住殺了個回馬槍，大聲問：“錢掌柜！妾許了你什么好處？”

    “啊？”

    回答完三個問題、剛剛要放松下去的錢掌柜被嚇得一哆嗦。

    可惡，他咬著牙想，忘了這小娘子jian猾得很，最會詐人。

    “好處？啊對，給我的好處是——”

    眼看錢掌柜慌了一瞬，關(guān)鶴謠趁熱打鐵繼續(xù)搞他心態(tài)。

    “初次見面，妾就讓你幫忙做這誣陷權(quán)貴人家掌事娘子的勾當，錢掌柜居然就答應(yīng)了？要么是錢掌柜太蠢，要么就是許你的好處太誘人。怎么？現(xiàn)在卻連這最重要的好處都忘了？”

    “小娘子許我……許我，對，說之后有辦法讓國公府都在小人處采買?！?/br>
    “這話聽著不像是妾說的。妾畢竟不掌采買呀?！?/br>
    關(guān)鶴謠瞥一眼被豬隊友拖后腿的李監(jiān)局，呵呵，別急，就到你了。

    “李監(jiān)局?！笨粗畋O(jiān)局紅著眼睛抬頭看她，關(guān)鶴謠一時也甚是感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