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160節(jié)
人王算是手下留情,三個兒子十分感動,就差抱著親爹的大腿哭。 收到這個結(jié)果,郅玄嘖了一聲,雖然不滿意,也沒有繼續(xù)抓著不放。隨手將旨意丟在一邊,就派人去郅地工坊,驗收近段時日的成果。 對東梁國開戰(zhàn)宜早不宜遲。 郅玄手握梁盛留下的城防圖,對東梁國邊境情況了如指掌。為能進一步掌控優(yōu)勢,他秘密在郅地打造攻城器械,如今已有成品,驗收后即可大規(guī)模制造,在戰(zhàn)爭中投入使用。 考慮到戰(zhàn)前安排,郅玄無法在邊地久留。實在舍不得美人,又不能把人帶走,只能折中一下,分別之前再放縱一回。 趙顥挑開帳簾,恰好對上郅玄的目光。 一剎那,令狄戎聞風(fēng)喪膽的公子顥竟下意識后退半步。 不怪他做出這般舉動,實在是郅玄的目光太亮,牢牢鎖定目標(biāo),活似要將他吞噬入腹,連一塊骨頭渣都不剩。 第一百五十七章 分別總是來得突然,難免會依依不舍。 郅玄做好動身的準(zhǔn)備,卻沒想到,趙顥接到北安侯旨意,需要比他更早出發(fā)。 “庸侯被逐。” 旨意來得突然,騎士從北都城飛馳而來,途中跑廢三匹戰(zhàn)馬,可見事情緊急。 庸國地處邊陲,國土面積不大,戰(zhàn)略位置卻極其重要,實為四戰(zhàn)之地。 人王分封時,庸國十分強盛,國土面積是今日的五倍。然時移世易,隨著周圍國家逐漸崛起,庸國國君不思進取,氏族只知享樂,民間怨聲載道,國力日漸衰落。淪落到今日,別說昔日比肩的大國,連對漠國都拍馬不及。 漠國地狹民寡,至少有錢。 漠侯慣會嚶嚶嚶,國內(nèi)氏族擅長審時度勢,很會抱大腿,即使身處北安國東梁國之間,日子也算過得不錯。 庸國是徹底的反例。 國君氏族沒見聰明人,卻一個比一個會作。雖然不是大jian大惡,一件件小事累積起來照樣令人發(fā)指。 這樣的諸侯國本無法存續(xù)太久,不被大國所滅也會被小國擠兌,早就該落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怎奈初代庸侯是人王的兄弟,其后有三位國君都同王室聯(lián)姻,就算子孫不肖,國力日漸衰退,看在血脈的份上,人王也不會坐視庸國被滅。 簡言之,欺負可以,揍死不行。 即使人王也看庸侯不順眼,時常恨鐵不成鋼,庸國真遇到麻煩,也要捏著鼻子出面調(diào)停。無論如何不能讓這個有王室血脈的諸侯國徹底消失。 當(dāng)初分封庸國,人王既是對兄弟的厚待,也有牽制周圍諸侯國的打算。怎奈兄弟的后代不爭氣,別說為他排憂解難,連國家都差點沒保住。 兩百年前,大概是祖先開光,庸國總算出了一個不是太廢的君主。不能說英明神武,好歹不是作死小能手,不只放下姿態(tài)和周邊國家修復(fù)關(guān)系,還靈光一閃抱上北安國大腿。 做附庸國很沒面子,好在不用擔(dān)驚受怕。不用連覺都睡不安穩(wěn),唯恐躺下沒多久就被兵臨城下。 可惜先輩捅出的簍子實在太多,庸侯拼命修補,日日殫精竭慮熬油費火,也無法徹底扭轉(zhuǎn)局面。重壓之下,登位五年就病在榻上,身體徹底垮了下去。 庸侯膝下沒有兒子,僅有的一個女兒也體弱多病,父親去世沒多久也染病去世。 氏族們商量之后,公推其弟登上君位。 新君遠不如兄長英明,加上好大喜功剛愎自用,短短幾年時間就將修補好的局面打得粉碎。好在氏族們還有聰明人,不管君上怎么作死,堅持抱緊北安國大腿,年年進獻珍寶,沒將先君余蔭全部廢掉。 自那以后,庸國再沒出過英明的國君,反倒作死能力不斷增強。 時至今日,沒等別國殺進國都,國人先一步暴動,帶領(lǐng)庶人沖入國君府,將醉在榻上的國君趕出都城。一同被驅(qū)逐的還有多名卿大夫,都是衣衫不整,個別走出城門時連鞋襪都沒穿,樣子狼狽之極。 慶幸氏族家臣忠心,駕著馬車及時趕到,為眾人準(zhǔn)備衣物,才沒讓堂堂國君出盡洋相。 只是事情瞞不住,隔日就傳了出去。一傳十十傳百,等庸侯和卿大夫們趕到北都城求助,消息已經(jīng)傳遍鄰國。 氏族們吃瓜之余,一點都不感到意外。以庸侯和庸國氏族的作風(fēng),國人暴亂是遲早的事情。這次被逐更是自找,為自己享樂竟要加稅,加的還是人頭稅,呱呱落地的孩子都要征稅! 國君們都感到不可思議。 這是腦袋進了多少水,還是被天降神石砸了,竟然想出這樣的主意。 庸侯攜群臣逃入北安國,身為宗主國,北安侯不能避而不見。 等雙方見面,聽完庸侯哭訴,北安侯都不知該說什么。見過作死的,沒見到作死到這般地步的。 現(xiàn)在撕毀盟約還來不來得及? 庇護這樣一群玩意簡直鬧心! 無奈國以信立,北安侯再不想管也不能置之不理。但國人暴動非同小可,他也不能無理出兵。左思右想,北安侯采納朝中建議,給人王上書,請示中都城該怎么辦。 北安國是宗主國不假,庸侯可是王室血脈,再稀薄也不能當(dāng)不存在。 事情鬧到今日地步,北安侯想管也無從著手,只能踢皮球,讓中都城拿出態(tài)度,他照做就是。 彼時,人王收到郅玄三份奏疏,朝堂上正為西原侯告狀扯皮,城內(nèi)也是流言四起,鬧得沸沸揚揚。 北安侯奏疏送到,無疑是火上澆油。 事情全都碰在一起。卿大夫們還好說,人王得知庸侯竟被國人趕出都城,登時眼前一黑,火冒三丈,起了滿嘴燎泡。 不能幫忙好歹別添亂,祖宗留下的好牌,翻開竟然連個花色都沒有,廢得徹徹底底。 人王氣不順,對庸侯無比失望??稍偈膊荒懿还堋?/br> 正如北安侯之言,庸侯是王室血脈,再稀薄也不能否認。如今落得如此下場,稍不留神就會滅國,人王不能不理。 慎重思量之后,人王給北安侯下旨,暫將庸侯一行留下,嚴令其反省。他會盡快派人前往庸國,盡可能安撫國人情緒,使其愿意迎回國君。 人王旨意來得及時,處置辦法也是無可厚非。歷史上遇到諸侯國國人暴亂,基本都是采用此法。 北安侯接到旨意,心中略定,以為中都城愿意派人,自己將庸侯一行安頓好即可。 萬萬沒想到事情又出波折。 在眾人以為事情差不多能妥善解決時,庸國國人竟要自行滅國,堅持要投奔公子顥,將自己劃歸趙地屬民。 留在城內(nèi)的氏族代為執(zhí)筆,投誠書寫好之后就廣為散播。生怕消息被壓制,還特地組織隊伍前往北都城,口口聲聲不愿做庸人,要做趙人,不答應(yīng)他們就繼續(xù)鬧。 “反正日子過不下去,如要迎回昏君,吾等寧死!” 遞送投誠書的是庸國氏族,祖輩曾跟隨初代庸侯作戰(zhàn),歷代子孫堅守組訓(xùn),縱然無才也不和其他氏族同流合污。 庸侯和多數(shù)卿大夫被驅(qū)逐,這一家留在城內(nèi),還為國人執(zhí)筆,稱得上是一股清流。 庸國人堅持要歸入趙地,實是無奈之舉。他們既將國君逐走,就不可能再迎回去,否則家族不得保全。若要新立國君,也沒有太好的人選。撥拉撥拉庸侯血脈,全都一個德行,想矮子里面拔高個都不可能。 換氏族登位,想都不要想。庸國能存續(xù)至今,最大的仰仗就是庸侯有王室血緣。換一家登位,不說不合規(guī)矩,人王第一個不會放過。 氏族和國人們一同商量,最終做出決定,既然選不出國君,干脆不選。 “吾等投奔公子顥!” 迎回國君是不可能的,無論如何也不行。新選國君八成還不如上一個,他們耗費力氣就是再找個人給自己添堵,吃飽了撐的? 既然如此,干脆不要國君,庸國也讓它消失,他們集體奔公子顥去做趙人! 之所以選擇趙顥而不是旁人,全因趙顥素有英名。身為北安侯嫡子,趙顥戰(zhàn)功彪炳,在朝堂高居卿位,在各國都頗得人心,擁躉極多。 此外,趙顥和郅玄聯(lián)姻,背后還站著西原侯,縱然不是國君,實力也是相當(dāng)強橫,非尋??杀取?/br> 投奔公子顥既是投靠北安國,也是同西原國建立聯(lián)系。有兩大諸侯國在,庸侯跑去中都城哭也是投鼠忌器。 庸國人一心投奔,只要趙顥接納自己,還會送給對方一份大禮。 庸侯碌碌,庸人卻是勤勞肯干,尤其擅長種糧,否則早被苛捐雜稅壓死。 只要趙顥愿意接納他們,庸人愿意獻上培育的新糧種,還會獻上旱稻,畝產(chǎn)不亞于粟和麥。另外,他們手中還有一種菜,汁液帶有甜味,十分稀有,也愿意獻上。 種種條件列舉,誠意十足,絕不是假意利用另有謀算。 庸國人神來一筆,打了北安侯一個措手不及。 事情背后象征無盡的麻煩,一旦點頭,要面對的很可能就是人王??吹綄Ψ教岢龅臈l件,北安侯和卿大夫們又十分動心、糧食主動送上門卻要瞻前顧后,只能看著流口水,滋味簡直太難受。 朝中商議數(shù)日,實在拿不出解決辦法,北安侯只能給趙顥送信,將他召回北都城。是不是要收下庸人,讓兒子自己拿主意。 從北安侯的書信中可以看出,他很想接受對方投誠,對事后的局面也有心理準(zhǔn)備。只是朝堂上聲音無法統(tǒng)一,部分氏族考慮到庸侯血脈的特殊,心存擔(dān)憂,很難馬上作出決定。 趙顥接到書信,需要提前動身,自然沒有隱瞞郅玄。 知曉庸國發(fā)生之事,郅玄相當(dāng)吃驚,半天沒說出話來。 他知道時代特殊性,也知曉國人權(quán)力,可聞名不如見面,道聽途說終不如親眼所見。國人不憤直接掀翻國君,還要主動滅國投奔他人,簡直彪悍到無以復(fù)加。各國國君除了吃驚之外并未覺得哪里不妥,甚至還樂得看好戲。 壓下心中震驚,郅玄再看趙顥遞來的書信,細思信中內(nèi)容,對北安國朝堂上的爭執(zhí)有了把握。 必須承認,庸國人開出的條件實在令人動心。即使沒有這些條件,人口數(shù)量也值得冒險。只是一些氏族的顧慮也沒錯,中都城那里總要給個交代,不能蒙混過去。 郅玄告狀就是考慮到人王,否則哪需要費事,直接把儆猴的雞抓來擰斷脖子,多么干脆利落。 認真看過庸國人提出的條件,郅玄放下竹簡,看向坐在對面的趙顥,道:“君意下如何,收不收?” “收?!苯拥奖卑埠畹臅?,趙顥很快做出決定,“分一半給君侯,如何?” “果真?”郅玄挑眉。 “我同君侯一體?!?nbsp;趙顥一改嚴肅,傾身靠近郅玄,眼角染上緋紅,“只是君侯也該有所表示?!?/br> 定定看了趙顥半晌,郅玄忽然笑了,手指擦過趙顥的下巴,道:“我收下,中都城那里,我?guī)湍憬鉀Q?!?/br> “謝君侯?!壁w顥握住郅玄的手腕,微微側(cè)頭,唇落在手腕內(nèi)側(cè)。未束的長發(fā)披在肩頭,流瀑一般,賽過頂級綢緞,“我明日啟程,今日好生感謝君侯?!?/br> 郅玄停頓兩秒,一邊咬牙暗道妖精,一邊按住美人肩膀,咬一般吻了上去。 昏君的快樂,他終于懂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郅地 盛夏時節(jié),農(nóng)田一片青綠。 扛著鋤頭的農(nóng)人走過田埂,遇到三兩個老翁,立即側(cè)身讓到路旁。幾個孩童跟在老翁身后,全都背著筐子,里面裝著喂牛的草料,還有兩只肥壯的兔子。 春耕開始之前,西都城送來大批糧種,整整五十輛大車,足夠郅豐涼三地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