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方青雪又嘆了口氣?！八m是比我當年強，可他還是個毛頭小子，這仕途上的事，沒些經驗哪敢稱強？我這回正騎虎難下?！?/br>
    “還是為內務府那批賬目？”

    方青雪點頭。

    方夫人放下碗筷?！耙牢铱矗悴蝗缰苯尤せ噬?！”

    “那有那么簡單？如果這事真牽涉上了史恩一案，那我去尋皇上，勢必就太后期愿落空——當年要不是先帝和太后心懷仁義，惦記著老方家的那點子微末貢獻，我方青雪哪能有這個福氣留京任職？若不是先帝和太后肯栽培，我又哪里能當上這三品大員？”

    “說得也是，”說到這段，方夫人也嘆起氣來了，“你不能飛黃騰達，那我自然也不是三品誥命。我們的兒子們8成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有出息，這份恩情是不能忘?！?/br>
    說到這兒她倒是靈機一動：“那咱們就去尋太后？”

    “我也不是沒想過。關鍵是，太后在后宮，咱們也見不著??！而且就算我可以讓你去，我手頭也沒有確鑿的證據(jù)。到時候若何晟他們那邊整點事情出來，讓我出點差錯，如何收場？——我到底是不能想出個好主意來?！?/br>
    方青雪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方夫人聽完果然也犯愁了。

    “老爺?！边@時候丫鬟走進來，“慶云侯在門外求見。”

    方夫人微驚：“慶云侯可是極力支持皇上嚴懲史恩的，他怎么忽然來了？”

    方青雪也神色惶然，但他仍保持鎮(zhèn)定：“來都來了，少不得要見見的?！闭f完站起來：“去請侯爺前廳上坐！”

    慶云侯進了方家前廳，剛坐下，方青雪就快步到達了：“不知侯爺駕臨，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青雪何須客氣？我這當口來叨擾，不好意思才是?！?/br>
    雙方在謙辭中落座，方青雪親手奉了茶，然后道：“侯爺想必是有事傳達下官？”

    “哪里？”慶云侯捧茶微笑，“我與青雪并非上下級，便是有事也不該我來傳達。我是順道，想起早些年先帝在時候，你我常伴隨出游，途中時有傾談，便進屋來討杯茶喝。沒有打擾你歇息吧？”

    “侯爺是下官請都請不來的貴客，怎堪提打擾二字？先帝在時時光，確實值得懷念，只可惜……”

    隨著這句惋嘆，剩下的話無須再言。

    “先帝雖離我們而去，但當今皇上也有堯舜之風，大梁這幾年新下了許多國策，邊防與稅收都步步增強，只要朝臣們也都謹守法規(guī)，維護法度，大梁的盛世指日可待?！?/br>
    方青雪聽得“維護法度”四字，不由得回避了他的目光。

    慶云侯目光落在他身上：“這太平年頭，戶部賬目最容易出事，青雪位高責重，手里掌著各方賬目，可有發(fā)現(xiàn)什么情況？”

    方青雪放在膝上的雙手，不自覺地往下?lián)噶藫??！盎睾顮數(shù)脑?，戶部賬目目前看起來沒有異常?！?/br>
    慶云侯望著他的手：“皇上勵精圖治，是位圣明之君，先帝也對皇上寄予著莫大信心和期望，青雪是個最忠君的臣子，方家有這樣的繁榮也不容易，你處在這樣的位置，若有什么情況，還當適時做決擇才好。否則到時候，只怕是要連累到自己?！?/br>
    方青雪十指在大腿上摳出了好幾個窩，他胸脯微微起伏了幾下，然后抬起頭道：“不敢瞞侯爺，確實沒有什么情況。倘若有，下官也決不敢隱瞞?！?/br>
    慶云侯看他片刻，點點頭。然后端茶喝了兩口，起身道：“天色不早，我就不多坐了，你若發(fā)現(xiàn)有什么情況，隨時可來尋我?；蛘撸苯舆M宮面圣。”

    “謹遵侯爺囑咐。”

    把慶云侯送出門，方青雪在門下站了會兒才回房。

    方夫人急問：“怎么樣？說了些什么？”

    “果然是問內務府賬目的事，我沒說?！?/br>
    方夫人松下兩肩：“這可怎么辦？皇上八成也是知道你掌握了情況?！?/br>
    方青雪咬咬牙，坐下來道：“實在不行，我明日設法去衙門先取幾個證據(jù)，再去見太后?！?/br>
    “不是說取不到嗎？”

    “我想想辦法?！?/br>
    方夫人聽完默然無語。

    沒有辦法的辦法下，也只能這樣了。

    “對了，渠哥兒呢？”方青雪忽想道。

    “哦，去他舅父家了，說是哥兒幾個今夜約著在府里賞月。”

    方青雪囑道：“可把他看緊了，別讓他闖禍，給人拿到把柄?！?/br>
    “知道了，他明兒就回來了?！?/br>
    ……

    餞別宴不過是個場面活兒罷了，小人能不得罪還是不要得罪，畢竟是掛了親戚名聲住在這兒的，把禮數(shù)做全，也免得將來落口舌。

    再說人都要走了，面上做漂亮些又何妨？

    邢氏就是這么把這頓飯給張羅起來的。

    為了表示莊重，小蘭給趙素打扮了打扮，化了妝，還在鬢邊簪了朵粉黃的絹花。

    一出門，只見大家臉上也洋溢著歡喜，看來對于寧姨媽的離開，大家都由衷地高興。

    趙素走到設在西跨院的宴廳外，看到云想衣在廊下引頸長盼，便向她招了招手。

    云想衣立刻走過來，把她拉到旁側：“寧珵來了。”

    “我知道啊?！?/br>
    “可他已經問起你三次，一直說想見見你?！?/br>
    “……”

    三次！

    她有這么受歡迎了嗎？！

    “他在哪兒？”

    “府里幾個少爺陪著他在宴廳旁邊的二房做著吃茶?！痹葡胍逻?，“面上看著倒是挺正常的，但他不應該會主動找姑娘你呀！

    “就算要找也該找咱們侯爺。反正你當心些，回頭別掉了他的坑?！?/br>
    趙素當然不會主動去招惹他，但他的動機也讓人感到好奇呀。

    “我去看看！”

    探頭看了一眼廳內，說完就跨門進去了。

    第67章 他肯定想干點什么

    趙素當然是不會主動去找寧珵的。

    宴廳里已經分男女桌坐下了。

    大太太邢氏和兩個妯娌分左右陪坐坐在寧姨媽身邊。邢氏親自執(zhí)起茶壺來給寧姨媽倒了杯酸梅湯：“素姐兒有孝心，知道今兒晚上有餞別宴，特意在出門當差之前熬了一大鍋酸梅湯，命人擱在冰井里冰鎮(zhèn)著，眼下喝正好?！?/br>
    趙素有一手好廚藝的消息早已經在府里傳開了。如今只要一提到是出自趙素之手的食物，立刻就能引來在場人的關注。

    寧姨媽心愿未成，被迫離府，而慶云侯居然還傳話來說連餞別宴都不參加，她心下是有怨氣的。

    就扯了扯嘴角道：“難為她還記得我，就為了縱著她下廚，這些年我也不知頂住了多大的壓力。如今她有了些成就，還受到皇上青睞進宮當了侍衛(wèi)，結果我卻要背上未盡職責的罵名。唉，總歸是好人難做?！?/br>
    邢氏三個雖然不太相信寧姨媽會如此栽培趙素，但因為趙素這門廚藝來的實在蹊蹺，他們每個人都不知道她什么時候學的，在哪里學的，師從何人？也只能把寧姨媽這番話姑且聽進去。

    黃氏笑笑：“看您這話說的，素姐兒能成就如今這模樣，是誰的功勞都是明擺著的，怎么可能會讓姨太太背鍋呢？”

    養(yǎng)出這樣走出去人人喊打的德行還好意思說是背鍋，成心禍害他們家孩子，不是事實嗎？

    說完她扭頭朝外，也不讓她有機會回話：“人都到齊了吧？素姐兒呢？去催催，等她來了咱們好上菜呢！”

    “不用催了，我已經來了?！?/br>
    趙素走進來，團團跟桌上眾人拜了一拜。

    “瞧瞧我們的御前侍衛(wèi)，真是精神！”

    黃氏欣喜地走過去，攬住她的肩膀上下打量起來。

    “素姐兒快過來，坐我身邊來！”邢氏招手讓她在身邊落座，然后撫著她的頭發(fā)問她：“第一天進宮當差，怎么樣？累不累？沒出什么差錯吧？”

    “表妹！”

    趙素這里還沒有回答，旁邊已來了一人，書生模樣，眉眼有七八分像寧姨媽，一來就向趙素躬身打了個拱。

    趙素對寧珵還是認得的。只是沒想到他這么快就找了上門。她站起來：“寧表哥，好久不見！”

    “恭喜表妹榮升御前侍衛(wèi)，今日才聽到這個喜訊，特來向表妹道喜?！?/br>
    趙素心下暗哂。從前這些年也不見他這么殷勤，這都要走了怎么倒忽然惦記起來了，這個御前侍衛(wèi)的身份這么好用？

    她回道：“表哥客氣，我純粹就是走運，不像表哥，有真才實學，將來一定能在朝堂大放光芒。”

    “那就承表妹的吉言了?！?/br>
    寧珵頷首致意，然后便望向桌上眾人：“承蒙姨父的美意，幫我們在京城安了家，日后我與母親就在京中長居下去了。還望表妹以及各位太太勿要將我與母親當成外人，但凡有空閑，期盼常來常往。以使寧珵對侯府照拂我母子多年心存的一片感恩，來日能有回報之處。”

    完了又看向趙素：“素姐兒也要常來。”

    寧珵這番話不卑不亢，倒是令得趙素刮目相看起來。

    黃氏笑道：“姨太太好福氣，表少爺儀表堂堂，出類拔萃，有頂門立戶，姨太太不用愁！我也同意素姐兒那句話，來日珵哥兒必然大有作為！”

    “說得是?！?/br>
    大家都附和起來。

    趙素一看寧珵還在看著她，像是在等他回復，便回了一句：“表哥放心，等哥哥回來，我肯定會和他一道去?！?/br>
    等趙郢回來，他會不會去就不一定了。他若不去，趙素就更加肯定不會去了。

    “那好，等世子回來，屆時我設宴，招待諸位?！?/br>
    寧珵說完，就恭謹?shù)叵驇孜惶┝藗€禮，退下去了。

    趙素恍惚間察覺他臨轉身前看了她一眼，定睛看去時，他卻已經走回自己座位。

    ……

    寧姨媽的行李已經搬走了大半。但是還有一些衣物和首飾什么的留在身邊，需要在明日隨人一起帶走，今夜寧珵就留在府里過夜。

    翌日早飯后，趙素就在如意門下抱著寧姨媽上演了一出離別大哭戲，然后心滿意足地送走了她。

    然后就上廚房整了壺奶茶，又拿銅鍋烤了一堆西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