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窈窕 第82節(jié)
“好。”他說。 月皊望著他,卻并沒有明白這個“好”字代表了什么。下一刻,她卻在江厭辭的眼底望見了一抹笑。 江厭辭低頭,吻了吻月皊的眼角,手掌撫著她皎白的一側面頰,唇角靠近她另一側的耳畔,低語:“那就等廿廿再長大一點,不再怕疼的時候?!?/br> 月皊抿了抿唇,眼睫輕顫著,眼眶里便帶出層氤氳。 江厭辭去吻她的眼睛,去堵她的淚。 “三郎,”月皊顫聲,“我冷……” 江厭辭沉默了片刻,不需要再問,便將月皊抱在懷里。 江厭辭已經(jīng)明白,廿廿說冷,就是希望他抱著她。 月皊嬌嬌小小的身子,服帖地偎在江厭辭懷里。她在江厭辭的懷里閉上眼睛,逼著自己不許哭。 縱使心里為不久后的分別撕扯地疼著。 · 第二天一大早,月皊便與江厭辭起身,匆匆登上了離府的馬車。 華陽公主本是有事要尋他們,過去的下人撲了個空。 華陽公主搖頭,皺眉道:“也不知道厭辭最近忙什么,日日早出晚歸的。今兒個又一大早把廿廿也給帶出府去了?!?/br> “表哥有事情唄。”沈元衡笑呵呵地說,“自從前段時間辦了宴,表哥應該有很多應酬要忙?!?/br> 華陽公主搖頭。若是京中的應酬,她不會不知道。 馮嬤嬤走到門口,掀開簾子,笑著迎:“縣主過來了?!?/br> 沈元衡前一刻臉上還掛著笑,聽了馮嬤嬤這話,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他站立的姿勢鬼使神差地更端正了些,換上更恭敬嚴肅的語氣道:“姨母,我回去讀書了。” “嗯。”華陽公主應一聲,“聽夫子說你最近讀書很用功,甚至通宵達旦。你年紀尚小,又是頭一回參加科舉,盡力就好?!?/br> 沈元衡聽著身后逐漸靠近的腳步聲,硬著頭皮仍用尋常的語氣道:“是。元衡謹遵姨母教導?!?/br> 緊接著,沈元衡聽見江月慢輕笑了一聲。那輕輕的一縷笑,隨風而來,又一下子猛地在沈元衡耳畔炸開,將他整張臉炸了個紅透。 江月慢款步而行,經(jīng)過沈元衡身邊,披帛無意間掃過沈元衡的臂側,她渾然不知繼續(xù)往前走,在華陽公主身邊坐下,笑言:“元衡與厭辭同歲,只母親一直把他當成小孩子?!?/br> 華陽公主恍然。江厭辭與沈元衡舉止相差太多,她總是潛意識里覺得這兩個人不像同齡人。再言,她幾乎是看著沈家兄妹長大。這在自己身邊長大的,難免容易一直將其當成孩子看待。 華陽公主重新端詳起沈元衡,這孩子皙白的面容上仍舊有著幾分少年的稚氣,可到底也不再是調皮搗蛋的小娃子了。 沈元衡低著頭,再次說:“那……我先回去讀書了?!?/br> “這不是剛過來就又要回去念書了?”華陽公主問。 江月慢欠身,端起桌上的茶壺,一邊給自己倒一盞茶,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說:“他自小就喜歡躲著我。我來了,他便想走?!?/br> 江月慢慢慢抬眼,含笑望過去。 沈元衡感覺自己腦袋都要炸開了,急忙低著頭辯解:“我沒有……” 華陽公主琢磨了一會兒,道:“是不是他小時候總欺負廿廿,被你訓斥過?” “誰知道呢?不太記得了?!苯侣S口一說,慵懶地向后倚靠著,端起小巧的茶盞,優(yōu)雅地小抿了一口。她抬眸望向沈元衡,道:“我那里有幾份林太傅新寫的文章。他是這次科舉出題人之一。一會兒去我那里拿?!?/br> “好。”沈元衡一直不敢看江月慢,彎腰作了一揖,轉過身落荒而逃。 沈元衡回到書房讀書,滿卷的文字一個也看不懂。 良久,他放下書卷,滿心忐忑地去了江月慢的住處,依言去拿那幾份文章。 還是那間空氣間流著淡香的外間,江月慢側坐在窗下的美人榻上,正神色慵懶地翻閱著一本書。 侍女退下去,將房門關上。 兩扇房門在身后關合的聲音,撕拉一聲,讓沈元衡的腿跟著一軟。 從沈元衡進門,江月慢始終沒有抬眼看過他。 “文章在門口三足高桌上。若你不愿意,就將那日的事情忘記,拿著文章走。”江月慢悠閑地再翻一頁書,“如果你愿意,就過來?!?/br> 沈元衡轉頭望向三足高桌。他猶豫了好一會兒,飛快拿起桌子上的文章轉身就走。 足尖抵在門上,去推門的手卻僵在那里。 沈元衡一動不動,握著文章的手不斷收攏了力道。在他緊繃著神時,身后又傳來江月慢翻書的散漫響動。 沈元衡的手一松,文章一頁頁翩翩落地。他轉身而奔,一下子抱住了江月慢。雙臂緊緊環(huán)著她的腰身,再將臉埋進她的懷里。 “jiejie,月慢jiejie……我愿意,我愿意……jiejie……” 我好喜歡jiejie。 可是以前不敢喜歡jiejie。 沈元衡沖過來的舉動那樣突然,江月慢看著他撲過來,下意識地抬起手。此時聽著他在她懷里呢喃著,才將手慢慢放下,搭在他的肩上。 江月慢垂眸望著沈元衡,柔聲:“你乖一些,jiejie會對你好的?!?/br> 但愿你能永遠用一雙漆亮的眸子望過來,一如往昔,又一直不會變。 · 今日來參加婚宴,可月皊意外地發(fā)現(xiàn)馬車停在了一片山腳下。她遲疑地將手遞給江厭辭,被他從馬車里抱下來。 她跟著江厭辭沿著上山的小徑往上走,忍了好一會兒,才問出來:“三郎,在山頂嗎?” 她抬頭瞭望,實在是沒在山頂看見宅院的影子。 “算是吧。”江厭辭道。 這回答,月皊明顯聽不太懂。 江厭辭看了月皊一眼,見她面色緋紅,再望一眼上山路,恐她走不了這么遠。 “你在這里等著?!苯瓍掁o轉身下山去,不多時再回來時,騎了馬。 山路窄窄,看著江厭辭騎馬過來,月皊望了那匹馬一眼,向后退著躲避。 江厭辭在月皊身旁停下來,彎腰將她抱上馬背,將人圈在懷里,騎馬上山。 到了山頂,有一大片樹林。兩人一馬穿過樹林,往里去,終于到了地方。那一大片平坦之地被兩片樹林夾在其中。 幾個人正坐在那里,架著篝火烤rou。酒壇子凌亂堆了一地。 “師兄!”余愉使勁兒招手。她第一個看見江厭辭和月皊過來。其余幾個人也都望過去。 月皊好奇地打量著這些人,在那些人中看見了兩張熟面孔,一個是魚魚姑娘,一個是浮離。除了他們兩個人,還有一個獨眼壯漢、一個嫵媚的紅衣女、一個冷顏的綠色姑娘,還有一個一襲書生長衫打扮的年輕郎君。 江厭辭下了馬,再將月皊從馬背上抱下來。 “呦,門主帶了客人?!豹氀蹓褲h一開口,粗獷的嗓門活生生像個土匪。 月皊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向后退了一步,后知后覺這些人都是三郎的同門手足,那應當都是很好的人才對。她望向獨眼壯漢,擺出一個和善的笑靨。 獨眼壯漢打了個哆嗦,趕忙說:“別別別,你可別對我笑。我要是色yin一犯,干了混蛋事,門主得剁了我?!?/br> 月皊眨眨眼,驚于此人言詞,又頗有幾分不知所措。 江厭辭側首,道:“不用理他?!?/br> “廿廿!”余愉已經(jīng)小跑著過來,拉住了月皊的手,“剛烤好一大塊羊腿,老好吃了,快來!” 說著,她就拽著月皊往烤rou的地方去。 江厭辭默不作聲地跟過去,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也沒挨著月皊坐。他接過浮離遞過來的酒。推開塞子,仰頭痛飲。 “那塊的好吃?!豹氀蹓褲h用手指了一下。 余愉看了一眼,用小刀切了一小塊,遞給月皊。 “謝謝?!痹掳s規(guī)矩地道了謝,接過rou來,小口地咬了一點來吃。 余愉見月皊皺眉,急忙問:“不好吃嗎?” “好吃的。只是有一點點燙。” 余愉笑了,她拿起小刀,去架子上烤的各種rou上切一點。 江厭辭再飲一口酒,隨意掃過一眼,道:“別給她魚?!?/br> 余愉輕哼了一聲,嘀咕:“才不用你說。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廿廿不能吃什么?!?/br> 月皊瞧著余愉挨塊rou幫她切,有點不好意思,急急說:“夠了,夠了的?!?/br> 余愉這才將滿滿一碟各種烤rou遞給月皊。 月皊小口吃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問:“不是來參加婚宴嗎?” “是啊?!庇嘤鋭偤攘艘淮罂诰疲伦植磺宓睾鷣y應。 月皊眉頭皺起來,更困擾了。她問:“是誰成婚呀?” “我啊?!币簧砑t衣裙的嫵媚女郎笑著將手肘搭在身邊白色書生的肩上,她瞇起眼睛望著月皊,道:“我從山下?lián)屔蟻淼目∏畏蚓?,怎么樣??/br> 白衣書生臉上的表情有點不自然,不過仍然是笑著的。 月皊有點懵。 獨眼壯漢呵笑了一聲,嘖嘖道:“你小子小心點,阿梅說不定哪天就把你給甩了?!?/br> 白衣書生望向獨眼壯漢,點點頭,說:“我知道,我知道……” 月皊的眉頭徹底擰巴起來,困惑極了。 阿梅噗嗤一聲笑出來,她抬抬下巴望了獨眼壯漢一眼,再向月皊解釋:“那丑八怪是我前夫?!?/br> “???”月皊嚇了一跳,手一抖,裝滿rou的盤子朝一側傾去,掉下來兩大塊烤山雞的rou。 她急急穩(wěn)住手,強自鎮(zhèn)靜地低下頭。她在心里告訴自己不要大驚小怪,興許他們江湖中人就是這個樣子的呢?入鄉(xiāng)隨俗,不要太丟臉了…… 余愉咽下口中的酒,對月皊介紹:“那個是浮離師兄,你見過的。那個半瞎是十四。今兒個的新娘子是十九,不過她不喜歡我們叫她代號,要叫她阿梅。她搶來的書生不是我們門里的人,就叫書生就行。” “哦,那個是十一。” 月皊以前幾次聽余愉提起過十一,好奇地望過去。 十一一個人坐在山石上,面無表情地瞭望著遠處。 月皊沉默了一會兒,拉了拉身邊的余愉,湊到她耳畔,小聲問:“你們的婚宴是怎么樣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