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238節(jié)
蠻橫跋扈不算大事,斥他目中無人也無妨,萬萬不能被扣上浪費糧食的帽子。 畝產不豐的年月,餓死人的情況時有發(fā)生,浪費糧食絕對是大罪。郅玄不想以身試法,任何隱患都必須堵死。 這種情況下,糧食酒更顯珍貴。 氏族宴會中捧出一壇,絕對令人歆羨。政敵聞訊必定咬牙切齒,拿不出同樣的新酒,未必敢在近期設宴。 對宴會主人來說,這是飛一般的感覺,爽感非同凡響,完全對得起買酒的金絹。 太子淮曾聞新酒大名,此番是首次嘗試。 郅玄笑著舉盞,態(tài)度十分親切,半點看不出想要坑人。 “飲勝!” 太子淮直覺不太對,心中有些打鼓,卻不好拂郅玄的美意,只能硬著頭皮端起酒盞。 美酒清冽,入喉如火焰燎過。 太子淮習慣了綿軟的果酒,初次飲下烈酒,還是滿盞,味道過于辛辣,令他始料未及。猝不及防之下,胃中騰起一團烈火,臉色瞬間漲紅,控制不住發(fā)出一聲咳嗽。 不等太子淮緩口氣,趙顥緊跟著郅玄舉盞,眸光落在太子淮身上,哪怕沒有明顯的冷意,也讓對方頭皮發(fā)麻。 “殿下,飲勝!” 飲下西原侯敬酒,自然不能拒絕南幽侯。 太子淮心中發(fā)苦,仍要舉起酒盞,再度飲下滿盞烈酒。 汲取之前的教訓,這次沒有一口飲盡,而是慢慢入喉,總算不如之前難過,勉強可以接受。 原桃一門心思吃菜,對太子淮的窘迫視而不見。 她知道兄長在為自己撐腰,自然不會不識好歹,更不會開口阻攔。 她打定主意不生子,單靠自己未必能如愿。想要今后不被為難,必須兄長相助,對太子淮加以威懾,后者才會知曉輕重。 這樣做也有弊端。 今日之后,太子淮待她不會再同以往,防備是必然,厭惡惱怒都有可能。 原桃不在乎。 既然選定要走的路,勢必要一心一意走下去。 以她的身份,三心二意沒有好處,猶豫不決只會埋下隱患。唯有意志堅定,態(tài)度果決才能爭得一片坦途。 飲下半碗熱湯,原桃已有六分飽。 媵妾都在專心用餐,偶爾抬頭看向郅玄,頰邊飛紅,帶著純粹的感激和欣賞,卻吝嗇給太子淮一個眼神。哪怕后者是她們的丈夫。 為讓太子淮牢牢記住教訓,不在他走后為難原桃,郅玄一杯接一杯勸酒,話里話外幾乎挑明。 只要太子淮有腦子,就知道自己該如何做。 今天只是勸酒,大家還能和平敘話。 若太子淮一意孤行,膽敢不聽勸,再見面就不是把酒言歡,而是刀鋒相對。 屆時,端看是中都城的城墻足夠結實,還是西原國的軍隊更為強悍。 郅玄的威懾毫不遮掩,令太子淮倍感壓力。趙顥又插上一腳,擺明和郅玄共同進退,太子淮差點當場流淚。 西原侯如泰山壓頂,再加上南幽侯這尊殺神,別說太子淮沒有心思,就算是有,此時也煙消云散,再不敢生出半分。 “殿下厚愛原桃,我甚感激?!?/br> 見太子淮雙眼失距,變得醉意朦朧,郅玄對侍人示意,再注入盞中的不是新酒,而是口感綿軟的果酒。 看到如此變化,太子淮竟心生感動,全忘記郅玄的灌酒行為,心中充滿感激。 郅玄笑得愈發(fā)親切,半點不覺虧心。 趙顥見此情形,也微微翹起唇角,秾艷乍現(xiàn),如冰雪消融,昳麗無雙。 原桃看向趙顥,很快又收回目光。沒有任何驚艷,反而下意識皺眉。比起濃烈的赤紅,刀鋒般的絕色,她更喜如玉溫潤,恰似兄長一般。 安氏公子美貌冠絕天下,比梁氏子更甚。 之前沒有當面,印象不算深刻,如今當面,原桃深深覺得傳言不實。 長成這副模樣哪里好看? 根本不及兄長! 隱藏的兄控屬性陡然化為實質,指數(shù)蹭蹭飆升,一發(fā)不可收拾。 第二百三十八章 宴會結束時,太子淮酩酊大醉,被侍人攙扶著送上牛車,車門關閉即鼾聲響起,睡得不省人事。 原桃難得見郅玄一面,很是依依不舍。但她身為太子淮的側夫人,不能宿在府外,何況太子淮親自來接,不舍也要離開。 離開大營時,原桃借口妾不應和太子同車,登上另一輛牛車。她難得任性,故意無視侍人的求助,不打算去照顧太子淮。 她不去,幾名媵妾自然也不會去。 太子淮不過是名義上的丈夫,原桃才是她們忠心侍奉的女公子。 郅玄和趙顥送至營門,駕車者拉住韁繩,戰(zhàn)車并排停下。 知曉分別在即,下一次再聚不知何時,原桃和媵妾都紅了眼眶。打開車窗向后望,淚水止不住流淌,視線一片朦朧。 不想讓親人擔憂,車窗很快關閉。 原桃深吸兩口氣,反手抹去臉上的淚水,從車廂內翻出一面小巧的銅鏡,對鏡整理儀容。覺得面色不好,重新擦了胭脂,確保旁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媵妾們重新上妝梳發(fā),將對親人的不舍和思念深藏心底。能同親人相聚是君上和女公子恩德,她們必須收斂情緒,和平常表現(xiàn)一般無二。如此才能不露破綻,不給刺探者任何機會。 “歸府后,切記謹言慎行。”原桃叮囑道。 “諾?!彪翩獋凖R聲應諾。 太子淮在宴上大醉,王宮必定看在眼里,還有城內的氏族,都會千方百計探聽消息。 原桃手中力量有限,幫不到郅玄太多。她唯有約束自身,提點身邊人,不使有心人抓住把柄,避免給郅玄增添麻煩。 想到今后要面對的一切,原桃攥緊十指,不斷給自己打氣。 她能做到! 從太子府移到王宮,面對的人事物不會有太大不同。有西原國在她身后,有原氏為娘家,有兄長做靠山,只要她堅持,任何人休想為難她。 對方真要一意孤行,她也不是吃素的。 手下兩百甲士,貼身五名婢女,面對數(shù)倍的王族私兵,照樣能夠一戰(zhàn)。拼盡全力廝殺,足以讓對方狠狠喝上一壺! 打定主意,原桃情緒平穩(wěn),目光愈發(fā)堅定。 受到她的影響,幾名媵妾逐漸變得鎮(zhèn)定,越近太子府越是從容。近侍婢女也看不出半點緊張不安。 稷夫人已經(jīng)得到消息,知道太子淮喝得大醉,提前命人在府前等候。 牛車抵達太子府,立即有侍人迎上前。打開車門,看到醉得不省人事的太子淮,即使有心理準備,也不由得大吃一驚。 太子淮極少醉酒,僅有的兩三次也是演戲成分居多。 今時不同往日,遇到郅玄和趙顥聯(lián)手灌酒,他無法在兩人面前演戲,實打實的飲下一盞又一盞。最終醉得神志不清,一覺睡過去,不知今夕是何夕。 這種情況下,太子淮無法行走,只能由侍人抬回府內。 原桃和媵妾走下牛車,見到此情此景,萬般不情愿也要上前表示關心。態(tài)度情真意切,令人看不出絲毫破綻,自然也抓不到任何把柄。 太子淮被送到寢殿,稷夫人看過之后召來府醫(yī),熬制醒酒湯給他灌下。其后命人給宮中送信,言太子淮醉酒,明日無法入宮處理政事。 消息送得很及時,杜絕旁人胡亂猜測,也防止有人借機傳播流言。 王后見到來人,詳細詢問當時情景,未見惱怒,反而放下心來。 從君臣層面上看,西原侯和南幽侯對太子淮很不客氣,甚至有些不恭敬。從姻親角度出發(fā),就變得截然不同。 太子淮固然被灌醉,卻也能解釋成彼此親近。 換句話說,不是隨便一個人就能有被西原侯和南幽侯灌酒的機會。 這絕非自我安慰,是事實如此。 事后處理得好,非但沒有害處,反可以借勢,讓太子淮位置更穩(wěn),杜絕流放氏族反撲。 思及此,王后召來心腹侍人,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吩咐一番。 “可明白?” “主放心!” 侍人頻頻點頭,領命下去安排。 不多時,刻意放出的消息傳遍城內,繼而傳出城外,落入各方氏族耳中,經(jīng)過一番解讀,果然掐滅掉不少野心。 關于太子淮醉酒的真實原因,王后仔細思量,心不由得下沉。 西原侯絕非肆意妄為之人,事情發(fā)生必有原因。 王后捏了捏眉心,想到多種可能,又逐一推翻。實在想不出因由,索性暫時放下。等太子淮醒來當面問一問,應該能給出答案。 西原國大營內,郅玄送走太子淮和原桃,留下趙顥議事。 兩人在宴上飲了不少酒,卻無多大醉意。僅僅眼角緋紅,臉有些熱。頭腦始終清醒,甚至變得興奮,比平時精力更盛。 饒是如此,桑醫(yī)依舊送上醒酒湯,由他親手熬煮,特意加入甘味,更容易入口。 郅玄端起湯盞,試了試溫度,覺得不燙嘴,仰頭一飲而盡。 趙顥初嘗帶著甜味的醒酒湯,不由得愣了一下。見郅玄十分習慣,倒也不存猜疑,同樣飲盡,將湯盞放回托盤。 帳簾掀起又落下,桑醫(yī)和侍人退走,大帳內只余郅玄和趙顥兩人。 郅玄熟練地伸了個懶腰,活動幾下手腕,從一旁的木架上取來寫到一半的竹簡,當著趙顥的面鋪開。 兩人相聚的機會不多,和通?;橐鱿啾龋嗵幍臅r間不算長,甚至稱得上極少。 在有限的時間內,兩人設法了解彼此,將對方的性情和行事風格摸得七七八八。不能說一個眼神就領會其意,基本不會發(fā)生誤解,出現(xiàn)令人啼笑皆非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