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279節(jié)
身為一國之君,為國家爭取利益理所應當。 職責所在,戀愛腦絕不可取。 在郅玄看來,將個人情感凌駕國家利益之上純粹是腦袋進水。說他冷漠也好,錙銖必較也罷,總之,沒人能讓他打破原則,趙顥同樣不行。 了解郅玄為人,趙顥沒期望他能破例。 沒有一口回絕已是幸事。接下來,他需要給出足夠大的誠意,拿出足夠多的利益,才能和郅玄交換條件。 趙顥這么想,也按照想法實際cao作。 果然,郅玄有松動跡象。 “土地之事不難解?!壁w顥誠意十足,郅玄也不好繼續(xù)賣關子。 “何解?”趙顥微微前傾,目光灼灼。 “稍待。”郅玄起身走到架前,打開一只木箱,從堆滿的竹簡中翻出兩冊,回到案前遞給趙顥。 里面的內(nèi)容是關于土地政策,郅玄謀劃許久,逐條進行完善,礙于西原國的現(xiàn)狀,一直未得以施行。 要將土地政策貫徹下去,需要一定條件。前提是氏族全體走出國門,進一步模糊階層之前的概念。 在國內(nèi),政治體制成熟,各階層壁壘分明,很難實現(xiàn)這一點。 等各家走出去,人手不夠用,處處捉襟見肘,對人力的渴求會使跨越階層變得容易。隨之而來的,土地分配不會墨守成規(guī),勢必要確保rou爛到鍋里。 郅玄擬成條令,有施行的手段,但要等待契機。 趙顥的求助十分突然,卻給郅玄另一種選擇。 南趙國權力更迭,百廢待興,本土氏族和外來氏族必有一場爭奪。 作為裁判人,趙顥有極大的施展余地。 在氏族群體互相角力自顧不暇時,他無需存在顧忌,可以大刀闊斧進行改革,在南趙國開辟出新局面。 事情一旦成功,會為郅玄減少許多阻力。 然而凡事存在兩面,改革土地政策有利有弊。郅玄當面說明,具體如何選擇,由趙顥自己決定。 “庶人可從軍,開荒土地十稅一?!?/br> “特許奴隸開荒耕種,租賃牛馬,租借農(nóng)具種子,無現(xiàn)錢,收糧后抵?!?/br> 郅玄擬定的章程十分具體,趙顥重點關注開荒和種糧,對摘抄的部分仔細閱讀,認真分析,察覺到章程背后深意,抬頭看向郅玄,沉聲道:“君侯早定此策?” “然。”郅玄頷首,沒有隱瞞。 “西原國無法實行?!壁w顥一針見血。 “對。”郅玄再次點頭。 關于庶人的條令沒有多大問題,部分在他的封地中實行,繼續(xù)推行或許會受到阻礙,但也有辦法解決。 關鍵在于奴隸。 允許奴隸開荒擁有土地,哪怕賦稅是庶人的兩倍,也是亙古未見。就目前而言,根本沒有實現(xiàn)的條件。 所以他一直在等,等氏族們集體走出去。 掌握的土地和資源驟然增多,國人庶人不夠分,為統(tǒng)治新土,空缺的位置只能由本國奴隸填補。屆時,給予奴隸一定自由和獎勵,允許他們擁有土地,就會變得合情合理。 “此策有利有弊,君侯是否采納,當慎重考慮。”郅玄道。 他真心誠意想幫忙,不是要坑趙顥。 他十分清楚新政策會遇到的阻力,也能預期成功后的好處。一切說得清楚明白,是否要實行,由趙顥自己決定。 趙顥點點頭,將謄抄的竹簡合攏,準備召家臣商議。 此事非同小可,倘若實行,將關乎百年國運,不能有半點疏忽大意。 兩人在書房坐了整個下午,臨近傍晚,才就換地一事達成共識。 不能說完全合意,卻也不算超出預期。 趙顥愿意交換玉礦,出于實際情況,大部分是荒地。不過荒地會在十年間開墾,不夠的糧食將另外補足。 郅玄接受對方的條件,玉礦之外,還會提供一批農(nóng)具,將南方的水資源利用起立,促進糧食進一步豐產(chǎn)。 兩人逐條進行商議,最終敲定全部章程。 落筆的竹簡堆成小山,為感謝郅玄相助,趙顥承諾從將來開拓的土地中劃出一部分,開墾之后交給郅玄,不計入置換的土地。 郅玄原本十分滿意,等回過味來,猛然一拍大腿。 將來開墾的土地? 也就是說現(xiàn)在沒有,完全是一張空頭支票! 想清楚這點,郅玄再看趙顥,總覺得眼前這美人狡猾狡猾地。 本以為自己不是個好人,不承想明眸善睞的美人也成了jian商。 該怎么說?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郅玄默默轉(zhuǎn)頭,和他無關,有關也堅決不承認! 第二百八十一章 趙顥在西都城停留十日,期間和郅玄達成數(shù)項合作。 郅玄提出的土地政策被趙顥認可,大部分采納。部分條目進行修改,決定在南趙國貫徹實行,速度越快越好。 兩人諸事纏身,難有偷閑時光。 十日時間內(nèi),郅玄共有五日罷朝,稱得上是前所未有,為人側(cè)目。 群臣猜測出內(nèi)情,大多識時務,嚴密口風,對此不做置喙。 郅玄認真反省,無意繼續(xù)放任自己,決定在趙顥走后約束己身,不能再這樣肆意妄為。 趙顥本打算多留一段時日,奈何飛騎頻至,南方舊氏族蠢蠢欲動,意圖不軌。他不能長期停留在外,必須馬上歸國,以免給有心人可乘之機,讓對方鉆了空子。 臨行前一日,郅玄在國君府設宴。樂聲持續(xù)到深夜,與宴眾人方才散去。 酒酣耳熱,醉意朦朧,理智隨之消融。 郅玄再度為色所迷,被冷香和酒香縈繞,不知今夕是何夕。 一夜放縱的結(jié)果,隔日清晨,郅玄被侍人喚醒,打著哈欠換上袞服,乘車送趙顥離開。 一路送到城外,郅玄始終沒下車,臉上掛著兩只黑眼圈,精神萎靡顯而易見。 原因為何,趙顥心知肚明。 城民們卻一無所知,見國君面色肅然,對南趙侯也無惜別之意,全不似傳說中的恩愛,不由得滿心費解。由此引發(fā)猜測,導致流言頻出,一時間眾說紛紜,難有定論。 作為當事人,郅玄在人前滿面嚴肅,回到府內(nèi),房門一關,站都站不穩(wěn),扶著桌案齜牙咧嘴。 他昨夜確有醉意,但非不省人事。 趙顥之所以失控,源頭在他自己,怪不得旁人。 郅玄一邊揉著腰,一邊坐回到榻上。覺得不舒服,干脆側(cè)身躺下,回憶之前的種種,雖說過格一些,就總體而言,也不算太出預料。 他必須承認,能看到美人失控值回票價。 滿打滿算,他應該算是賺了。 趙顥離開當日,郅玄無心上朝,決定休息一日。精神困倦,連午膳都沒用,直接睡了大半日。 這讓滿心期待的廚頗為失落。 昨夜的宴會,廚們懷著比拼的心思,各自使出渾身解數(shù),送上精心烹飪的菜肴。力求超出同儕,在國君面前出彩。 讓眾人失望的是,直到宴會結(jié)束,也沒等來國君賞賜。 廚們不死心,隔日早早候在灶下,總算等來傳旨的侍人,可惜不是獎賞,而是君上不用午膳。 侍人走后,廚和幫廚都有些垂頭喪氣,個別竟生出怨氣,口中不乏怨言。 兩名年過半百的廚眼睛一瞪,掃視低落的眾人,對抱怨者大聲斥責,聲如洪鐘,將對方罵得狗血淋頭。 “君上何曾虧待爾等?未得賞賜就生怨恨,簡直貪心不足,犬彘不如!” 年長的廚大發(fā)雷霆,對眾人大為失望,怒其不爭,痛罵一頓拂袖而去。 挨罵的年輕人滿臉羞慚,突然明白過來,自己想法跑偏,竟然鉆了牛角尖。 在國君府做事,工錢足夠多,甚至超過他們的付出。能得賞賜是意外之喜,不得也是應該。不當本末倒置,心心念念全是意外之財,以至于失去本心。 不滿堆積,恐會滋生怨恨。 長此以往,豈非成了不知恩義的白眼狼? 長者的痛斥如醍醐灌頂,令眾人幡然醒悟,心清目明。 知錯就改方為正道。 眾人迅速調(diào)整情緒,再不想著彼此爭鋒,專心做好灶上的活才是根本。 郅玄是國君府的主人,府內(nèi)發(fā)生的一切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一覺醒來,用過遲來的膳食,通過侍人的口得知灶房風波,他沒有一笑置之,而是陷入思考。 升米恩斗米仇,警醒之言實不該忘。 他之前大手筆提升眾人待遇,隔三差五發(fā)下賞賜,本意固然很好,卻沒考慮事情帶來的后果。 正如他想著改變奴隸地位。 他自以為手段平緩,殊不知在世人眼中截然相反,當真是驚世駭俗。 幸虧沒有著急動手,否則必招來各階層反對。就算是得到好處的奴隸,第一反應未必是感恩戴德,更可能是不知所措,惶恐不安。 改革的步子不能邁得太大,尤其是他所在的時代,稍有不慎就可能滿盤皆輸,后果非他能一力承擔。 “難怪?!臂ば@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