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廚房每天下午都會有甜品。

    今天的是桃膠雪耳羹，熬得很爛，軟軟糯糯的，甜度也適中，簡澄沒留神喝了兩碗。

    阿姨不知道去哪兒了，簡澄喝完自己去廚房院子里洗碗，看見一只橘貓在水溝旁喝水，小舌頭一舔一舔，發(fā)出呲溜呲溜的聲音。

    院子里經(jīng)常會有貓，但她沒特別留意過，只知道阿姨很喜歡照顧一些小貓。小貓來去自由，只要路過就會給吃的。

    這只橘貓應(yīng)該是她最近喂的，瘦骨嶙峋，眼睛卻很大。

    橘貓似乎是聽見動靜，喝水的動作停下來，迅速看向她。身體伏低，肩胛骨高高鼓起，兩只前爪縮在身體下面，胡子也朝前伸，瞳仁是圓圓的黑色，十分專注地盯著她。

    簡澄以前對貓沒什么感覺，然而看著這只橘貓，她突然想起上午在醫(yī)院附近的咖啡館里，得知周寂川養(yǎng)了只貓，心口那種毛茸茸，癢呼呼的感覺，面前這只毛茸茸也仿佛瞬間戳中她心底柔軟的地方。

    簡澄俯下身，一邊發(fā)出輕柔的喵喵聲，一邊走向那只貓。

    院子里的流浪貓都很膽小，幾乎一見人就跑得無影無蹤。但這只貓非但沒跑，還在她靠近它蹲下的時候朝她歪了歪頭，表情可可愛愛，似乎在求撫摸。

    她有點高興，激動地朝小貓伸出手去。

    然而還沒碰到貓頭，小貓突然發(fā)出一聲兇悍的“喵”，同時抬起爪子迅速揮過來。

    簡澄上一秒還在躍躍欲試，沒來得及躲開，手背上瞬間多了一排血印子。

    第6章 家屬福利。

    坐在去醫(yī)院的出租車上，簡澄還是想不明白，前一秒還可可愛愛求撫摸的貓，為什么后一秒會突然攻擊她。

    到醫(yī)院一下車，她飛快跑向急診樓。

    這個點醫(yī)院人流量大，又是周末，掛號排了幾條長龍。簡澄正在觀察哪一條人少些，突然腦袋被一片溫?zé)嵘w住。

    只一瞬間，當(dāng)她轉(zhuǎn)過頭時，對方已經(jīng)放開了她。身高腿長的某人，仿佛剛才只是借地方擱了一下手，那般神態(tài)自若。

    ……她也沒那么矮吧？

    沒等她開口，周寂川蹙著眉問：“哪兒不舒服？”

    簡澄可憐兮兮地把手舉起來給他看：“被流浪貓抓了?！?/br>
    周寂川看著她手背上的血印子，眉心褶皺變得更深：“洗過沒有？”

    簡澄愣了一下，搖頭：“沒。”

    話音剛落，猝不及防地，周寂川拉起她手腕。

    男人掌心暖暖的，能感覺到一些薄薄的繭子，簡澄一晃神，已經(jīng)被他帶出人群。再回頭看了眼掛號處，還是乖乖地跟他走了。

    周寂川帶著她穿過走廊，到醫(yī)生休息室里的衛(wèi)生間，擰開水龍頭，溫?zé)岬乃疂苍趥谏?，火辣辣的，她疼得忍不住往回縮。

    男人看似沒用什么力，卻將她手腕禁錮得無法動彈，依舊被熱水淋得刺疼。

    “忍忍?！彼闷鹨慌缘耐该髟?，開始給她擦拭傷口，“清洗室應(yīng)該要排隊，用這個也一樣?！?/br>
    簡澄輕輕咬住下唇。

    這里位置僻靜，門一關(guān)，仿佛隔絕了外面的一切嘈雜。逼仄的空間里只能聽見嘩啦啦的水流聲，和女孩因為忍痛而略微凌亂和急促的呼吸。

    周寂川不自覺放輕手上的力道，想起這丫頭剛才傻乎乎打算排隊的模樣，唇角勾了勾：“知道來醫(yī)院，還不算笨?！?/br>
    他微傾著身，說話時側(cè)過頭，溫?zé)岬暮粑y以避免地噴在她額頭上。那一塊就像被火灼了一般，整顆腦袋都云里霧里。

    簡澄咽了下嗓，強(qiáng)迫自己鎮(zhèn)靜：“剛一被抓就來了?！?/br>
    周寂川笑了一下，笑聲低沉，她仿佛能感覺到男人那一刻胸腔的震動，隔著一層薄襯衫，余震帶著強(qiáng)烈的荷爾蒙氣息溢散出來。

    “以后記得，及時清洗消毒?！蹦腥说纳ひ粢老еc嘆氣，隨即又改口：“還是不要有下次?！?/br>
    簡澄心口一顫，咬了咬唇。

    傷口要清洗十五分鐘，簡澄很快站得雙腿發(fā)麻，卻沒好意思說。周寂川應(yīng)該是看見她小心翼翼挪腳的動作，從休息室搬了把椅子進(jìn)來給她坐。

    見她終于舒了口氣，男人眼角溢出點溫柔：“喜歡貓？”

    簡澄鬼使神差地點頭：“嗯?！?/br>
    其實以前沒特別喜歡，因為那些貓看見她就躲，不像狗狗，總是熱情地蹭蹭貼貼搖尾巴，她不喜歡熱臉貼冷屁股。誰曾想，她今天才發(fā)覺貓的無敵可愛，現(xiàn)實就給了她一個當(dāng)頭棒喝。

    對于自己的遭遇，簡澄心里的委屈不是一點半點，嗓音低沉道：“我明明就沒傷害它?！?/br>
    周寂川繼續(xù)給她洗傷口，語氣中帶著些安撫，比平時要溫柔許多：“貓?zhí)焐鋫湫膹?qiáng)，就算你沒要傷害它，對于陌生的人和事物，它也會本能地警惕。所以在它熟悉你之前，別輕易靠近。”

    頓了頓，他關(guān)上水龍頭，抽出一張紙巾給她擦手。

    “尤其是流浪貓?！蹦腥藴?zé)岬闹父垢糁埥?，摩挲得她傷口陣陣酥麻，他卻恍若未覺地說著，“流浪貓因為生存環(huán)境惡劣，比家貓更敏感一些，也更容易為了自保而攻擊人類。和它們相處，要格外耐心和小心?！?/br>
    簡澄這會兒腦袋暈乎乎的，整個身子也有些燥熱，只知道點頭：“嗯?！?/br>
    到了接種室，前一個患者還在清洗室洗傷口，橫豎醫(yī)生閑著，周寂川便帶她插了個隊，先把疫苗給打了。

    然后他送她出去，上了他的車，把疫苗卡遞給她：“記得按上面的日期來打針?！?/br>
    “好?！焙喅谓舆^疫苗卡，才想起來一件頂頂重要的事，“那個，我好像忘了付錢……”

    男人發(fā)動車子，鎮(zhèn)定自若的嗓音飄過來：“沒事，家屬福利?！?/br>
    簡澄手一抖，疫苗卡差點掉下去，幸虧她及時用腿夾住。

    周寂川勾了勾唇，車子拐彎開出停車場：“我的意思是，我這份福利留著也沒人用，算你撿著了?！?/br>
    來的時候還在心疼醫(yī)藥費，沒想到能遇到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簡澄兩眼冒光：“那謝謝你啦，我請你吃飯吧。”

    一頓大餐頂多兩百塊，狂犬疫苗得一千多，怎么算都是她賺的。

    “行?！敝芗糯ň尤还麛啻饝?yīng)，“周二我下夜班，正好你過來打針，就在附近吃個午飯怎么樣？”

    “??？”男人的耿直令她愣住，木訥地點點頭，“好的?！?/br>
    周寂川把她送回武館，下了車，照到院子里第一抹夕陽的時候，簡澄才恍然驚覺自己剛剛做了什么。

    她居然，主動和周醫(yī)生約了飯……

    這晚她莫名焦慮，空調(diào)開低到二十度，還是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心火燥熱。

    第二天早功也沒練，直睡到日上三竿，是被簡遇在外面砸門砸醒的。

    簡遇今天不喪了，但還是情緒不好，臭著張臉，像人欠他二五八萬似的。簡澄一問阿姨才知道，師姐一大早就被男朋友接走，去了郊外新開的花海，還說晚上不用等她吃飯。

    至于晚上會不會回來睡覺，都是未知數(shù)。

    看著簡遇那張人畜勿近的臉，簡澄決定裝傻保命。

    **

    約好吃飯的那天，簡澄特地很早就去了醫(yī)院，怕讓他等。結(jié)果她打完疫苗給周寂川發(fā)消息，幾條都沒回。

    簡澄抱著手機(jī)猶豫好久，才鼓起勇氣，給他撥了個電話。

    電話倒是有人接。

    那頭很安靜，只有一些似乎是機(jī)器發(fā)出的規(guī)律的滴聲，和男人沉著冷靜的嗓音。

    “止血鉗?！?/br>
    “鑷子。”

    “小李，縫一下?！?/br>
    接下去他才和她說話：“你打完針了？”

    簡澄點點頭：“嗯?！?/br>
    比起剛剛，周寂川嗓音明顯低柔了些，灼得人心口發(fā)燙：“去五樓辦公室坐坐，我這邊還要一會兒才結(jié)束?！?/br>
    簡澄傻乎乎地應(yīng)：“好……”

    電話掛斷了，她心口的震蕩卻持續(xù)了很久，才轉(zhuǎn)身跑進(jìn)剛要關(guān)門的電梯，氣喘吁吁地按下五樓。

    就這么去他辦公室，應(yīng)該沒關(guān)系吧？

    反正是他自己要她去的……

    而且，辦公室而已，又不是家。

    簡澄給自己腦子里按下一根定海神針，舒了口氣，不再胡思亂想。

    剛到五樓下電梯，走了幾步，就聽見醫(yī)生辦公室里傳出的說話聲。

    “周醫(yī)生呢？24床出院病歷還沒寫呢?！?/br>
    “周醫(yī)生上手術(shù)了吧?！?/br>
    “嗯吶，四點左右進(jìn)的，一姑娘墜樓盆骨都摔碎了，緊急手術(shù)，這會兒估計也快了吧，你稍微等等?！?/br>
    四點？凌晨？

    簡澄看了眼手機(jī)上的時間，現(xiàn)在是十點差五分。

    都去那么久了啊……

    剛才說話的其中一名女同事終于發(fā)現(xiàn)站在門口的她，迅速把屁股從桌面上挪下來，有點尷尬地問：“你好，請問找誰？”

    “……哦，我找周醫(yī)生?！焙喅卧G訥地答，“他要我過來等的?！?/br>
    同事漫不經(jīng)心道：“那個，你去外面椅子上等吧，這里是醫(yī)生辦公室。”

    簡澄乖巧點頭：“好的?！?/br>
    然而她剛要轉(zhuǎn)身離開，突然有熟悉的聲音叫住她：“簡澄？”

    是顧臣許。

    回頭一看，顧臣許穿著身白大褂，依舊是劍眉星目，輪廓分明。到底制服加分，比起那天一說話就討人厭的樣子，居然還挺有些專業(yè)氣質(zhì)。

    女同事立刻臉色一僵：“認(rèn)識?。俊?/br>
    “嗯。”顧臣許點了下頭，抬手招呼簡澄，“進(jìn)來坐?！?/br>
    顧臣許把她安排在周寂川的座位上。

    他座位很整潔，桌面上只有一個空筆筒，一個豎立的文件盒，里面文件夾放得整整齊齊，以及一個樸素的臺歷。

    連電腦屏幕都擺得比別人正，也沒有花花綠綠的便利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