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的工作完成后，程曉燕這才慢慢地從廚房走了出來。

    院子里，她看到林大嫂跟林mama正坐在一起商量著什么。見她出來，兩人都朝她招了招手。邊上曬著太陽的林奶奶讓她趕緊過去。

    “媽，大嫂，怎么啦？”

    “我們在商量過年的時候要不要請董家英來家里吃頓飯?！彪m然家里跟董家英除了糧食關系外，好像其他關系都沒了。但是，這一年到頭唯一的新年，厚道了一輩子的林大嫂就有點糾結(jié)了。

    她想邀請董家英來家里吃頓飯，也算是對這姑娘的父母有個交代。但是，這姑娘的性子實在有問題，她又怕好端端的新年被這姑娘給毀了。

    程曉燕聽到大嫂的話，想也不想，立刻搖頭。

    “大嫂，咱們家可以給她送點好吃的。但是請回家就沒必要了。而且，我也覺得她不會來我們家的?！?/br>
    不是程曉燕會掐算什么，實在是她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董家英在他們還沒注意的時候，已經(jīng)搭上了何小草。之前就聽說何小草的舅舅找了過來，雖然人經(jīng)常不來，但是想必何小草的手中捏著很多錢跟票。

    光她從劉嬸子口中得來的消息，就知道董家英經(jīng)常一大早從知青點離開，直到晚上睡覺的時候才回來。中間的時間除了上工外，就是跟何小草混在一起。兩人現(xiàn)在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何小草這姑娘是個命苦的，好不容易有了舅舅這么一個對她好的親人，可是董家英又黏了上去。按照董家英的行為，今年過年，她搞不好就會跟何小草一起過。

    林大嫂其實內(nèi)心深處也是在糾結(jié)的?，F(xiàn)在見婆婆跟弟媳婦都不贊同邀請董家英，也就放下了心中那一點糾結(jié)。

    “那好，等年前咱們家做炸魚的時候，給她送上一碗，也算是全了我們的心意?！?/br>
    程曉燕點點頭，反正，董家英留在他們大隊的時間不會太久了。

    星期六一下班的時候，林啟生就動作飛快，提著自己的行李就往糖廠大門跑去。這次糖廠沒有要下鄉(xiāng)的任務，自然也就沒了拖拉機可以用。

    所以他跟大頭還有柳春分三人一起坐了隔壁大隊的牛車回來的。車上，還帶著整個大隊在公社上初中的孩子。這些孩子的學校放假了。

    等這一群人大包小包地回到紅星大隊的時候，都已經(jīng)晚上八點多了。四周黑乎乎的，除了各家各戶點著的煤油燈外，只能靠著月亮的光芒走路。

    好在，因為有提前打電話回來通知，他們到村口后，就已經(jīng)有很多村民過來接自己的孩子。

    林家過來的是林大哥跟林二哥。哥三一起，再加上三個孩子，六口人都抱著行李往家里趕。林大哥的兒子林建設咋呼呼地說道：“走快點，走快點，餓死了，餓死了……”

    他們一下課就上了等在校門口的牛車，什么都沒顧得上吃。林啟生沒帶多少吃的，牛車上還有好幾個大隊的孩子，有吃得也不夠分。一車人就這樣餓著肚子，縮成一團，頂著冷風，搖搖晃晃地從公社，花了兩個多小時回來。

    一進門，林奶奶看著幾人已經(jīng)變得有點烏青的嘴唇，心疼地念叨：“哎喲，怎么這么趕呢？明天早上再回來也不遲啊！你看看孩子嘴唇都青了，多遭罪喲！”

    林啟生笑瞇瞇地接過程曉燕遞給他的熱毛巾，抹了一把臉，說道：“奶奶，要是明天早上再回來，來不及去公社送公糧了?！?/br>
    這話是事實。

    整個公社就一臺拖拉機。這交的公糧又是用竹筐裝的谷子。這些放在拖拉機車斗里面，不好疊放得太多。而且，因為路面顛簸，拖拉機還不能跑得太快。不然，放在竹筐里面的谷子就會顛出來。到時候，更加麻煩。

    所以，每年交公糧的日子，林啟生都要駕駛著拖拉機來回公社跟大隊十幾趟。車斗還得有幾個人跟車，負責隨時注意糧食的情況。

    林奶奶也就是念叨念叨、心疼心疼孫子跟曾孫子孫女。念完后，趕緊拉著孩子們回屋里坐下。熱騰騰的飯菜已經(jīng)端了上來。

    落在人群最后面的林二哥小心翼翼地看著女兒林夏蘭，生怕她看不見自己的mama會哭起來。

    林夏蘭的心里當然十分難受，特別是看到大娘娘用手摟著春梅jiejie，溫柔地摸著她的頭發(fā)，那種溫柔的神情，讓她十分羨慕。

    她看了看自己爸爸那小心的樣子，對著他綻放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伸手挽著他的胳膊：“爸爸，我們?nèi)コ燥埌桑　?/br>
    臉上笑著的她沒有告訴爸爸，她其實在公社的時候，見過一次自己的mama。

    前天，她跟同學一起去供銷社買鉛筆的時候，看到了自己的mama跟著一個跟她長得很像的女人一起走路。只不過，她mama走路的時候一瘸一拐的。而且臉上有了好幾處烏黑的青紫?？粗陀X得是被人狠狠揍了一頓。

    她想追上去看看是不是自己眼花。但是供銷社的那條路人特別得多。等她好不容易跑上去，mama跟那個女人的身影就消失不見了。

    “夏蘭，多吃點……”見她低著頭只吃白飯，林大嫂拿起筷子，夾了塊豬rou放到林夏蘭的碗里。接著又夾了塊放到自己女兒的碗里。當輪到兒子的時候，她就夾了些咸菜進去。惹得林建設哇哇大叫mama偏心，只疼meimei，不疼他。

    林夏蘭聽到堂哥的嚎叫，再看看周圍的長輩們那慈祥的笑臉，忽然就不覺得傷心了。

    一家人熱熱鬧鬧吃完飯后，林啟生把自己帶回來的大包拿了出來。三個孩子感興趣地圍了過去。

    程曉燕知道這是什么，只是笑瞇瞇地坐在一旁，等著看啟生獻寶。

    當一個又一個玻璃瓶從里頭拿出來的時候，大家都被玻璃瓶里面那綠色中帶著粉色的果rou給吸引了目光。

    “這就是用我們紅星大隊的桃子生產(chǎn)出來的桃子罐頭??！”

    “沒錯，這個星期才出廠的。供銷社那邊已經(jīng)有賣了。我們職工福利可以不用票就買得到。”林啟生說著，把帶回來的桃子罐頭都拿了出來。一共帶了七罐回來，三兄弟一家分一罐，剩下的全都就都是四位長輩的了。

    林mama口中說著兒子浪費錢，但是還是從廚房拿了幾個碗出來，直接當場就把四個桃子罐頭都分了。一人分得半碗，里面都有幾塊形狀不一的桃子rou，還有半碗糖水。

    林建設是吃得最快的那個。他歡呼一聲謝謝，接著就咕嚕咕嚕地把糖水都喝完了，剩下幾塊桃子rou在碗底。

    “怎么不吃桃rou呢？”林大嫂見兒子這個饞樣，不由地好笑。

    “mama，桃rou又不稀罕，那糖水才真的是甜??！要是天天能喝一碗糖水，那生活就太美好了?！?/br>
    “小孩子家家的，還生活呢！”林大嫂笑呵呵地拍了拍兒子的后背，把自己碗里的糖水倒了一半給兒子，另外一半給了女兒。

    程曉燕見林建設不吃那桃子rou，不由地笑道：“建設啊！這桃子rou也是甜的，你真的不吃嗎？”

    林建設聽到三嬸的話，立刻拿起勺子，把桃子一把都塞進了口中咀嚼，連臉頰都撐得鼓鼓的。讓大家又是好一通的笑。

    程曉燕也跟著舀了塊桃子rou放進口中。

    本來應該是脆口的桃rou，經(jīng)過糖水的浸泡過后，口感變得綿軟了起來。只是微微香甜的桃rou，已經(jīng)成為了甜滋滋的桃rou了。一口咬下去，桃rou蹦發(fā)出很多帶著桃香味的糖水。這又香又甜的味道充滿了整個口腔，實在是讓人的心里充滿了幸福的感覺。

    一家人吃得都非常滿足。本來分給三家人的那三罐桃子rou也被他們拿了出來，放到一起，準備等過年的時候再一家人吃一次。

    “要是天天有罐頭吃就好了?！绷纸ㄔO依依不舍地看著林mama把剩下的罐頭拿進屋里。

    林啟生拍了侄子的腦袋一下：“好好讀書，以后頓頓吃rou都可以?！?/br>
    林建設嘟囔著嘴巴：“小叔又騙人?！?/br>
    程曉燕看著，心里暗暗發(fā)笑：你小叔可沒有騙人，以后的日子會越過越好。頓頓大米紅燒rou，餐餐吃到飽。無論男孩、女孩都可以讀書上大學。外面的世界充滿了機遇，只要努力就能有自己的出路。那是一個美好的未來。

    等三個孩子都去洗漱回屋后，程曉燕跟林啟生這才把家里的大人們都聚集到一起，從屋里帶了一個本子出來，臉上的表情帶著少有的鄭重。

    第53章 提出計劃的原因

    紅色的硬皮筆記本,板板正正的，被程曉燕抱在懷中。

    她看著啟生把家里的成年人都邀請到堂屋的飯桌上坐定，這才把本子小心放到了飯桌的正中央。

    林家眾人看著程曉燕這鄭重的樣子,有點摸不著頭腦。不過都下意識地坐正了身子。

    緩緩翻開紅色硬皮筆記本, 第一頁上面密密麻麻地記錄了很多數(shù)字跟文字。黑色的鋼筆書寫了太多的數(shù)字跟文字。咋一眼看上去，密密麻麻的，讓人覺得頭皮發(fā)麻。

    林大哥身為長子，當仁不讓地首先問道：“這是有什么事情嗎？”

    程曉燕抬頭看了看家里所有的大人。見大家都看了過來，她這才說道：“這是我跟啟生經(jīng)過商量跟論證后的計劃。中間花費了挺長的時間的。借著今天的機會,我們想把計劃說出來，讓大家一起來參詳參詳。”

    程曉燕說完這句話，又看了看家里人的反應,看他們臉上的表情從茫然變成若有所思，她這才微微露出了一點笑容：

    “大家都知道,我們大隊平時只有年底，才能得到些賣糧食的錢。而且，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這錢分到每個人的頭少并不多。但是,大隊里面的孩子越來越多。這些孩子全部都是要上學要養(yǎng)活。大隊的老人也開始慢慢增多，很多人家里其實并沒有多少錢的。有些人甚至兜里比臉還要干凈?！?/br>
    程曉燕說得都是大隊里面大部分人的生活寫照。大家每天認真上工,從來沒有去想過這個事情。

    “我這個想法雖然有點天真,但是我覺得我們大隊其實可以試試,想辦法賺得錢?！闭f著，陳曉燕把筆記本翻開第二頁，把寫在中央的數(shù)據(jù)用手指畫了一個圈，朝眾人點了點。

    一聽是賺錢的法子，大家都不自覺地把頭往程曉燕點的那個地方看過去。

    程曉燕見狀,心里有了點譜。

    她就知道，沒有人能拒絕給家里多點補貼的機會。特別是對于勤勞的人來說，能多賺點補貼的話，家里的日子也更加的輕松了。

    這個計劃產(chǎn)生的原因，只不過是因為她想給大隊找些能賺到錢的路子。如果大家手里都有了收入的話，那么，等市場開放后，即使那一家給整個大隊帶來滅敵之災的皮鞋廠出現(xiàn)的話，他們大隊也有了喘息的機會。他們林家畢竟是在紅星大隊安家的，不到萬不得已，程曉燕不會把這個地方舍棄掉。

    如果大隊直到市場開放后，仍然靠種地為生。那么以后即使沒了董家英介紹的那家皮鞋廠，也有可能有印染廠、造紙廠或者其他很容易給環(huán)境帶來污染破壞的工廠落戶到這里。畢竟，紅星大隊的地理環(huán)境非常優(yōu)越。

    紅星大隊背靠一座大山，四周地勢非常開闊。離得不遠的地方就有一條寬闊的河流。無論是離海邊的碼頭還是離公社，路程都不算遠。這樣一塊肥rou，在市場剛剛開放的前期，肯定會吸引只會追逐利益的商人。而如果整個紅星大隊有了安身立命的根基，那么無論再來多少貪婪的人，他們大隊總能保持清醒。

    這也就是她為什么會花費時間精力來制定這個計劃最大的原因。至于說能賺到多少錢，目前是沒有辦法做出評估的。只要有了計劃，后續(xù)的工作自然就會有進展。等市場開放后，機遇只會更多。

    林家眾人的視線已經(jīng)隨著她手翻動的動作，輪流把紅色筆記本上的信息看完了。

    看完后，大家的臉色都有了些微震驚。

    不是他們沒有見識，實在是沒想到，他們大隊那一山的桃林，桃樹的數(shù)量有那么多，產(chǎn)量居然有那么高。

    “當然，我這些數(shù)據(jù)有些是按照現(xiàn)在桃林的生長來估算明年的產(chǎn)量，不一定準確。但是，如果明年的年景好的話，那么，明年我們大隊的桃子的產(chǎn)量會比今年多三分之一?！?/br>
    程曉燕口中說著“假如明年年景好”這樣的假設，實際上，她的心中非?？隙ǎ髂甑哪昃翱隙ㄊ呛芎玫?。甚至會比今年好上不少。因為《女首富董家英》里面，有提過董家英最后在紅星大隊的那段日子。

    書里，董家英描繪最后一年在紅星大隊的美好日子。那個時候，她已經(jīng)收服了整個紅星大隊上上下下、男女老少的心。大家都對她這個城里來的小姑娘照顧有加。

    而她將在這美好的一年里面，學習整個高中的知識。整整一年的時間里，紅星大隊風調(diào)雨順，她甚至因為林家人的愛護，并不用去上工。反而天天呆在家里學習。等到高考恢復的通知一出來，她就會考上大學。

    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董家英會喜極而泣。而大隊的人心疼她這個小姑娘，把自己那年收入的小部分都塞給她，置辦出遠門的行頭，讓她去到京城不至于被人家瞧不起。

    回想起這一段描寫，程曉燕只想冷笑。

    回憶錄里面的那個紅星大隊的村民，究竟是怎么樣的鬼迷心竅，才會把一整年分到的錢，拿出小部分給到董家英。

    而董家英揣著整個大隊上千戶人家給她的錢去京城，那又是多么大的一筆財富。

    幸好，董家英沒有了幸運珠。沒有了幸運珠的董家英，就不再具備迷惑人的能力。無論她再鬧出什么事情來，她總能把這人給拍下去。

    程曉燕見林家人都看明白筆記本上面的數(shù)據(jù)，又指了指另外一頁上面的一些數(shù)據(jù)。這些數(shù)據(jù)總結(jié)起來，大部分是用于記錄桃樹的生長情況，其余的都是關于今年糖廠收購的那些桃子的數(shù)量以及價格。

    所有的這些數(shù)據(jù)咋一眼看上去好像沒什么關聯(lián)。

    不過，程曉燕見眾人看完了之后就補充了一句：

    “這些數(shù)據(jù)是我讓啟生幫忙統(tǒng)計的。有一些是我自己去后山那邊實地考察過的。我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留意，最近這段時間以來，后山的動物跟植物越發(fā)的漲勢兇猛。雖然已經(jīng)是冬天了，但是后山草木長得十分茂盛。雖然我不能現(xiàn)在就下保證，但是我可以說，明年我們的桃林產(chǎn)量應該會比今年提高不少。”

    林大哥聽完陳曉燕的結(jié)論后說道：“桃子產(chǎn)量高不好嗎？產(chǎn)量高了，到時候我們送到糖廠那邊的桃子數(shù)目增多，收入自然就高了，到時候這些錢分下來，我們每一戶人家都能多分一些錢。”

    程小燕并沒有反駁林大哥的話，反而點點頭說道：“是的，大哥。桃子產(chǎn)量多的話，從糖廠那換回來的錢跟票也會更多。但是，大哥，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自己來生產(chǎn)桃子罐頭呢？”

    程曉燕的話，讓全家人都瞪大了眼睛看向她，只有林啟生笑瞇瞇地直點頭。

    早就預先思考過林家人反映的程曉燕，非常體貼地給他留幾分鐘的時間來思考。

    不過，林大哥倒是又反駁了一句：“我們大隊都是些老農(nóng)民，又沒有廠房，沒有設備，沒有資金，沒有原料，怎么生產(chǎn)桃子罐頭？”

    程曉燕認認真真地把林大哥的話聽完。

    接著林二哥又說了句：“再說了，我們大隊也沒有人會做桃子罐頭這種金貴的東西呀！”

    陳小燕都一一點頭，拋下一句：“但是，糖廠也不會把我們的桃子都收完啊！”

    “為什么不？”林大嫂不由地脫口而出。

    林啟生這下才開口：“因為糖廠做罐頭的生產(chǎn)線就拉了一條，其他設備主要還是用在壓榨糖那邊的業(yè)務。今年糖廠在我們大隊還有附近幾個產(chǎn)水果的大隊都收了不少水果。這些水果品種不同，都是為了豐富罐頭的種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