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182節(jié)
不久前還背水一戰(zhàn),拼死守城,如今卻已談笑自如,把臂言歡。不能說東梁君臣沒有節(jié)cao,這是諸侯國之間的常態(tài)。 如果不是郅玄打破規(guī)矩,留下全部攻占的土地,按照國戰(zhàn)慣例,雙方結盟之后,戰(zhàn)利品中的大部分還會歸還東梁國,再由兩國國君聯(lián)名上書人王。 具體內容都有范本,宗旨就是我倆打完了,戰(zhàn)后安排也談妥了,王上看過之后覺得沒問題就蓋個章,事情就此了結。 雖然郅玄打破規(guī)矩,沒有歸還土地,上表還是要寫。和表書一同送往中都城的還有兩國結盟的消息,在城內引起不小的波瀾。 兩國結盟消息傳出,盟約內容不脛而走。無論中都城還是諸侯國,全對此議論紛紛。 西原國拿走半數(shù)國土,東梁國竟然認了。非但沒有向中都城告狀,還高高興興和對方結盟。 對于這個結果,諸侯們完全看不懂。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西原侯到底做了什么,西原國軍隊到底強到何等地步,才讓東梁國怕成這樣,君臣一同縮起脖子認栽。 中都城內風言風語,各種猜測都有。但無一例外,對西原國的強橫有了更深的認知。 身為西原國的女公子,原桃受到的關注自然更多。認真考慮之后,她請示稷夫人,決定深居簡出一段日子,除非必要,不接受更多宴會邀請。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西原國風頭正盛,想結好原桃的人極多,想要設計她的同樣不少。如何甄別是個難題,她沒把握時刻周全。不想被人鉆空子,只能謹慎下心,暫時避一避風頭。 只是旁人能避,宮內召喚不能躲。 接到王后的召見,原桃不能推辭,必要往宮中拜見。 事情很不湊巧,稷夫人接到稷家家主的消息,此時不在府內。來人催得急,原桃心知不能耽擱,只能派人去給王子淮和稷夫人送信,抓緊更換衣裙首飾,確定沒有任何差錯,才登上去往宮中的牛車。 坐在車內,原桃轉動腕上玉鐲,心思也隨之飛轉。 她強令自己鎮(zhèn)定,不斷回想兄長所言。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不管事情湊巧還是刻意安排,事到臨頭,擔心無用,畏懼更不該有。遵照兄長和母親的教導,以不變應萬變,無論等著她的是什么,她接著就是! 第一百七十九章 離開王子府,原桃一路都在思量,今日入宮是吉是兇。 出府之前,她秘密派遣侍女聯(lián)絡駐扎在城內的甲士卒伍,讓對方做好準備,遇到情況不對,馬上見機行事。 非是她杞人憂天,實在是今天的事情過于突然,又太過蹊蹺。王后平時不召見,偏要在王子淮和稷夫人都不在的情況下見她,來人又催得急,如何不令人多想。 盡管她有信心應付,可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謹慎小心總無大錯。事后證明是虛驚一場,也比毫無防備一腳踩進陷阱要強。 牛車穿過長街,婢女侍人跟隨兩旁。依照王子側夫人的規(guī)制,車后隨行十名護衛(wèi),皆著半甲,手持戈矛,矛尖以布包裹,更重于形式禮儀,而非武力威懾。 因原桃身份特殊,車廂上不是王族圖騰,而是代表原氏的神鳥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很容易讓人分辨。只要不是故作不知,都會主動讓開道路,以免和這位女公子撞上,觸怒風頭正盛的原氏。 駕車者揮動韁繩,犍?;蝿泳薮蟮呐=?,角上配有銅飾,如兩柄巨大的彎刀,令人心生寒意。 五名強悍的侍女坐在車廂外,裙角較一般短出三寸,能看到裙下皮靴。腰間系有包布的革帶,帶上鑲嵌鐵環(huán)。表面看是裝飾,扳直即成利刃,隨時能傷人取命。 隊伍一路前行,距離王宮越來越近。 經過氏族所在的長街,沿途相安無事。路過太子居住的坊,異變突生。 一輛牛車橫亙在道路正中,拉車的犍牛倒伏在地,車廂一側的木輪碎裂,駕車者不見蹤影,婢女侍人亂作一團,十分巧妙地攔截住前往王宮的道路。 隨車侍人請示過原桃,主動上前交涉。不想對方非但不讓開道路,還故意吵嚷起來,甚至動手推搡,看樣子是鐵了心要攔路。 原桃推開車窗,凝視眼前的混亂。 對面牛車上有太子府的標志,侍奉在車旁的婢女系青色腰帶。再看打開的車廂,里面坐的不是旁人,正是有一面之緣的梁氏。 和上次見面相比,梁氏憔悴許多,引以為傲的姿色減弱三分,身上充斥陰郁和戾氣,迎向原桃的目光滿是憎恨。 不難理解她的心情。 一場國戰(zhàn),西原國取得大勝,拿下半個東梁國,西原侯威名大振,聞達諸國。身為原氏女公子,原桃的地位水漲船高。哪怕她有意避風頭,刻意低調,也掩不去身上的風光。 梁夫人恰好相反。 身為梁氏女,父親是東梁侯,嫁入太子府,她也曾風光多年。即使不是正夫人,有東梁侯做靠山,也無人膽敢小看,奉承恭維向來不少。 原桃的到來奪走她的榮耀。 自從原桃進入中都城,就將她得意的一切襯托成了笑話。 這場國戰(zhàn)之后,東梁國力衰弱,東梁侯暴疾而死,世子霸繼承君位,任由西原侯踩在臉上,拱手讓出半個國家。 梁夫人得到消息后震驚不已,再三確認不是虛假,整個人陷入暴怒。 她不只憎恨西原侯,更憎恨世子霸。二者遠在天邊,這股怒火無從發(fā)泄,自然而然將目標定在原桃身上。 之前原桃閉門不出,宴會也不參加,讓她找不到機會。 宮中傳出消息,王后召見原桃,王子淮和稷夫人都不在,唯她只身前往。梁夫人既妒且恨,咬牙切齒之余現(xiàn)出獰笑,心中充滿狠意。 不管傳出消息的是誰,也不管對方有何意圖,她無心去想,只想狠狠給原桃一個教訓。 心中怒火熊熊燃燒,理智被怨恨遮蓋,她只想撕下原桃的顏面,讓她跪在自己腳下,淪為中都城的笑柄。最好能扯上西原侯,讓各國看一看,堂堂原氏不過如此。 這個想法很荒唐,稍有政治常識就會覺得荒謬,完全是異想天開。甚者,不清楚傳話人的動機,極可能被對方利用,成為出頭的椽子甚至是替罪羊。 可惜梁夫人被仇恨蒙蔽雙眼,一意孤行,動手時根本不考慮后果。 她沒有接受近侍的勸解,更沒有稟告象夫人,反而將侍人斥退。為防他通風報信,還命人將他看管起來,簡直是狂奔在作死的不歸路上。 事情偏又趕巧,象夫人不在府內,和稷夫人一樣被家族召去,日落之前未必能返回。 另一位側夫人察覺梁夫人的動作,斟酌之后選擇沉默。有人一心求死,她又何必攔著。吃力不討好不說,事后還會惹來不少麻煩,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不如自掃門前雪,任由其自作自受。 梁夫人苦思冥想出計策,親自做出安排,很是得意??伤氤龅霓k法僅僅是攔路,還攔得很不聰明,讓人一眼就能看出背后目的。 側夫人冷眼旁觀,得知這就是全部,不由得愕然。 她知道梁氏蠢,卻沒想到蠢成這樣。不過蠢也有蠢的好處,好歹沒搞出刺殺一類的事情,不至于讓實情無法收場。 側夫人沉吟許久,考慮到太子目前的處境,終究不能完全撒手,吩咐侍人道:“給夫人送信,只說梁氏都做了什么,多余的一句都不要說?!?/br> “諾!” 如側夫人所料,看到攔路的車輛,推測出梁氏的意圖,原桃很是無語,表情一言難盡。 上次赴宴,她對梁夫人的印象就是貌美無腦。如今再看,她的想法一點沒錯。按照兄長的話來說,蠢笨到相當境界,無藥可救,只能放棄治療。 對付這種人,講理是沒用的。她們思考問題的方式和正常人根本不在一條水平線上。不想被胡攪蠻纏,只能放棄講理,力為萬法,一力降十會。 原桃捏了捏眉心,喚來婢女,朝攔路的牛車指了指,道:“移開。” “諾!” 兩名婢女跳下牛車,撈起裙角塞在腰上,龍行虎步來到車前。輕松揮開試圖攔截的婢女侍人,各自雙拳對擊,指關節(jié)咔吧作響,同時晃動兩下脖頸,比車旁護衛(wèi)都高出半頭。 “女公子有令,讓路!” 一名婢女話落,無視推搡和驚呼,一把抓住犍牛的牛角,解開犍牛背上的韁繩,大喝一聲,將幾百斤的重量從地上拽起,徑直拖向道路一旁。 另一人繞著車廂走過一圈,在梁夫人驚恐的注視下抓住缺失木輪的車軸,直接扛上肩膀,連人帶車一起送到一旁,順利清空道路。 梁夫人坐在車內,整個陷入茫然狀態(tài),甚至忘記了憤怒。腦子里充斥著“我在哪里”“剛剛發(fā)生了什么”“是不是在做夢”之類的念頭。 車旁的婢女侍人都是一臉懵,呆呆地立在當場,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應該斥喝嗎,被抓起來扔怎么辦? 車旁護衛(wèi)看看自己,再瞅瞅壯如小山的婢女,一個都沒敢上前,聰明地讓開道路,自始至終一言不發(fā)。 婢女移開最大的兩個障礙,兩腳踹開破碎的車輪,朝著梁夫人的方向行了個禮,大搖大擺回去復命。 她們還不如不行禮。 這樣的姿態(tài)擺明看不起對方,卻又讓人無從挑理,更沒立場發(fā)作。 梁夫人臉色鐵青,沖出車廂怒指原桃,整個人都在發(fā)抖,憤怒得說不出話來。 原桃下令前行,根本不看她一眼,更不屑于做表面功夫。 若是王宮中的大梁氏,她或許會留意一下。換成眼前這位,和她計較純屬于浪費時間,她不配。 輕蔑無視比怒罵斥責更加傷人。 看著原桃的車駕經過,梁夫人說不出半句話,最后竟兩眼一翻,當場氣暈過去。 沒等原桃入宮,這一幕就傳入王后耳中。 侍人繪聲繪色描述場景,連語氣神態(tài)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王后靠在榻上,聽到梁夫人氣暈過去,不由得嗤笑一聲:“愚蠢,比宮中這個差遠了?!?/br> 侍人沒有出聲,行禮之后退到一旁。 一名年長的婢女捧來蜜水,遲疑道:“主,事情傳出,恐將帶累太子。” “那又如何?人是他自己選的,他就要受著?!蓖鹾笞鹌鹕?,接過蜜水飲下一口,“都是我生的,該教的我都教過,該給的我也給了。腳下的路都是自己走的,后果都要自己接著。” 婢女欲言又止,見王后眼中閃過厲色,頓時心中一凜,不敢再說。 王后瞇起雙眼,眼尾微微上挑,冷艷之色盡顯。 她有四個兒子,無論最后勝出的是誰,她注定會是太后。旁人看太子尊貴,在她眼中全是一樣,不存在為了一個去壓制另一個。耗費那份心思,真是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 今日召見原桃是臨時起意,不含任何惡念。有些事的確是湊巧,絕非故意為之。 被人揣測曲解,她也懶得解釋。王宮中常日無聊,看某些人上躥下跳也是種樂趣。 不過原桃給了她驚喜。這樣的性格讓她喜歡,不亞于稷氏。 想到這里,王后掀起唇角,以結親這一項來看,淮是最聰明的一個。瞧他這些時日的改變,八成是裝不下去,也不想再裝了。 “也好?!蓖鹾蠓畔掠癖K,吩咐道,“取兩套玉飾過來,挑適合小姑娘的式樣。再去梁氏那里賞她十杖。侄女惹事,她身為姑母難辭其咎?!?/br> “諾!” 第一百八十章 原桃不是第一次見王后。 她嫁給王子淮不久,宮內設宴,她隨稷夫人一同出席。當時王宮內十分熱鬧,各家女眷齊聚。她初來乍到,遇事謹小慎微,加上位置有些遠,目光極少看向上首,更不用說認真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