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頌 第12節(jié)
“他才剛?cè)胧耍瞄T里有住處,心急置什么宅子?遲些再說罷。”寧姨媽端起茶來啜了一口,她又囑道:“你往后再不可這般跟你父親說胡話了,續(xù)弦的事不要再提,仔細(xì)著了jian人的道?!?/br> 趙素看著她,點點頭:“我會小心的,一定讓我爹擦亮眼睛。” …… 坐在乾清宮里的慶云侯控制不住地連打了兩個噴嚏! 停下來后他歉意地看了眼隔著張小炕桌坐著的皇帝,道了聲“恕罪”,又掏出帕子弱弱地往皇帝手上拿著的奏折上擦了擦。 皇帝穩(wěn)坐榻上,把奏折合了:“都督近日忙里忙外,想必是累著了,還當(dāng)注意身子才是。” “謝皇上愛護(hù)。臣先前只是有些鼻癢,才致殿前失儀了。”慶云侯欠了欠身。 皇帝微微頷首。 慶云侯便言歸正傳:“史恩犯案的證據(jù)臣雖然已經(jīng)收集到,但案子歸究得移交給都察院和大理寺審理,大理寺正卿和都察院御史們可都是昔年先帝和太后的部下,即便是皇上下旨嚴(yán)懲,只要太后發(fā)話,那兩個衙門一定也有辦法拖延。還請皇上早下決斷?!?/br> 皇帝面如平湖:“史恩深受太后信任,在此之前他從無越軌記錄,太后不信他有犯事,也情有可原。事實上這份罪證究竟是不是就是真實的證據(jù),還待核實。太后雖然庇護(hù)史恩之心明顯,朕也不能魯莽頂撞?!?/br> “皇上也認(rèn)為史恩可能被人構(gòu)陷?” “朕只是說有這個可能?!?/br> 皇帝支著扶手站了起來,隨著他的緩步輕移,曳地的袍子碾碎了一地天光,站立的姿勢也使得這隔間有些緊促起來。 “太后究竟為何要保史恩,具體原因我們不是也還不知道嗎? “建國才二十余年,縱然大部分人都敬重先帝和太后,朝中卻有不少前朝的舊臣,他們大多數(shù)人還是沖著功名利祿歸附的大梁,內(nèi)心里對宋家朝廷未必有勛貴功臣這份赤誠。 “所以先帝駕崩后這兩三年里,朕已經(jīng)收到過好幾道奏請修改既定國策的請愿??梢娝麄兊拇_是懷有某些想法?!?/br> “那太后可知情?” 皇帝伸出左手,當(dāng)像是象牙雕就的、骨節(jié)分明的五指輕輕把虛掩的窗戶推開,暮光一泄而入,他輕蹙的眉眼之間那一抹冷凝也立刻顯現(xiàn)出來:“雖說都讓朕給駁了回去,但以太后的英明,未必沒收到風(fēng)聲。” 慶云侯隨之起身,意會道:“那太后想保史恩,便是為著這些人了?!?/br> 皇帝望著窗口:“近來我總納悶一件事?!?/br> “何事?” “因為史恩一案,我最近仔細(xì)翻了翻花月會創(chuàng)立以來的細(xì)則,總覺得這整套規(guī)章,進(jìn)展,都十分嚴(yán)密。 “從最初只有一位魁首,到如今的三位,牽涉到的方方面面有條有條理,十分嚴(yán)密,篩選章程,獎懲制度,條條都有對應(yīng)。像是一早就有計劃的行事。” 慶云侯沉吟:“臣自識得太后以來,便常聽她嘆喟眾生平等,以太后的智慧,就是早有計劃也不為奇?!?/br> “我不是這個意思?!?/br> 皇帝道。 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卻也沒有往下說,而是直接換了話茬:“既然太后不松口,那就先把這筆贓銀運押進(jìn)京,讓戶部加快速度清點,把吞蝕掉的那筆軍餉先平上去。 “史恩是不是冤枉的,太后想必比我們更想知道真相,先讓他在牢里呆著吧,且等慈寧宮那邊的調(diào)查結(jié)果?!?/br> 第21章 因為我可愛 倆人同步走出殿門,皇帝在廡廊下停下來:“先帝費盡一生心血定下了江山,又栽培了我來做這個繼任之君,我便無論如何要盡到職責(zé)。 “軍餉的事就交給都督了,現(xiàn)今朝中好多雙眼睛都在盯著這案子,當(dāng)中不乏先帝身邊的老臣。 “所以史恩這事必須從嚴(yán)從細(xì),不能讓人捏住了話柄,否則,早前咱們商議過的幾項施政必將遭遇障礙?!?/br> 慶云侯恭肅地深揖下去:“臣定當(dāng)謹(jǐn)慎辦理?!?/br> 皇帝點頭:“天色不早,朕也去慈寧宮陪太后用個晚膳?!?/br> 當(dāng)預(yù)備轉(zhuǎn)身,旁邊聽到這兒的太監(jiān)四喜躬著背走上來:“稟皇上,太后今日午膳從午初一直用到未正,按太后的作息,晚間怕是不會再正經(jīng)用膳了?!?/br> 說話的倆人同時頓住,有那么片刻工夫,皇帝才凝起雙眉:“一頓午膳用了一個多時辰,可是太后鳳體染恙?” “太后好著呢。只是今兒……今兒的午膳,也是素姑娘下的廚。” 旁邊的慶云侯一震,差點跌下臺階! 陸太后作為全國地位最高的人,一切享用無不是最講究,可以說慈寧宮膳房里的掃地太監(jiān)都得是格外機靈的,入口的食物怎么能隨便呢?在史恩一案雙方立場不同的情況下,她居然還一再讓趙素做飯? 慶云侯急迫地問道:“那素姐兒呢?她怎么樣?” 四喜一臉羨慕:“素姑娘不但給太后下廚,還被太后留下來一起用過飯才出宮。” “……” 這就更震驚了不是?! 這世上能跟太后平起平坐同席吃飯的有幾人? 皇帝也疑惑起來了。他看著慶云侯:“太后這兩日可還曾找你?” “沒找!從昨日到今日,再沒有找過!” “但她卻找了素姐兒?!被实埘酒痣p眉?!白蛉瘴衣牬葘帉m的人說,素姐兒給太后做的那頓飯,其實只是鍋紅乎乎的湯,放了些平常的菜進(jìn)去而已,然后配上兩根油條—— “太后金尊玉貴,我從未見過她吃過這些粗食,這也罷了,關(guān)鍵是為什么你們家素姐兒會做飯?” 慶云侯著實不曉得怎么回答這個問題。畢竟到如今為止,趙素做的飯還僅存在于傳說里! “她今日做的什么?”皇帝問。 說到這個四喜就來勁了! “回皇上,素姑娘做了個古董羹,配的不過是羊羔rou,羊雜,還有蘿卜白菜這些尋常菜肴,但高公公說那是火鍋——您是不知道,那羊羔rou讓素姑娘切得像紙一樣薄,又像半個巴掌一樣大,放在加了八角,桂葉,辣子這些熬成的香濃紅油滾湯里,一涮就成了入口即化的rou卷……” “行了,”皇帝負(fù)手打斷他,“居然還加辣子,太后腸胃受得了嗎?她吃了還好嗎?” “太后吃得可好呢!飯后小憩了一會兒,還喝了姑娘臨走前榨好的鮮菜汁,后來就去園子里散步了?!?/br> 皇帝一陣靜默。 慶云侯也跟著靜默…… …… 趙素高齡已屆二十四,不是真的十五歲,雖然不比陸太后那種變態(tài)學(xué)霸厲害,但成功通過了高考的腦子肯定不會存在任何硬傷。 對撫養(yǎng)這具身體長大的寧姨媽她固然深懷感恩,可一旦跳出原主的視界,耳聽耳聞,有些事情就掩不住了。 從最先從原主處繼承的記憶以及與身邊人的轉(zhuǎn)述得知,這偌大一家子,也不是沒有人想過好好教育原主,但身為大伯母的邢氏伸手時,寧姨媽攔著,慶云侯請來了女師認(rèn)真教書時,寧姨媽也攔著。 當(dāng)然,你也可以認(rèn)為這只是個“敗兒”的“慈母”,沒啥壞心眼,但說到慶云侯續(xù)弦這個事,寧姨媽一個外人出手干涉就不太對頭了吧? 從小跟著奶奶在小縣城混跡三姑六婆圈的經(jīng)驗告訴她,寧姨媽的態(tài)度多少有點問題。 不動聲色地把寧姨媽送走,然后回屋想了想,她就讓人把晚飯擺在了院子里的六角亭中,然后讓人去請云想衣和花想容。 結(jié)果等飯的當(dāng)口,她們倆沒到,反倒先等來了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慶云侯! “丫頭!你今兒又跑進(jìn)宮給太后做飯了?” 慶云侯措辭相當(dāng)克制,仿佛生怕得到證實。 但趙素就是有這么直接:“沒錯,我還跟太后吃了飯!” “太后為何如此對你?” “……大概因為我長得可愛?” 慶云侯噎了下。 正肩負(fù)著策反任務(wù)呢,難得他主動找上來,趙素不能放過他:“我不過是跟太后吃了頓飯,父親為何這么緊張?” “你哪里知道,最近太后盯我盯得可緊呢!”慶云侯一屁股坐下來,看上去焦頭爛額地,“只不過都讓我避開了罷了。而她逮不著我,突然轉(zhuǎn)頭對你這么熱絡(luò),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怎么能不讓我緊張呢?” “她為什么要盯著父親?難道父親犯事了?” “還不是因為——” 慶云侯話說一半把嘴閉上,“罷了!跟你說也說不明白。” “你要是不說明白,那指不定太后隔三差五地要找我做飯。我做個飯倒無妨,萬一她要往飯菜里投點什么誣陷我,那可如何是好?” 慶云侯也是被她這話鎮(zhèn)住了,過了三秒才道:“你老實告訴我,這兩次進(jìn)宮,太后還和你說過什么?” “她說到花月會?!?/br> “怎么說的?” “就說到花月會創(chuàng)立得多么成功。自大梁開國以來,無數(shù)女子因為這個舉措改變了命運,從此可以昂起頭做人……” “得了吧,一個花月會,造福了些許女人,卻害得朝中亂子頻出!朝綱秩序被打亂,打從先帝駕崩起,圍繞花月會的案子就沒停過。 “三年而已,陸陸續(xù)續(xù)十來個四品以上官員牽連下馬,就這眼前,還有個大麻煩在這兒擱著,她還跟你吹花月會?” 趙素話沒說完,慶云侯就噼里啪啦打斷了她。 這跟陸太后說的可不一樣??! 趙素道:“造福女子這不是好事嗎?怎么會出亂子?” “跟你說不明白?!?/br> 慶云侯搖頭端起丫鬟遞來的茶,敷衍了過去。 趙素直起腰:“父親說的大麻煩,肯定就是史恩了?!?/br> 慶云侯抬頭:“你知道?” “姨母說的?!?/br> 聽到這里,慶云侯臉上浮出絲郁晦之色,神情也冷了下來:“她為何要跟你說這個?” 第22章 她拿住你把柄了? 趙素嗑了顆瓜子:“昨天說到太后為什么抓我,姨母就告訴我說太后這是沖著父親來的?!?/br> 慶云侯氣韻下沉:“這些事跟內(nèi)宅有什么相干?她不應(yīng)該告訴你?!?/br> 趙素對他的大男子主義也有點看不下去了:“照您這說法,咱們內(nèi)宅跟你們外宅就得老死不相往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