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115節(jié)
婢女本該離帳,卻遲遲沒有動作。許久,突然雙膝一彎,跪在了地上。 “夫人,奴錯了!” 婢女跪下時聲音很重,碰撞到膝蓋,即使有裙褲阻隔也會留下淤青。 漠夫人依舊閉著雙眼,似不聽不聞。 婢女咬著嘴唇,開始不停磕頭,直至額頭淤青,出現(xiàn)血痕。 “行了。”漠夫人終于出聲,睜眼看向婢女,道,“多久了?” 婢女額頭觸地,顫抖著聲音答道:“今歲夏末,公子瑫找上奴,說、說只要聽從他,就給奴金絹。” “只有金絹?”漠夫人側(cè)過身,俯視跪在地上的婢女,“你是兄長送來給我,懂得用藥,這點東西就能讓你心動?” 婢女惶然地抬起頭,對上漠夫人的雙眼,心底防線終于崩潰。 “公子瑫承諾,會讓奴改變身份,不再做奴婢,做妾夫人?!?/br> “這才對?!蹦蛉藳]有發(fā)怒,反而笑了,“他是不是還告訴你,等你生下一兒半女,會將我的嫁妝分你一份,給你的孩子封地良田?” 婢女汗如雨下,趴在地上抖如篩糠,嘴里不停道:“奴錯了,奴真的知錯了!” “行了?!蹦蛉瞬荒蜔┰俾?,打斷她的話,“同寢沒有?” “有兩次。”婢女臉色蒼白,話出口時又變得漲紅。 “兩次啊。”漠夫人依舊沒發(fā)怒,雙手交疊,手指輕敲手背,沉吟片刻,道,“自今日起,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兩年,兩年內(nèi)必須生下一個孩子。成功了,無論細瑫如何,我都會讓你成為他的妾,懂我的意思嗎?” 婢女倏地抬起頭,面上血色全無。 “夫人的意思是?” “想活命就照我說的做。你在我身邊,你的家人還在漠國。”漠夫人垂下目光,看著新養(yǎng)的指甲,“你也可以告訴細瑫,我不阻攔?!?/br> 婢女顫抖著趴在地上,心知自己沒有第二種選擇。 “夫人,奴遵命,兩年之內(nèi)一定生下孩兒!” “下去吧?!?/br> “諾?!?/br> 婢女退到帳外,漠夫人不禁嗤笑一聲。 人還真是復雜。 對其好,能毫不猶豫地背叛自己。不將其當成人看,卻變得老老實實。 她本該自己生下一個孩子,原本也有這個打算。可她實在不耐煩再應付公子瑫,甚至不想見他,見到就煩。 沒有恨,無愛哪來的恨。 只有厭煩,像是遇見厭惡的東西,不想再看第二眼。 郅玄的承諾讓她有了底氣,既然自己不會變成籠中鳥,想要日子過得好,公子瑫就不能掌控細地。 就算是繼室所出,公子瑫依然是嫡子,母親小幽氏健在,他日入朝,必然會擁有一定話語權(quán)。 既然郅玄庇護她,她理當給予回報。設法為日后消除隱患,對郅玄和公子顥都有好處。 事情不難,只要有了繼承人,不管是男是女,公子瑫就可以染病,也省得自己厭煩。庶子也無妨,養(yǎng)在自己身邊,向國君求一道恩旨,北安國氏族沒理由反對。再送氏族女,也要他們有那個臉! 漠夫人未將自己的決定告訴任何人,只在一步步籌劃進行。 待到趙顥派人前來,送給她郅玄挑選的人手,她更是如虎添翼,凡是不忠于自己,和公子瑫暗通款曲的,都陸續(xù)得到應得的下場。 她不想死,不想委屈自己,那就必須狠! 接下來數(shù)年,細地注定會掀起一場風雨。 天公作美,臨到出發(fā)日,既無大風也無飛雪,暖陽高掛,是難得的好天氣。 在郅玄和趙顥的命令下,兩座營盤均已清空,氏族乘車,甲士列陣,卒伍緊隨在后。役夫和奴隸驅(qū)趕推動大車,跟在隊伍最后。 陣前架起柴堆,由郅玄和趙顥親手點燃。 兩國的巫在火前祝禱,投入羊首,同時振臂高呼:“祝!” 火光沖天,火堆中發(fā)出陣陣爆響。 巫在火前舞蹈,寒冷的冬季,竟然冒出滿頭熱汗。 舞蹈停止,巫再次振臂高呼:“吉!” 此行大吉! 祝禱完成,大軍齊聲高呼。 郅玄和趙顥對視一眼,同時下達命令。 傳令的騎兵飛馳而出,背負的旗幟即是訊號。 強壯的卒伍吹響號角,駕車者揮動韁繩,戰(zhàn)馬嘶鳴,車輪滾滾向前。 公子瑫和漠夫人停留原地,目送兩支大軍行北。 因漠夫人身體好轉(zhuǎn),原定計劃改變,她不打算留在邊地,送走大軍就啟程返回細地。 有世子瑒在隊伍中,公子瑫去不去草原都無妨,索性也留下,夫妻倆一同返回封地。 在調(diào)轉(zhuǎn)車頭時,公子瑫留意到漠夫人身邊的人手,駕車者和侍人都是生面孔,之前被他買通的婢女還在,私下里見面,總是熱情得超出想象。 察覺到公子瑫的視線,漠夫人轉(zhuǎn)過頭,故作疑惑道:“夫君有事?” “無事。”公子瑫搖頭。 夫妻倆各懷心事,偏又面上和諧,讓旁人很難看出端倪。 蒼涼的號角聲逐漸遠去,兩萬大軍開進草原,不知令多少狄戎喪膽。 與此同時,狐商的隊伍中落下一只鴿子,看過綁在鴿子背上的絹布,狐商大喜過望。 “君上行北,收拾起來,隨我前往草原新城!” 消息振奮人心,他的手下和投靠的戎人部落一同歡呼。在他們身后是被清掃的一支大部,三千多人口只剩下一千,牛羊戰(zhàn)馬都被收繳,帳篷全部燒掉。 留下的俘虜全被綁住雙手,步行跟著隊伍。 看守他們的不是狐商手下,而是投靠狐商的戎人。 相比商隊中的護衛(wèi),這些戎人更加兇狠,屠殺別的部落毫不手軟,兇殘的程度令人側(cè)目。他們是狐商招攬的一把好刀,運用得當,在追蹤和清理草原戎部時發(fā)揮極大作用。 “見到君上,必為爾等請功!”狐商握拳捶在胸口,當眾做出承諾。 馬上的戎人喜出望外,扯著嗓子發(fā)出怪叫,聲音隨風傳出,幾同獸吼。 第一百一十章 兩支大軍挺進草原,狄戎部落聞風而逃,頂風冒雪奔向草原深處,唯恐被大軍發(fā)現(xiàn)。 隊伍途經(jīng)一座湖泊,湖面封凍,湖邊仍存部落扎營的痕跡。大概是走得匆忙,營地中遺落不少骨器和破損的木器。在一座倒塌的帳篷里藏著兩只凍僵的小羊羔。應該誕生不久,無法跟隨羊群遷徙,這才被迫留下。 冷風從湖面吹來,卷起層層雪浪,在湖面留下大片水波狀的痕跡。 隊伍在湖邊休整,奴隸從大車上取下木桿,用繩子捆綁,插在雪地中,立起成排柵欄。 和之前一樣,郅玄麾下率先扎好營盤,二十多名卒伍帶著奴隸走向湖面,打算鑿冰捕魚。 奴隸們用木板推開積雪,卒伍找準位置,用特制的工具鑿冰。尖銳的矛頭每一次落下都會帶出大量碎冰。 “行了!” 第一個冰洞出現(xiàn),卒伍立即揮手,幾個奴隸取代他的位置,進一步將洞口拓寬。卒伍走向下一個位置,準備開鑿第二個冰洞。 自從郅玄鑿冰取魚,郅地屬民陸續(xù)掌握這個辦法,繼而傳到豐、涼二地。 動手的卒伍出身郅地,手法嫻熟,沒用多長時間就鑿開三個冰洞。洞口被奴隸拓寬,粗略估計直徑超過半米。 聽到水下動靜,卒伍和奴隸一同后撤。 下一刻,就聽水中陣陣轟鳴,伴著聲響,冰洞處泛起大片水花,聚集起的湖魚涌出洞口,一條接一條跳上冰面。 這一幕著實驚人,對未曾見過的人來說,完全就是震撼和奇跡。部分西原國氏族和北安國卿大夫涌向湖邊,望見不斷跳出的湖魚,不由得嘖嘖稱奇。 當日,兩座營盤內(nèi)都飄出魚湯的香味。 郅玄手下的廚無師自通,用做出的豆腐燉魚,煮出的魚湯味道更上一層樓。郅玄嘗過之后,特地命人給趙顥送去不少。送到時,鼎內(nèi)的魚湯尚在沸騰。 湖魚燉豆腐的香味一路飄散,碾壓北安國廚的手藝。 世子瑒不請自來,打定主意要蹭這頓飯。趙顥瞅他一眼,到底沒再趕人,兄弟倆分享了鼎中美食。 世子瑒心滿意足,附近帳內(nèi)的卿大夫卻在抓心撓肝。一樣都是魚,為何大帳內(nèi)的香味會如此霸道,讓他們心心念念,面前的膳食都沒了滋味。 用過晚飯,營盤內(nèi)燃起篝火。橘紅的火焰搖曳,吸引來夜間出沒的捕食者。圍繞營地亮起點點幽光,黑暗中傳出一陣陣狼嚎。 “是草原狼?!毖策壍募资渴志X,很快鎖定狼群出沒的方向。 不等捕食者靠近,又一陣狼嚎聲響起,郅玄營內(nèi)沖出二十多條黑影,如疾風越過甲士,縱身一躍,輕松跳過兩米高的木欄。 “是君上的狼!”一名甲士發(fā)出低呼。 身旁的同伴立即捂住他的嘴,示意他不要引來狼群注意。 狼群沖出營盤,為首兩匹巨狼發(fā)出嚎叫,叫聲尖銳刺耳,是對來犯狼群的警告。 對面的狼群無視警告,遲遲不肯離開。 這種行為激怒了巨狼。 兩支狼群發(fā)生沖突,剛一照面,數(shù)量少的一方就占據(jù)上風,憑借強悍的體能及默契配合,牢牢壓制住餓了數(shù)天的草原狼群。 兩匹巨狼帶頭沖鋒,白狼王緊隨其后,整支狼群仿佛訓練有素的軍隊,瞬間碾壓對手,輕松撕碎戰(zhàn)斗力最強的幾匹草原狼,拿下對面的狼王。 郅玄被狼嚎聲吵醒,獲悉營地外出現(xiàn)狼群,當下披衣而起,命侍人打起火把出帳查看。 狼群的戰(zhàn)斗不只驚醒郅玄,趙顥和世子瑒先后出現(xiàn)在營門前。卿大夫們也裹著斗篷打起火把,陸續(xù)聚集到柵欄前,駐足觀望營外的戰(zhàn)斗。 郅玄出帳不久,狼群的戰(zhàn)斗就宣告結(jié)束。 草原狼群失去狼王,群龍無首,頓時陷入困局。打不過又逃不掉,不想丟掉性命,只能陸續(xù)趴在地上,向勝利者表示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