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8)
江天! 周晴時喊道,制止他再說出過激的話,不是的,我從沒這么想過。 他忽然抬起沒被束縛的另一只手,想要觸摸江天的臉,卻被對方稍稍低頭,向右側(cè)避開。 周晴時的手指僵在半空,仿佛現(xiàn)在才意識到自己傷他有多重。 兩個人都沉默著,直到江天終于等到失望透頂,像是要坐起來,周晴時突然用力按住他肩膀,江天,我喜歡你,我不想讓你去,我真的 像是為了表明決心,他甚至開始微微低下頭。 江天眼中閃過震驚,以及無法言喻的狂喜,他顫著喉嚨喚,晴時 我真的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月色如水,彎月湖邊空無一人,位于上方的少年抬起右腿,跪在長椅邊緣,身體前傾,坐著的那個則是單手扶住他的腰,一個勇敢地表達(dá),一個渴求地接受。 這個吻太過珍貴,所以也格外膽怯,好像輕輕一碰就怕碎了似的。 文斯垂眸看著季明景,明知那眼中隱忍而濃烈的深情不過是演出來的,卻讓文斯心頭不由自主地一抖。 這張臉忽然間變成了另一人,那個所謂的腦補(bǔ)好像起了作用,文斯感覺自己耳根有點發(fā)熱,他臉紅了,控制不住的羞怯從心頭蔓延到毛細(xì)血管。 然后,文斯感受到那個微微將他向下拉扯的力。 他單膝跪在長條椅邊,雙手搭住面前人的肩膀,正緩慢地低下臉,可到得近處時,他忽然聽見一聲隱隱約約的 玟玟。 文斯一下動作僵住了,從好不容易進(jìn)入的戲里出來了。 他眼神里的變化沒能逃過季明景的眼睛,他手指扣在文斯腰上,主動拉近兩個人的距離,文斯驚得下意識就想后退,但已經(jīng)為時已晚。 不、不行! ** 監(jiān)視器里,季明景與文斯的距離恰到好處,借著朦朧月色和樹影,從某個角度他們像是真親上去了。 但看現(xiàn)場的人都知道這只是借位,季明景臉頰在文斯側(cè)邊,他們并沒有貼上,當(dāng)然也就不會存在真的接吻。 咔!很好!高艦喊道。 文斯卻還繃在那,莫名其妙驚魂甫定的感覺。 直到季明景松開他,低聲說,過了。文斯才緩過意識,再看季明景已經(jīng)去高導(dǎo)那邊,他連忙整理情緒,跟了上去。 江天最后那一下主動雖然和劇本里不太一樣,但出來效果反而更好了,更能體現(xiàn)兩個人性格的差異,一個溫吞謹(jǐn)慎,一個強(qiáng)勢果決,不愧是季老師,這戲加得好。 季明景只是笑笑,突然想到的,還是小文配合的好,多虧沒NG,不然小文這一次過就被我給毀了。 文斯自己卻知道究竟怎么回事,等中場休息的時候,他去自動售賣機(jī)給季明景買了杯飲料,悄悄說,謝謝季老師幫我解圍。 是他走神出了戲,多虧季明景幫他找補(bǔ),否則這會兒估計還在NG重來,這種戲試的次數(shù)越多,往往都不如第一次好,而且文斯也覺得,要是再來一遍,他重新找感覺會很難。 季明景擰開瓶蓋喝了口飲料,微偏頭看向文斯,你剛剛臉紅得很真。 文斯不好意思地?fù)项^,是嗎?就突然 是想到聞總了嗎? ???怎么可能!我和他又不是文斯卡殼,呃,季老師你就別笑話我了,我好像不夠喝想再去買一瓶,你還要嗎? 這話題轉(zhuǎn)得無比生硬,傻子都看得出貓膩。 季明景沒說什么,只是道,不用了,你拿你的就好。 可文斯剛剛提到聞禮時臉分明更紅了,季明景看向他明顯著慌的背影,瞳仁里深邃的顏色愈加濃郁,化不開似的凝聚成結(jié)。 ** 今天的戲演完,季明景提出大家伙兒一起吃飯,文斯受人幫忙,從開始演戲就被前輩照顧良多,至今都沒請季明景吃頓飯,自己覺得大意了。 我請客吧,季老師不太吃辣的話,咱們吃西餐?或者粵菜?都行,你定。 那就粵菜吧,晚上健康點兒。 文斯還邀請高導(dǎo)和谷悠然他們,結(jié)果今天周五,都說他這請客請得太晚了,沒早點說,各自都有安排。 季明景便笑,只有我這孤家寡人,誰天天請我吃飯都有空。 什么呀!馮煦無情拆穿自家季哥的賣慘,誰天天按點吃個飯都是奢侈的?文玟你快把他拉去吃飯,不然他自己回去,肯定又要隨便湊合了。 好好好,這就走。 文斯和季明景同眾人道別,馮煦送他們?nèi)ツ康牡夭蛷d,然后就自己約會去了。 粵菜包廂環(huán)境優(yōu)雅,飯菜也都是養(yǎng)生系的,才兩個人吃飯又不像吃火鍋那么熱辣勁爽,冷清平淡的免不了要交談,不然氣氛太安靜,這飯吃得就容易尷尬。 對文斯來說,最能和季明景聊的當(dāng)然是拍戲,而講到今天的戲,自然講到同性戀這個群體,文斯回憶昨天在學(xué)??匆姷闹荑蛩麄儭?/br> 真難得,看著很幸福,希望能一直幸福下去,也讓更多人看到希望。 季明景也道,是啊,尤其他們還親身經(jīng)歷過變革時代,能堅持下來更不容易。 文斯感覺季明景語氣里頗有些感慨,季老師曾經(jīng)也讓同樣的人看到過希望,看到社會對這個群體越來越寬容,你這么勇敢,以后也一定會幸福。 季明景卻只說,謝謝。 這兩個字好像不怎么走心,對于文斯說的一定,他甚至都沒回應(yīng)。 文斯想到前些天和季明景在盛匯遇到,那次他就很反常,甚至有息影的想法,只是后來季明景拍戲又都恢復(fù)尋常,文斯以為他應(yīng)該沒事了。 但現(xiàn)在看來,似乎問題還在。 季老師,你家里對你的事見季明景望來,文斯又忙道,我這么問是不是太冒昧了?但你狀態(tài)看起來不太好,我想著你要是有什么難處,或許可以說出來,心里能舒服一些? 季明景怔怔地看著他。 我別的可能幫不到你,聽你發(fā)發(fā)牢sao總是可以的,而且我嘴巴特別緊,特別能保守秘密,絕對不會說出去,你就當(dāng)我是垃圾桶,專供你吐槽只進(jìn)不出。 哪有人這么說自己的?季明景禁不住笑了,但還是很感謝你,愿意聽我說,我也的確從來沒有誰可以說說這些事,你不嫌煩就好。 季明景和文斯談起了家庭,我在上次公開宣布之前,都沒和家里透露過一星半點關(guān)于取向的事,我親戚里有兩個堂兄,他們不是一個爺爺?shù)模凰闳詢?nèi)血親,但他們在一起過,我剛上高中那年,被家里發(fā)現(xiàn)了,他們那時是大學(xué)生,被兩家長輩強(qiáng)硬分開,其中一個舉家搬走、退學(xué),跟所有親戚都斷絕了往來。我媽說,那兩人是一路貨色,都臟,都該滾出族譜,我也因此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怪物。 季老師原來他竟是因為這個,才快三十了還單著,原著里開始也不敢當(dāng)眾承認(rèn)的嗎? 季明景卻搖了搖頭,這還不算完,我那天看見你,之所以情緒有點失常,他艱難地抿了下唇,其實是因為我聽說那個堂兄,終于找到了他愛人現(xiàn)在住的地方,卻在和他相見后,被那家人打斷了腿。 文斯這次是徹底說不出話來。 既然是前不久的事,那就是同性婚姻已經(jīng)合法,怎么還會有如此頑固不化到傷人的事情發(fā)生呢! 我堂兄因為畢竟是親戚而且還在乎他愛人,并沒有告他們家故意傷害,他還想繼續(xù)爭取,但他愛人卻說讓他放棄。 季明景的語氣也很絕望,好像能從他的只言片語里體會到那個人的悲傷,我見了我堂兄,看到他的樣子,我很難受,難受到想 他突然咬了牙,眼睛垂下來,臉色蒼白,看起來異常脆弱,不堪一擊。 文斯的心也被揪緊,他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季明景,因為這件事他沒親身感受,光是聽聽都覺得毛骨悚然,但季明景是切實經(jīng)歷的,而且他本身就很彷徨,并沒有表面上看來那么光風(fēng)霽月與世無爭,他一直都在與這個世界爭。 從拍戲不與人同流合污,到想要為那個群體發(fā)聲,季明景太好也太難了,如果可以,文斯也想能為他做點事。 他想說:季老師,我們好好拍完這部電影,一定會有更多人看到并支持的!我們一起為他們發(fā)聲! 但他還沒說,季明景又喃喃了一句,我堂兄,他和他愛人、也就是我另一個堂兄,他們相比一般的同性戀者其實還要更加絕望。 ?文斯不知他這句是什么意思。 而季明景抬了眼,這時深深地看住了文斯,因為他們不僅僅是同性,而且還是兄弟,他們之間亙著血緣親情,比常人更難,所以他決定徹底放棄了。 此話一出,文斯本來糾結(jié)而擔(dān)憂的面色一瞬凝固,變成了有些失神,他仿佛悟到什么又仿佛沒悟到,緊皺著眉,還是懵懵懂懂的。 季明景不是虛構(gòu)的故事,每一句都是再真實不過的,他本來沒想要說給文斯聽這么悲傷慘烈的故事,也沒想用這么直白的方式敲打他。 他原本只想讓他看到周江二人的幸福陽光,但今天拍戲的事讓季明景改變了主意。 必須讓文斯明白,別無他法。 而文斯也的確想到了,想到肖廷宇說過的那個姐弟戀。 然后再然后他就莫名其妙轉(zhuǎn)不動腦筋,他只能機(jī)械地默默吃著碗里的菜,都忘了要夾菜,還是季明景幫他布的。 安靜到令人窒息的氛圍直至最終,結(jié)賬后兩人走出來的時候,文斯忽然問季明景。 那你堂兄,他說放棄了是什么意思? 季明景道,就是重新開始的意思。 重新開始? 對,這世上有千千萬萬的人,雖然曾經(jīng)愛過的是獨一無二,但真心交付感情并不只能交付一次,這輩子很長,要及時止損,對自己好一點。 他凝視著文斯,語調(diào)柔緩,因提及往事與現(xiàn)實而昏暗的眼底好像又有了零星溫和的笑意。 文斯依稀覺得他那笑容里藏著什么,可外面現(xiàn)在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天色更加晦暗,除卻一點表淺再看不清更多,且文斯也的確沒有心情去想更多。 季明景抬起手,在文斯低垂的劉海處輕輕碰了碰,碰到一點微涼的雨珠。 下雨了,我叫個車,順便送你回家吧。季明景打開叫車軟件。 文斯想說不用,他自己也可以,正在這時一束強(qiáng)光照了過來,穿過綿綿的雨絲,直晃晃打在兩人身上。 是車燈,但那輛車它既沒開走,也沒有閉電關(guān)燈。 這束光明顯不太禮貌,文斯正遮著眼覺得奇怪,聽到開關(guān)車門的聲音,然后從那束光的后面,男人撐著傘,走了過來。 皮鞋踩在濕潤的地面上,破碎餐廳與車燈的霓虹和光影。 文斯睜大眼,忽然間不知所措,他剛下意識想朝后退一步,而后面就是季明景。 聞禮叫了他,玟玟。 文斯被他那語氣懾得僵住腳,而聞禮已經(jīng)上前拉住他右手手臂,毫不客氣也并不怎么溫柔地將人拽進(jìn)他的大傘下面。 回家。他說。 第九十一章 文斯直到被聞禮塞進(jìn)副駕位,砰地一聲關(guān)上門,才如夢初醒,想起還沒跟季明景道別,他想搖下車窗,卻發(fā)現(xiàn)居然鎖住了。 聞禮已經(jīng)坐在他旁邊,臉色不怎么好。 車子很快開走,這車加速不賴,但聞禮還是第一次在輔道上兼下雨天加速這么猛。 然后聽到車內(nèi)提示音,他才意識到文斯還沒系安全帶,沉聲道,系上安全帶,在下雨。 文斯默默系安全帶,動作稍微慢吞吞,聞禮卻看得心急,一個剎車停在路邊,冷眼瞥來,把文斯唬得一愣一愣的,安全帶扣子都脫手,直接彈了回去。 這舉動傻得可以,讓兩人好一陣無語,最后還是聞禮先沒了脾氣。 他探身過去,幫文斯系安全帶。 這張臉離得實在太近,文斯垂眼,想到拍戲時,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聞禮唇上,整個人瞬間十分不自在,只想躲開,可聞禮忽然抬頭望了過來。 四目相對,視線筆直,文斯退無可退,表情就跟個受驚的兔子似的。 聞禮放在安全扣上的手就在文斯腰側(cè),車內(nèi)一時氣氛凝固,又暗暗涌動著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許久,聞禮終于收回手,文斯重獲空間,不禁大喘了口氣,剛剛他甚至屏住呼吸。 我很可怕?聞禮挑眉,重新發(fā)動了車,這次是平穩(wěn)起步,文斯的心跳卻一點都不平穩(wěn)了。 沒有啊都是人,有什么怕不怕的,文斯輕巧回答,實則暗中用力,緊緊抓住車座的皮墊子,五指骨節(jié)泛白。 因為拼命想要從亂麻似的心緒里解脫出來,文斯強(qiáng)迫自己應(yīng)該再說點什么,他輕笑,故作鎮(zhèn)定又隨意地問,你也在剛才那店家吃飯嗎?這么巧。 不巧,聞禮道,你不接電話也不回信息,我問盧庚說你在這拍戲,到門口卻只見到那個據(jù)說是你助理的小姑娘,她告訴我你和季明景到這里來吃飯了。 哦 我不干涉你拍戲,但這種事,就算作為協(xié)議情侶,你也最好知會我一聲。聞禮說得冷淡。 文斯聽進(jìn)去,只覺心里像被針扎了一下。 季明景喜歡男人,你和他又被組過CP,你們私下出來吃飯,還在街邊站著,很敏感,容易被人惡意曝光,我想你應(yīng)該知道分寸。 他一句話接一句話,跟那天談協(xié)議同樣,條理清晰,言簡意賅。 文斯忽然如鯁在喉,莫名難受,季老師是喜歡男人,但他也不會是個男人就喜歡。 所以你覺得他不和別人吃飯,只和你吃飯,我不會多想?話出口,聞禮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不小心把心里話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