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227節(jié)
原本王后沒有這個打算,不巧人王突然蘇醒,消息暫時瞞住,卻難保萬無一失。不如讓他死得其所,為兒子鋪路,讓太子淮的勝利更站得住腳。 “你、你敢?!” 人王怒不可遏,聲音從喉嚨中擠出,眼底涌出無盡恨意。 “王上放心,我一定說到做到?!?/br> 王后起身離開,人王不顧一切向前撲,試圖抓住她。奈何氣力不濟,未能抓住一片衣角,反而滾倒在地。 王后退后兩步,命侍人將人王送回榻上。冷漠地看他一眼,隨即轉身離開,直至殿門關閉,再沒有回頭。 城內的廝殺持續(xù)整整五日,以氏族落敗被逐往封地告終。 氏族坊是主要戰(zhàn)場。在大火和兵禍中,昔日繁華消失殆盡,層樓疊榭淪為一片殘垣斷壁。 國人坊遭到波及,幸虧救火及時,未受到太大損毀,大部分建筑得以保存。 因聚集較遠,庶人坊和奴隸坊保存完好。在戰(zhàn)爭發(fā)生時,不想被牽涉其中,家家關門閉戶,坊門從內堵死,夜間沒有一戶點燈。 氏族們戰(zhàn)敗,歷代經營毀于一旦,遭受巨大損失。 所幸太子淮沒有斬盡殺絕,除個別家族外,允許多數人保留完整封地,無意觸碰各家的根本利益。 戰(zhàn)爭結束后,氏族們走得不情不愿,一路上拖拖拉拉,心中滿是憤懣。 途中有飛騎送信,人王病中蘇醒,因氏族反叛驚悸而死。 飛騎四出,消息飛速傳遍各國。 流放途中的氏族登時一凜,馬上明白這個消息代表著什么。無人再敢拖延,全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封地,今生今世不會再踏足中都城半步。 “狠厲如斯!” 氏族們不知人王真實死因,懷疑自己背上黑鍋。但旨意出自王宮,傳檄天下,他們百口莫辯。 戰(zhàn)爭的確發(fā)生,和王族對抗也是事實。中都城一場大火,氏族坊被付之一炬,單憑這一點,他們就無從辯解。 黑鍋砸下來,他們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沒處喊冤。 王宮就是幕后黑手,氏族們咬牙伸冤,結果也是“堂下何人狀告本官”,到頭來吃虧的還是自己。 戰(zhàn)場上打不過,手段也玩不過,氏族們不敢再心生妄想,全部老老實實去往封地,準備蟄伏下來,專心教導家族子弟,期望日后能東山再起。 人王的死訊傳遍各國。 按照慣例,大小諸侯接到消息,需盡快動身前往中都城,一為奔喪,二為參加新王的登基大典。 于郅玄而言,此乃天賜良機。 天下諸侯共聚一堂,正好商議會盟之事。 日前北安侯送來國書,邀請他草原會獵。如今這個過程也能省下,直接去往中都城,和諸位國君圍坐詳談,必能事半功倍。 思及此,郅玄鋪開竹簡,洋洋灑灑寫就一封國書,派人快馬加鞭送去北安國。 其后,他又取來一張絹,提筆給趙顥寫信,邀他同往中都城。 南幽國的戰(zhàn)事接近尾聲,據軍隊傳回的消息,趙顥南下之后,南都城內的氏族坊近乎清空,留下的氏族兩個巴掌都數得過來。 氏族坊清空,朝堂空出大量位置,趙顥準備收刀。接下來就是掌控國都,填充人手,再上書更改國名。 對此,幽鰲沒有任何反對。相反,他十分樂意讓南幽國成為歷史。 幽氏族人中,不滿的聲音的確有。但形勢比人強,再多不滿也要壓下去。 壓著壓著就自己想通,發(fā)現如今的日子相當不錯,何必自尋煩惱,不如放飛自我,專好吃喝玩樂。部分人籍此發(fā)現商機,開辟出新的生財之道,稱得上意外之喜。 信鴿飛抵南都城,趙顥正忙于戰(zhàn)后事宜。 這封信來得正及時,趙顥考慮之后,臨時改變計劃,決定事情處理完畢,先去同郅玄會面,其后從西原國出發(fā),一同前往中都城。 第二百二十六章 人王駕崩,大小諸侯聞訊,陸續(xù)動身趕往中都城。 彼時,中都城內戰(zhàn)火熄滅,毀壞的氏族坊和國人坊正抓緊重建。流放的氏族帶走大量人手,在工地上忙碌的多為臨時征調的役夫和奴隸。 依照王后和太子淮的計劃,朝堂必須大換血??粘鰜淼墓俾氂商踊吹膿碥O和家臣填補。遇到資格不夠或家族勢力不顯,則召稷氏等商議,由后者進行推薦。 不久前的戰(zhàn)斗中,以稷氏為代表的家族堅定站在太子淮一方,為太子淮提供極大幫助。 若太子淮未能取勝,以這些家族所為,無異自絕于氏族。 好在最壞的情況沒有發(fā)生。 太子淮成為最終的勝利者,即將登位成為人王。這一場豪賭中,稷氏等家族取得大勝,至少二十年內,家族將穩(wěn)立中都城,掌握朝堂話語權。 因人王駕崩,中都城高掛白幡,停止宴飲。這種情況下,公開慶祝自然不行。眾人唯有按捺下心中喜悅,在人前強做悲痛。關起家門就百無禁忌,抓緊共商利益,進一步蠶食朝堂權利。 數日之前,以稷氏為代表的家族和太子淮還是盟友,共同對抗忠于人王的勢力。待一切塵埃落定,盟友搖身一變,成為不折不扣的對手。 君權和臣權的對抗不可避免,中都城也不能例外。 對稷氏等家族的反應,王后早有預料,絲毫不感到奇怪。見到郁憤的太子淮,沒有開口安慰,而是笑道:“淮,你非蠢笨之人?!?/br> 太子淮無言以對。 他了解氏族的劣根性,只是沒想到對方這般迫不及待,翻臉速度會如此之快。 他已經讓出部分權利,六卿的安排即是證明。怎料對方的胃口太大,大到讓他難以承受。 “早晚要經歷一遭,想不開是徒增煩惱?!蓖鹾蟮?。 太子淮沒說話,依舊神情郁郁。 他心知母親說得對,字字句句言之有理??尚闹忻靼缀同F實中做得到是兩碼事。明知對方在試探自己,一次又一次踩過底線,他偏不能輕舉妄動,簡直是憋屈得無以復加。 “這就受不了了?”王后輕笑一聲,端起甜湯飲下一口,雙眼微微瞇起,眼角現出兩道細紋,非但不顯憔悴,反而增添歲月的嫵媚。 太子淮想要開口,嘴巴張合數次,卻不知該說些什么。 “以為逐走先君的勢力,今后就能安枕無憂?這樣想是大錯特錯?!蓖鹾蟪谅暤?,“你的根基太淺,甚至不及你的兄長。想要獨掌大權無異于癡人說夢。為今之計,在朝堂上虛與委蛇,不要引起各家反彈。等天下諸侯抵達,方可行下一步?!?/br> “母后的意思是?”太子淮心有所感,猜出王后話中含義,生出幾分不情愿。 “不愿意?”王后挑了下眉,輕笑一聲,“氏族以家為本,趕走一批,留下的照樣會爭權。你初登王位,早年又遠離朝堂,勢必被人看輕??v然有王族支持,一樣會被氏族打壓。所以,你必須借勢。” 簡言之,抱大腿。 外有蠢蠢欲動的天下諸侯,內有隨時可能撕破臉的卿大夫,太子淮沒有別的選擇,只能想方設法抱大腿,向西原侯借勢。 “該低頭時必須低頭。”王后認真道。 太子淮沉吟許久,將復雜的情緒壓入心底,沉聲應諾。 太子府內,稷夫人正翻閱簿冊,命人抓緊清點庫房。 等人王葬禮結束,太子淮登基,府內眾人將遷入王宮,由太子妻妾變?yōu)槿送鹾髮m。 登基大典隔日即是王后冊封,如今的王后將被奉為太后,地位更高一層。 原桃是先王冊封的側夫人,地位在眾妾夫人之人。在稷夫人入主中宮后,她將是眾夫人中的第一人。今后宮內再添新人,身份也無法越過她,在她面前必須低頭。 這一點,太子淮清楚,稷夫人清楚,幾名妾夫人同樣心知肚明。 故而,妾夫人之間偶有爭風吃醋,絕不會牽涉到原桃。不是她們沒有手段,而是不能也不敢。 庫房全部打開,落灰的箱籠搬至庭院,竹簡堆集成山。單是翻閱簿冊就要耗費大量精力,何況還要和實物逐一對照。 實在忙不過來,稷夫人派人去請原桃,順便把幾個妾夫人都找來幫忙。 氏族女自幼受到嚴格教導,識文斷字是基本。整理簿冊不在話下,難的是東西太多,清點核對的過程實在反鎖。 原桃?guī)兹说胶?,稷夫人沒有贅言,指了指堆積如山的竹簡,示意她們動手幫忙。 在來之前,原桃也在清點庫房。 出嫁時,郅玄給她準備了大量嫁妝,隨珍和璧,金絹彩綢,珊瑚玳瑁,林林種種裝滿箱籠。他人眼中的稀世珍寶,在她的庫房里毫不稀奇,隨意能找出兩三件。 當初嫁妝入府,太子淮都吃了一驚。他和郅玄合作貿易,知曉對方豪富,卻不知能富成這般。 原桃的嫁妝堪比小國國君私庫??v觀各國,無人可比,連人王的女兒都不行。 原桃手下有專門看管嫁妝的婢女,采用獨特的記錄方式,整理和清點十分簡便,對照下來一目了然。 被稷夫人叫來幫忙,原桃考慮之后,沒有帶上這幾名婢女。不是藏私,而是此法出自郅玄,依照氏族規(guī)矩,非經郅玄允許不可外傳。 稷夫人深知這一點,沒有開口向原桃借人。寧愿忙碌一段時日,也不好讓她為難。 好在府內人手夠用,在幾名妾夫人的通力合作下,小山般的簿冊逐漸減少,分門別類整理記錄。過程固然繁瑣,卻將庫房查得一清二楚。期間還發(fā)現兩只蛀蟲,在稷夫人的嚴令下,直接堵嘴拉了下去,全家老少俱受牽連。 此舉是為殺雞儆猴。 對府內女眷而言,遷入王宮不只是身份上的改變,各方面的經營也將從頭開始。 稷夫人搖身一變,從太子妃成為王后,肩上的責任更重,面對的難題也變得更多。夾在丈夫和家族之間,她需要仔細衡量,才能找到一個平衡點。 事情的艱難超出想象。 原桃捫心自問,換成是自己,未必能做得到。事到臨頭,她只會做出一個選擇,忠于家族,放棄自己的丈夫。 想到家族,不免想到郅玄。 自從出嫁之后,她已有許久未見到兄長。人王駕崩,各方諸侯齊聚中都城。有機會見到兄長,原桃不免激動,喜悅油然而生,心中滿滿都是期待。 王宮內,人王停靈前殿,巫在篝火前祝禱,身披獸皮頭頂獸首的王族子弟圍在棺旁,依照巫的指示,模仿各種野獸的動作和咆哮,為人王護靈。 甲士把守殿外,在儀式過程中,任何人不得靠近,包括王后和太子淮。 人王的妾室相攜而來,不能打破規(guī)矩,只能在臺階下痛哭,盡表哀傷之情。 在外人眼中,諸位夫人情真意切,一個個哭得梨花帶雨。淚水有幾分真幾分假,唯有本人才能知曉。 人王葬禮期間,分封的王子和出嫁的王女都將趕回。 凡為人王生兒育女的妾夫人,只要無大過,皆可隨兒女前往封地。若膝下沒有子女,可由家族接回奉養(yǎng),諸侯女可歸國。 如果沒有兒女,連娘家也不復存在,將留在王宮居住,由王族供養(yǎng)。 人王的妻妾不多,兒女卻不少。 王后膝下有四位王子,梁夫人等也育有兒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