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墨榮云驚得站起，滿是不信雙目凝淚：“怎么會……你你們沒有法子嗎？”

    見閨女搖頭，岳致銑放于膝上的手不禁緊握，撇過臉閉目嘆息。

    雖早有此憂慮，但此刻墨榮云還是有些接受不了，站著久久不動，明承殿陷入死寂。過了足百息，她身子晃了下，似晃回了她的神，沉聲問道：“大概還有多長時日？”

    隱瞞不了，墨姿直言：“不到一年。”

    一年？墨榮云跌坐在位上，右手緊摳把手上的龍頭：“是不是……是不是因為紫俊宇之過？”

    墨姿起身奉茶到兩老面前：“我不會放過他?！?/br>
    仰首淚眼看女兒，墨榮云語帶乞求地問：“為什么，紫俊宇到底是為了什么要加害你祖母一介年老凡人？”

    瑞鹿眼！墨姿蹙緊眉頭又松開：“我不是很清楚，但十之八.九是跟卞啟墨氏累世積下的功德有關(guān)?！?/br>
    墨榮云很聰明，僅此一言就明紫俊宇目的：“他要奪卞啟墨氏的功德？”想想又覺荒謬，“他乃修士，不是說修士不得妄動凡人嗎？他害你祖母，奪凡人氏族功德，難道就不怕遭天譴嗎？”

    “他不怕，”這次回答的是鐘曉，“紫俊宇擾亂柒語先生體內(nèi)陰陽，只是想要借醫(yī)病與墨氏相交。相交之后，他應會施善于墨氏，以此換得合理范疇之內(nèi)的功德加身?！?/br>
    聽到此，岳致銑突然睜開眼：“岳悅，紫俊宇想收岳悅為義女。”

    鐘曉冷目：“傳道施善，待岳悅?cè)氲乐?，也許他還有旁的打算?！痹缾傠m是水火靈根，但不改血脈盛陰。紫俊宇體內(nèi)火勢過盛，他要渡陽。

    好陰毒的男子！攬月鏡已經(jīng)被氣得滿頭亂發(fā)都直立起來，一雙小拳頭被握得咯咯響，再次出走，摸進桐花仙府，沖到玉架前，墊著小光腳怒目瞪著乾元神珠：“你給吾從現(xiàn)在開始就盯著紫俊宇，不然便還吾千年功德。”

    面對攬月，珠靈很愧疚：“吾也不想的，乾元神珠吸你功德時，吾正處沉睡……”

    “老東西，你給吾閉嘴?！?/br>
    攬月跳了起來，手點乾元神珠：“睡一覺闖出這么大的禍還無辜，你怎么有臉說？吾才倒霉透頂。反正話撂這了，等墨墨送墨柒語入輪回后，你要是不告訴我們那姓紫的畜生在哪，吾就……就就把你泡在糞坑里，讓你臭上萬年”

    糞坑？虧她想得出來。珠靈也為難：“你確定能把凡世糞坑移進堯日大人的仙府里？”這小鏡子怎么一點都不像墨清宸，好歹她也跟了墨清宸千年了。

    “你你你……”

    見她被氣得頭上冒煙，珠靈嘆息：“吾現(xiàn)在身不由己，幫你找紫俊宇是小事，但得堯日大人同意?！?/br>
    “他跟墨墨是老相好，肯定同意，你先盯著，”攬月耙了耙頭發(fā)：“到時吾去……不，吾會叫墨墨去跟他說?！?/br>
    聽得這等傷心事，墨榮云與岳致銑也無心再說其他，回去后殿歇息。墨姿領(lǐng)著鐘曉往明承殿西向的青竹林，站于石亭中，望著寒冬里依舊青綠的冷竹，沉默不語。

    鐘曉立于她一步之后，靜靜地陪著。

    一陣寒風掠過，帶起一陣沙沙聲，打破了寂靜。墨姿驀然苦笑，后退一步，倚進男人懷里，頭靠著他的肩，右手五指插.入他的指間，十指相扣。

    對這突來的親近，鐘曉心不自禁地收緊，低頭看向她，恰好撞進她側(cè)過臉仰望的美眸，心漏跳一下。

    墨姿心里委屈，扣緊他的手，抬頭粉唇貼上他的下巴，舌尖輕撩。

    下巴上的撩動令鐘曉鳳目一沉，眼底墨色迅速暈染，抬起左手從后圈住她，移開下巴，吻上她濕潤的唇。

    溫暖柔軟的唇印上來后，墨姿不像上回那般主動，微張口，等待著。鐘曉并沒讓她等很久，闖入時，墨姿眼睛都紅了。她想回身抱他，只才松開緊扣的手鐘曉卻反手扣緊。

    溫柔采擷，甜美得讓他渴望更多。墨姿熱烈回應著，鐘曉甘愿淪陷，愈加攬緊她，更是深入。就在情動時，墨姿突然回撤，鐘曉追去。她撇過臉，不讓親了。

    見狀，鐘曉笑了，貼上她透粉誘人的頰，輕輕一咬：“不要生氣，我會學著放開，不會總讓你主動?！?/br>
    墨姿抿著的唇微微上揚，水眸生霧，轉(zhuǎn)過臉埋進他的頸窩，深嗅他獨有的金梧木香：“鐘堯日，我心悅你?！?/br>
    “我知道，”鐘曉感受著沖撞在頸上的氣息，既早就確定了自己的心，那就沒什可猶豫、憂慮：“你想要成親？”

    墨姿一愣，掙開緊扣的手，轉(zhuǎn)身擁住他，悶聲說道：“之前沒有想過，但在剛剛我爹娘問話時……我突然意識到原來他們一直都放心不下我。祖母大限將至，我娘親生我時已二十有六，爹還年長我娘兩歲……

    他們都已年老，也許這次回來是我與他們最后的團聚?！彼技斑^往，不禁淚流，“鐘曉，他們等不到我結(jié)嬰，而我想讓他們安心，”仰首看男人，“我們就拜個堂好不好？”

    抬手拂去她的淚，鐘曉輕笑：“好，都依你。”

    答應了？墨姿又擔心：“你會不會覺得勉強？”

    胖涵念叨她娘，女人心海底針，還真沒說錯。鐘曉看著她忐忑樣，故意打趣：“你是覺得我還能遇見更好的更合適的女子？”見她冷下臉，不禁笑開逗她，“知道你不允許，我就干脆死了那心?！?/br>
    什么話？墨姿也跟著樂，玩笑道：“明明是您這位上神大人為了拯救天地蒼生，不得不犧牲小我，委身于我這魔女?！?/br>
    “謝謝你抬舉，不過我沒那么偉大，”鐘曉目光下落，定在她的唇上，慢慢靠近，唇一觸及。墨姿立時黏上。

    兩廂糾纏好一會才分開，鐘曉抱著氣息已亂的墨姿，神念一動，一枚金色桐花小印飛出神府，打入一道明光，又將其收回。

    “這是作何？”墨姿不明。

    “既是要成親，總不能只有女方親族，”鐘曉莞爾，鐘家旁的人來不了，但塵微一家三口卻是可降臨下界。

    了然了，墨姿手指輕摳他的下巴尖：“那是你的天刑神印，”見其點頭，神色變得復雜，“那我豈不是很快就要見到韓塵微了？”

    “你們有仇？”

    “沒有，就是在虛無境，我們兩次遇見都不是很愉快?！?/br>
    “魔族與人、妖兩族一旦遇上，少有和睦。塵微……”

    提及這個丫頭，鐘曉就不禁發(fā)笑：“等她來時，你可以換上白色仙羽裙，提醒她一下?！?/br>
    “你是怕她忘了我嗎？”墨姿嬌嗔地瞪了鐘曉一眼，不過這主意不錯。

    墨家老一輩就還有墨綹、墨柒、墨蒔了，申時末抵達明承殿時，墨榮云與岳致銑已收拾好情緒，將三位請到內(nèi)殿，像尋常人家一般，敘著話。

    見著鐘曉，墨柒背著人，朝孫女豎了個大拇指。

    岳暝驍還令太子手腳并用將之前鐘曉打擊紫俊宇的事呈現(xiàn)出來。太子岳承瑄也是人才，拉了湯芍扮紫俊宇，真演起大戲，樂得三老哈哈大笑。

    晚間家宴，墨姿說她與鐘曉要成親，讓他們給好好準備。一家子都愣住了，盯著低頭愉快干飯的兩口子好一會才回過神，之后就再沒墨姿與鐘曉插話的地兒了。

    “打算什么時候辦啊？”墨柒首先問。

    墨姿剛張開嘴，就聽她爹說：“還是盡快吧。不用去勞動太儀殿的幾個老和尚，他們和欽天府一樣，顧慮太多，算個吉日要看這看那，實在麻煩。小七和堯日都是修士，哪有那么多避忌？”

    墨榮云接話：“就請蒔姨母幫忙挑一個日子?！?/br>
    “也好，”墨蒔點了點頭：“小姿姿情況特殊，堯日家又在別處，親事不用大辦，就咱們一家子熱鬧熱鬧?！?/br>
    “好，到時把墨府府門一關(guān)，我們就待在府里。小墨姿從西云苑出嫁，榮云的閨房就當他們兩口子的婚房，”墨綹想想都覺好。

    “嫁衣我有準備，”墨榮云一直存?zhèn)€念想，就是看著女兒出嫁。當年親送十三歲的女兒和親雖為求仙，但也是她心頭永遠好不了的疼。

    才幾句話的工夫，墨蒔已經(jīng)挑好日子：“還有一月便是年節(jié)，過了年節(jié)三月初六，嫁娶大吉?！?/br>
    墨柒拍板：“那就這天，”轉(zhuǎn)眼望向已經(jīng)放下筷子的孫女和孫女婿，“雖是一家子熱鬧，但成親婚書肯定要有。堯日的生辰八字……”

    提到鐘曉生辰八字，墨姿以為自己終于有開口的機會了，不想她三哥徒然冒出一句：“要通知赤霞師太嗎？”

    “這個肯定要，”三個老的異口同聲地回。

    ………………

    接到徒弟傳信，赤霞正氣哼哼的在煉一爐三溪補神丹，聽說徒弟要成親，一蹦百丈高，連丹爐都不要了，化成赤色流光飛奔向墜零秘地，在霞亦冰澗外攔下一對將要外出的夫婦。

    “師父，您徒孫要成親了?！?/br>
    了因師太才開始想哪個徒孫這么不知死，敢未結(jié)嬰就成親，猛然驚覺她就一個徒孫：“墨姿？”

    “對，”赤霞完全無視晟華劍尊的冷眼，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師父，心里在狂笑。今天就讓你瞧瞧誰才是師父的心頭最愛？

    她是比不過晟華劍尊，但她徒弟……行。

    晟華真想一腳將這光頭尼姑踢向追云峰，可惜了因才警告過他。

    “跟誰成親？”

    “除了那位，還能有誰？”赤霞不太清楚那位大人的名諱，只聽師祖提過一回神名。堯日，天刑一族果然是博學多才，這神名多大氣磅礴！晟華什么的，土了吧唧。

    了因師太轉(zhuǎn)頭看向丈夫：“你叫上墨子淵，我去信呈報師父，三日后出發(fā)往世俗大岳。”

    什么？赤霞不悅：“為什么要帶上簡一宗的人？”

    “哼，因為本尊是你師父的道侶，不提墨姿與墨子淵之間的淵源，她也是本尊正兒八經(jīng)的徒孫?！标扇A真覺了因只剃了赤霞頭發(fā)遠遠不夠，加上一天三頓還差不多。

    “我不同意，”赤霞還在垂死掙扎。

    “你可以不做你師父的徒弟?！?/br>
    “那不能，一日為師終身為母?！?/br>
    “你不是了因生的，本尊也沒你這個女兒?！?/br>
    “你可以不做我?guī)煾傅牡纻H……”

    了因師太給師父傳完信，回頭怒斥：“你們兩個都給我閉嘴?！币惶焯斓木蜎]有個消停的時候，她兩耳都被塞得滿滿當當。

    赤霞又傷心了，師父為什么是在她反諷的時候出聲呵斥？晟華得意了，挪步向妻子，心里歡喜，了因連聽都聽不得那話，果然她心里是只認定他。

    轉(zhuǎn)眼半月過去，小老太太無理領(lǐng)著徒弟、徒孫等來到卞啟，摸到墨府。不待敲門，門就從里頭打開了。

    見到門外一眾人，墨姿是毫無意外，拱手行禮：“弟子拜見無理老祖，師祖、晟華老祖、師伯、師父。”

    “jiejie?！?/br>
    近三十年沒見，墨子淵已長成俊秀青年，與其師父一般，喜著深色錦衣，因擇無情道，眉宇間多了一絲冷漠，只雙目仍然清亮。

    “長大了，”墨姿沖他一笑，側(cè)身請一行人入府。關(guān)上府門，才行十步，傳來敲門聲。眾人腳下頓住，唯墨子淵回身看向門：“又有人來了，”正想探出神識，卻被晟華攔住，“不得無禮?！?/br>
    小老太太無理轉(zhuǎn)身面向墨姿：“那位大人呢？”

    眾人目光聚焦在墨姿身，墨姿笑之：“在陪我祖母下棋，”腳跟一轉(zhuǎn)，神念一動，身上寶衣變成白色仙羽曳地裙，款款走向府門。府門打開，見一雙紅衣身后跟一水靈靈的鳳目姑娘，言道：“你們來了？”

    眨巴了兩下眼睛，韓塵微確定自己沒眼花，不禁吞咽了一口口水，接受事實：“當年在虛無境，你攔下我們，話里話外總繞不過堯日老祖，我就覺得你們有jian情。”

    墨姿內(nèi)心里是有點緊張，畢竟韓塵微一家三口于鐘曉不一般：“你我之間的恩怨……”

    “活生生的一出虐戀情深。”

    “這絕美的愛情！”

    韓塵微與水靈靈的鳳目姑娘幾乎是同時脫口。站在旁長相俊美氣質(zhì)清絕的鳳目男子，正是韓塵微的夫君鳳沐堯，寵溺笑之，拱手向墨姿：“您別見怪，以后會慢慢習慣?！?/br>
    這不太正經(jīng)的卷發(fā)杏目女子，真的是天刑神？墨姿突然有點懂天道了：“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為什么總招雷劈？”天道親孫女，何至于此？

    “不要提這些傷感情的事，”韓塵微上下打量起墨姿，湊了湊鼻子：“好熟悉的味道？”

    “娘，是鐘曉老祖的味道?？筛杩善?，鐘曉老祖終于鐵樹開……”

    “涵涵兒，你鐘曉老祖來了，”一長相幾乎與韓塵微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四尺女娃，閃出韓塵微的丹田，碧發(fā)碧眸，盯著墨姿：“微微兒，她的靈覺是在金色梧桐下醒來的，陰魂里充斥著堯日上神的道韻，這回算是捉.jian在床了。”

    “jian.情啊……”

    韓塵微目光越過墨姿，看向出現(xiàn)在三丈外的某位上神，笑著說道：“老祖宗，您要不要先跟我們幾個交流一下？”

    “對，”一黑發(fā)黑瞳，長相與韓塵微八分像的四尺女娃蹦了出來，站在韓塵微腳尖前：“您不給點改口費，一會我們進去就叫您老祖宗，然后再告訴老祖宗媳婦的爹爹娘娘、族人，我們都是活了幾十萬年的老東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