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姿知道她夫君要做甚了：“你要跟蓬客樓賭這回千歲森林妖獸動亂，魂陰宗還是會攔不住往隋文山一帶的妖獸？”

    “對，不過不是我與蓬客樓賭，而是你，”鐘曉牽著妻子走向城門：“蓬客樓是魂陰宗的產(chǎn)業(yè)?！?/br>
    懂了，墨姿深吸一口氣，還是他會算計(jì)：“你是想借這次的賭約，要魂陰宗的基業(yè)。”

    鐘曉莞爾，雖沒有回話但意思卻很明確。

    此回交入城費(fèi)，攬?jiān)率欠e極得很，一點(diǎn)不心疼：“堯日大人，要賭基業(yè)，單靠墨墨這芝麻點(diǎn)家底遠(yuǎn)遠(yuǎn)不夠，您仙府里那些亂丟的仙靈玉能不能給我們用幾天……不不，是幾年？”

    鐘曉扭頭看笑得很甜的墨姿：“你隨意拿。”

    “萬一蓬客樓不接賭約呢？”墨姿也想一次掙靈石掙到撐。

    “接不接不是由蓬客樓說了算，”鐘曉斂目。而只要接了，蓬柯城的蓬客樓就會被完全隔絕。既是賭，那就公平點(diǎn)。

    攬?jiān)乱呀?jīng)摸進(jìn)桐花仙府，開始清點(diǎn)仙靈玉：“墨墨，你帶堯日大人去吃個(gè)飯?！?/br>
    不想看孟里的死德性，乾元神珠一心盯著在冥幽城地下刨陰夕石的墨小白。

    陰夕石中冥元力純凈，又富含月華之精。才兩年時(shí)日，墨小白不但長大了一圈，雙目也更具神光。額中的障目已掩不住，瞧那勁，想必白犬是清楚雷劫何時(shí)會至。

    這會正午，又是晴空，蓬柯城干凈的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道兩邊的店鋪比之軻來上緣駢洲地要出色三分，絲毫不負(fù)同越界第二大仙城之名。

    墨姿牽著鐘曉進(jìn)了城中裝點(diǎn)最典雅的飯莊，要了一間上房，點(diǎn)了店里的七道名菜。看得攬?jiān)滦亩继?，兩口子吃個(gè)便飯，用得著這么鋪張嗎？

    在他們安穩(wěn)用膳時(shí)，同越凡人界西部唐皇城中一綁著粗麻花辮的姑娘抱著年幼的meimei，混在人群中，橫眉冷眼看一行兇相官兵押著兩百余戴著枷鎖的男女向刑場。

    術(shù)士一句破軍要吞主，唐皇竟施計(jì)污名將忠臣通敵叛國，簡直荒唐！

    掃過那些面如死灰眼無光的老少，姑娘目光終落到了騎著高頭大馬手抱玉圭的那個(gè)大國師身上，一個(gè)練氣十層的修士。

    “小菩，等會咱們就給他們來一出六月飛雪?！?/br>
    懷中女娃娃立馬點(diǎn)小腦袋附和，用心神回胖涵涵：“最后你再含著絕神草心，學(xué)天道老爺爺來一聲嘆。那個(gè)練氣修士，也殺了吧，留著壞心情?！?/br>
    “好，”姑娘正是被韓塵微派到下界的鳳沐涵，跟著人群往前走，神識進(jìn)空介石指環(huán)中挑冰珠，一熟悉的聲音灌入耳。

    “把握好分寸，不要傷到凡人?！?/br>
    鐘曉老祖，鳳沐涵鳳目一亮：“老祖宗，您那頭一切都好嗎？我們可惦記你們了。”

    “都好，凡塵人雖弱，但善謀，尤其是混跡官場的那類，你要小心?！?/br>
    “我已經(jīng)長大了，您還以為我是那個(gè)用雞腿就能騙跑的小丫丫？”要不是忙著她舅舅、師公幾人的婚事，說不定自個(gè)都找著合心的男子結(jié)姻盟了。

    小菩點(diǎn)醒她：“胖涵涵，你是長大了，但結(jié)姻盟這事有點(diǎn)難，鳳沐家那群煞神誰敢惹？”

    一片大草原里就一朵小紅花，胖涵涵這輩子要么不成親，成親一定是男子嫁進(jìn)鳳沐氏，沒第三種可能了。

    鳳沐涵笑開：“也是?！?/br>
    “在老祖宗眼里，你不管長到多大，都是那個(gè)手拿小戰(zhàn)戟兩眼巴巴看我吃雞腿流著口水的小胖丫丫?！?/br>
    “該換換樣子了，我都長得比我娘還高一寸，”鳳沐涵挑了一顆圓潤潤的冰珠，用仙力封禁后拿出空介石指環(huán)。仙力包裹著冰珠迎著烈日，破空直上。神識盯著冰珠入云層，她心有一事：“老祖宗，若有凡人要往西含山里求仙，我要攔嗎？”

    “不用，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行，那我就看著，正好要去尋仙的那群沒一個(gè)是好東西?！兵P沐涵眼皮下落，半闔著眼。柏懷投在同越界的分.身柏原，確實(shí)很有本事，為引冥界門做了三手準(zhǔn)備。

    一妖獸動亂；二、俗世戰(zhàn)亂；三、誘凡人求仙。西含山結(jié)界那頭就是修仙界隋文山，求仙？送死還差不多。

    到了南城門外刑場，兩百零七口人都被押跪在邢臺上。午時(shí)三刻至，跪在首的昔日南風(fēng)軍主帥于文宜突然仰頭大喊：“昏君偏信，術(shù)士誤國，我于氏一門忠烈落得如此下場，還望將領(lǐng)們以我于氏為戒……”

    “行刑……”

    寒刀抬起，正欲落下，晴空徒然降鵝毛大雪。圍觀的百姓震動，壓抑的情緒被挑起，變得激動，齊聲大喊：“六月飛雪，于家大冤……”

    站在監(jiān)斬官后的術(shù)士見勢不對，立時(shí)上前，厲聲喝劊子手：“還不行刑？”

    一聲滄桑哀嘆自天上來，咔嚓一聲，雷當(dāng)頭劈在術(shù)士身，術(shù)士頓時(shí)灰飛煙滅。驚得監(jiān)斬官兩眼仁暴突，動都不敢動。在場兵衛(wèi)全都傻了，就連跪在地的于家人也愣著，沒有劫后余生的欣喜。

    隱身的鳳沐涵自邢臺上瞬移至十里外，唐皇庭賢王帶皇旨來，她可以身退了。頂著一頭還在冒煙的發(fā)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小菩，我給你省了一根絕神草心?！?/br>
    “對，”小菩現(xiàn)身，右手摟住胖涵涵僵硬的脖子，左手幫她擦擦浮在臉上的黑灰：“那術(shù)士太沒用了，雷全落在你身上，他才承點(diǎn)余威就連灰渣都沒落下?！?/br>
    鳳沐涵煞有介事地點(diǎn)頭：“只這點(diǎn)本事還敢出來禍害凡人，我還以為他金身鐵骨。”

    一直盯著這方情況的鐘曉是哭笑不得，龍生龍鳳生鳳，此話一點(diǎn)不假。塵微生的胖涵雖是鳳鳴教養(yǎng)得多，但性子卻同她娘一般，天不怕地不怕，想一出來一出。

    “韓塵微一家到了？”墨姿瞅著夫君的臉，能叫他哭笑不得的目前也就只有那一家子。

    搖了搖頭，鐘曉將胖涵所為告知妻子：“小丫丫一人在凡人界?！?/br>
    端起茶杯灌了一口水，墨姿自覺要冷靜一下：“我很羨慕他們一家能為所欲為?！毕袼F(xiàn)在就想說一句不太好的話，但沒膽，轉(zhuǎn)面向窗外，上望碧藍(lán)的天。

    “此回唐皇庭的事，若沒有修士摻和在里，胖涵絕不會插手。朝代更迭，自然變遷，仙神之力不可逆。她知規(guī)矩，不會越界?！辩姇孕ρ裕骸爱?dāng)然不經(jīng)意犯一些無傷大雅的小錯(cuò)，天道罰過就算，也無需在意?！?/br>
    不經(jīng)意、小錯(cuò)、無需在意？那是你家。墨姿收回目光，夾了一塊目鯪魚放到嘴里：“等著，等我把所有事處理完了，一定一定要給你生個(gè)娃，然后讓娃也學(xué)那……嘆氣。”

    鐘曉樂了：“好啊。”

    一頓午膳花了六百三十塊上品靈石，攬?jiān)卤е鴰讐K潔白的仙靈玉，心忒涼：“墨墨，咱們現(xiàn)在雖說要去搏一把大的，但到底那靈石還沒進(jìn)袋，能不能賺到尚不可知。你這樣大肆揮霍，是準(zhǔn)備讓吾和姜黎繼續(xù)賣藝養(yǎng)你們嗎？”

    “攬?jiān)?，我們不窮，”墨姿神識定在乾元神珠上，看墨小白飛快地挖陰夕石，心情美好：“冥幽城地下所有的陰夕石都是我們的。等韓塵微發(fā)落完柏原，忘憂河里的文水，橋上的三生醉夢，也都會是我們的?！?/br>
    攬?jiān)抡Ａ苏Ｑ郏骸按蟀滋斓模釀衲銊e做夢。塵微天刑蚊子腿都當(dāng)rou，她才不會白忙活。”

    好吧，墨姿認(rèn)同攬?jiān)碌脑?，挽著鐘曉走出飯莊：“我現(xiàn)在就去掙靈石?！眱扇瞬患辈宦赝鶘|城去，半個(gè)時(shí)辰后站定在一家六層小樓前。

    樓里的管事很熱情，笑嘻嘻地迎出來：“二位里面請，有事坐下談。”

    墨姿看管事身材五短長相老實(shí)，但兩眼卻精亮，就知其憨厚僅是呈于外的表象，與鐘曉閃入蓬客樓。

    被丟在后的管事面上笑意不減，一點(diǎn)不覺尷尬地跑回樓中，請客到后堂小閣里坐，取上好的靈茶出來：“小人姓陳，陳東西，是蓬柯城蓬客樓的二掌柜，今日能伺候兩位貴客是東西之幸?！?/br>
    “貴客？”墨姿姿態(tài)倨傲，右手轉(zhuǎn)著空杯，目下無人：“你倒說說我們‘貴’在哪？”

    什么樣的客人陳東西沒見過，張口就來：“看您二位滿身矜貴，不怒而威，小人再眼瞎也知定是貴客，”適時(shí)地雙手奉上茶，“您品品?！?/br>
    墨姿沒為難，接了茶放到鼻下輕嗅：“有罷了?！?/br>
    “得您這話就夠了，”陳東西小心端起另一杯茶送到那位自進(jìn)門沒吭一聲的男子跟前，態(tài)度恭敬。此人才是他畏懼的，因?yàn)榭床煌浮?/br>
    鐘曉屈指在桌上敲了敲，示意他放下：“說說你們樓里的生意?！?/br>
    聲音干凈，聽之心動。陳東西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拘謹(jǐn)?shù)刈拢骸皟晌坏轿遗羁蜆?，想來也是知蓬客樓的底。”講這話一是為了震懾，畢竟在同越界，魂陰宗居鳳首，與啟越宗、岳和宗齊頭。二嘛，就是試探對方。

    “知道，”墨姿丟下杯子，杯中茶水未濺出分毫，抬眼看對面二掌柜：“然后呢……”

    然后？陳東西見兩人還拿著身段，心不由得收緊，不會又來一對“落藤”吧？佯裝鎮(zhèn)定，開始老實(shí)講蓬客樓的生意。

    “樓里主要是收售珍品，十年會辦一回小型拍賣會，六十年一回中型拍賣，百年一回大型拍賣。有修士要置換寶物或寄拍的，都會找上我們。兩位是要賣什么寶貝嗎？”

    墨姿沒精打采地?fù)u頭：“沒有。”

    “那……要買什么寶物？”陳東西看這兩的德行，莫名地緊張，唇都發(fā)干。兩眼是盯著元嬰女修，但余光卻不離靜坐品茗的俊美男子。

    “沒有。”

    “想?yún)⒓优馁u會？”不等回話，陳東西就補(bǔ)充道：“十年后滿百年，咱們會舉辦一場大型拍賣會，您兩位若是想寄拍什么寶物，或者想用寶物置換其他珍品，都放心交給小人。小人一定幫您二位辦得妥妥的?！?/br>
    “不用，”墨姿傾身向前：“樓里就你一個(gè)掌事嗎？”

    這不是那不是，陳東西摸不準(zhǔn)了：“大掌柜今日不在。”

    “那就把后院北向第三間那個(gè)渡劫老鬼叫出來，我要談的事，你做不了主，”說完墨姿往后一仰，倚靠著椅背。想想自己也可憐，蔕墨姿帝母魔所生，誕下血統(tǒng)都能壓住九成真魔。

    陰爻墨姿，魔靈體，出生合體境。再看看這世，摸爬打滾到現(xiàn)在才元嬰中期修為，這會還只能仗鐘曉的勢才能囂張。自掏一壺清然玉泉，往嘴里倒。

    “又喝洗澡水，”攬?jiān)伦谘b滿仙靈玉的箱子上，雙手抱臂怒瞪愣著不動的陳東西，有點(diǎn)發(fā)急，快去叫人呀，做不做生意了？

    陳東西回過神，慌忙起身退出小閣，不想一轉(zhuǎn)身就見一花白發(fā)老者，立馬俯首拱禮：“混與老祖，有貴客請?！?/br>
    “你去柜臺待著，這里交給本尊，”花白發(fā)老者靈力內(nèi)斂，寸長的胡髯打理得非常干凈，玉冠束發(fā)，著紫金錦袍，全一副俗世朝廷宰臣樣。推門入小閣，看都不看女子，盯著在喝茶的白衣青年。

    “二位要找本尊，本尊來了?！?/br>
    墨姿鼓嘴吐一口氣：“那就坐下開始談?！?/br>
    聞言，老者笑笑，慢條斯理地走到桌邊落座，拂袖掃去桌上茶盞，取一套靈玉茶具擺放在桌，泡極品云霧茶。

    鐘曉依舊在喝著手里的茶。

    墨姿觀老者捏茶葉不禁又想起她空介石耳圈里的那盒悟道茶，口中生津。之前礙于修為淺薄，前生記憶未完全融合，她一直沒舍得喝。現(xiàn)在倒是可以了，但卻不準(zhǔn)備喝。

    要找幽瑥碎界，那在飛升之前，自己必須去一趟幽瑥界，將心神沉入幽瑥，細(xì)細(xì)體悟幽瑥生息、界面規(guī)則等等。千片悟道茶葉一片都不能浪費(fèi)。

    泡好茶，老者送一杯至年輕男子面前：“貴姓？”

    “墨，”鐘曉不是個(gè)會委屈自己的人，放下手中茶，端起極品云霧。

    “混與?！?/br>
    墨姿出言：“剛二掌柜說你們蓬客樓主要收售珍品，那除此，還干什么？”

    原意在此，老者斂下松弛的眼皮，小抿一口云霧茶，久久才道：“你二位想賭什么？”

    聞言，鐘曉笑看向他家夫人。

    墨姿沒叫他失望，右手往外一撥，一整排摞得高高的墨玉箱：“百萬仙靈玉……”見老者眉一蹙，不禁撇嘴一笑，“就賭此回千歲森林妖獸動亂，魂陰宗還是攔不住往隋文山一帶的妖獸。”

    腮邊rou一抖，老者終于有眼看頭戴彼岸花額飾的女子：“姑娘賭得有點(diǎn)大了。”

    墨姿搖頭：“我不是姑娘，”俏生生的手指指向上手，“我是他夫人。”

    “百萬仙靈玉，墨夫人好大的手筆，”老者很不喜歡女子的態(tài)度，他成就渡劫四千年，還是頭回見這般氣盛的小輩。

    “手筆不大，蓬客樓又怎么會下場與我賭？”墨姿輕彈桌面，冷眼看老者：“按理說這場賭約，蓬客樓敢接就贏定了，畢竟?fàn)柕缺澈蟮闹髯泳褪腔觋幾?，”輕嗤一笑，“給你十息，你考慮一下接還是不接？”

    “墨夫人以為我蓬客樓接還是不接？”老者望進(jìn)女子平靜如水的眸中，此刻是再不敢輕視她了。嘴能騙人，但眼睛騙不了。女子就算有倚仗，但修為在那。小小元嬰直視渡劫，不落下流，便足矣說明其神魂不比他虛。

    墨姿笑開，起身離座，走向墨玉箱，抬手輕撫：“兩萬年前，千歲森林妖獸動亂?；觋幾谧钄r不及，讓妖獸穿過了隋文山隔絕結(jié)界，傷了百萬凡人。

    妖獸動亂都有征兆，我以為魂陰宗這回應(yīng)會做足準(zhǔn)備，不會再犯同樣的錯(cuò)誤。所以你要接?！?/br>
    這二人到底是誰？老者手指輕捻靈玉杯：“墨夫人也知兩萬年前事，那為何還要來蓬客樓賭？”面露傷情，“你可知兩萬年前，在我魂陰宗極盡全力阻絕下，仍未能攔住隋文山一帶的妖獸，致百萬凡人死傷，于我魂陰宗是多深刻的痛？”

    墨姿輕曬，回首問：“所以你們不會再重蹈覆轍了？”

    不欲再說，老者起身抬步準(zhǔn)備離開：“陳東西，送……”

    瞬閃至老者近前，打斷老者的話，墨姿婉笑：“接下賭約，”語調(diào)溫和，卻似命令。

    “墨夫人，你太張狂了，”老者瞇目，想要放出渡劫威壓，但卻懼到此刻依舊氣定神閑的男子。

    “比之魂陰宗，我的張狂才算什么，”墨姿笑看老者：“最近魂陰宗好多高階修士都離宗了呢，你說他們?nèi)ツ牧?？”歪頭故作疑思，“是怕再像兩萬年前那樣攔不住妖獸，所以先一步去隋文山一帶埋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