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113節(jié)
漠夫人義無反顧,態(tài)度堅定,甚至不給自己留后路。 “君之言傳出,可知將會如何?”郅玄道。 “回君上,鹿知。”漠夫人十分鎮(zhèn)定,迎上郅玄的目光,沒有半分閃避,“鹿早無退路。不怕君上知曉,跟隨我多年的家令已生二心,身邊婢女侍人搖擺,幾無可信之人?!?/br> 漠夫人自揭傷疤,只為讓郅玄相信她是真心投誠。 經(jīng)過當夜之事,親眼看到心腹婢女的叛意,漠夫人發(fā)現(xiàn)自己的處境比設想更加糟糕。 有北安侯的旨意,身上的毒藥拔除,她的確可以活下去,但怎樣活卻是問題。 公子瑫看似關心她的病情,事實上是為自身考慮。 在她疾病纏身時,公子瑫不顧念半點夫妻情誼,竟設法收買家令,插手她的嫁妝,尤其是幾座鹽場和漠侯給她的封地。 如果她沒有察覺,真被公子瑫得手,即使能保存性命也會成為籠中鳥,細地和公子府就是她的牢籠。 漠夫人不想這樣活著,絕對不想! 經(jīng)歷一場生死,她心中再不存一絲溫情,更沒有半分天真。 郅玄是她唯一的機會。 能讓她破碎牢籠,好好活下去的機會! “君上,鹿手中有匠,能制出利兵?!蹦蛉朔_最大一張底牌,“鹿愿獻于君上!” 漠夫人的態(tài)度很明確,她不求結盟只為投誠。 看著眼前的漠夫人,郅玄仿佛看到當初的自己,前有西原侯后有密氏,最初的愿望僅為活下去,偏偏卻是最難。 遲遲等不到郅玄的回答,漠夫人眼中的光亮一點點熄滅。 還是不行嗎? 在她即將絕望時,郅玄終于開口:“君可放心返回細地?!?/br> 漠夫人倏地抬起頭。 “此事我應下,但會告知公子顥,君意下如何?”郅玄繼續(xù)道。 “全由君上做主!”漠夫人心中喜悅,面上揚起笑容。 她不介意公子顥成為知情人。事實上,她從沒想過能瞞住公子顥。 只要郅玄應下,她的目的就已達成。 漠夫人達成所愿,沒有在郅玄營內多做停留,拜謝之后就起身告辭。 考慮到人多口雜,馬上送人太過扎眼,兩人約定,等婚禮過后,郅玄會送信前來,漠夫人將人送往信中地點。 漠夫人離開時,營地中香味更濃,煮熟的羊rou撈出來,切成巴掌大的薄片,蘸上調料送進嘴里,好吃得能讓人吞掉舌頭。 “女公子,君上吩咐,請女公子嘗鮮?!?/br> 侍人送來一只銅鍋,鍋內是烹煮好的羊rou。另有一只食盒,盒內裝著糕點,還有搭配羊rou的醬料。 “多謝國君?!?/br> 漠夫人欣然收下,馬車回營,一路飄散香味。 不多時,郅玄派人去見趙顥,言在營內設宴,請趙顥前往一會。 聽到有宴,世子瑒立即找過來,希望自己也能湊個熱鬧。 “西原國君未請兄長。”趙顥說道。 翻譯過來:沒門! 看著趙顥遠去的背影,世子瑒迎風淚流。 兄弟絕情如此,為之奈何? 第一百零八章 大帳內燈火通明。 青銅燈立在四角,火光閃亮,在帳上搖曳出燈影。燈光映照下,銅爐飄起裊裊煙氣,沁人心脾。 名為宴飲,與宴者僅有兩人。 郅玄趙顥對面而坐,面前設有長桌。侍人婢女魚貫行入,呈上一道道佳肴美味,食物的香氣飄散,很快取代幽香,彌漫整座大帳。 宴上有一道蒸熊掌,是廚的獨門手藝。 烹制的熊掌盛在鼎中,剛一送上,霸道的香味充斥鼻端,碾壓余味。 熊是狼群發(fā)現(xiàn),撕咬中,狼群驅趕獵物靠近營地,被卒伍一舉拿下。 郅玄夾起一塊熊掌送入嘴里,口感相當不錯,聞著香,吃起來更香。趙顥對這道菜十分滿意,不消片刻,鼎中已是空空如也。 食不言寢不語。 宴上兩人均未說話,用膳也未發(fā)出半點聲音。 宴畢,侍人撤去食具,婢女放下帳簾。 等帳內只剩下兩人,郅玄才道出設宴緣由。 請趙顥過營,一為商議啟程日期。 連日大雪,道路被阻斷,隊伍滯留邊地,遲遲未能出發(fā)。這兩日雪勢漸小,郅玄有意盡快拔營,以免再遇到大雪,行程又一次延誤。 其次,他將漠夫人一事告知趙顥。 以他的能力,的確可以為漠夫人提供保護,但從自己營中派遣人手太過扎眼,如果趙顥愿意幫忙,那就再好不過。 “后日啟程,如何?” 聽完郅玄的話,趙顥沉吟片刻,認為的確該盡早動身,以免再生波折延誤婚禮。 兩人的婚盟十分重要,不亞于國君會獵。 兩國的巫各自卜出吉日,選擇共有三個,經(jīng)過數(shù)月商議才最終敲定。如果遲遲不能離開邊地,以至于錯過日期,后續(xù)會有許多麻煩。 郅玄和趙顥深知這個道理,都認為該盡速動身,即使要冒一定風險也好過繼續(xù)拖延。 “途中恐遇大雪,物資應當備齊?!臂ば?、 趙顥深以為然,詢問郅玄麾下的防寒衣物可有多出。 西原國軍中的毛衣毛褲讓北安國甲士很是羨慕。眾口相傳,趙顥和世子瑒皆有耳聞。 此次見面,趙顥同樣帶有目的,希望能從郅玄手中購買一批。 “以何物換?”郅玄盤點過庫存,可以提供兩千套。不過親兄弟明算賬,不可能白送。趙顥也明白這個道理,才會主動提出購買。 “奴隸如何?”趙顥道。 郅玄面露詫異。 他想過糧食,也想過金絹和牲畜,甚至還想過皮甲,唯獨沒想過這一中。 公子顥麾下有富余的人力,可以用來交換? “不在營中,在草原。”趙顥解釋道,“建造新城的狄奴雖不比中原野人,但能造城放牧。” 關乎到利益,情面什么的都要暫時擱到一邊。 趙顥營內需要防寒衣物,手頭的物資不能用來交換,只能另辟蹊徑,用抓捕的狄人充數(shù)。 他清楚狄奴不被氏族所喜,尋常而言,氏族寧肯買逃犯出身的野人,也不愿意要抓到的狄戎。但他手中的狄人不一樣,經(jīng)過屬官的手段,全都老老實實干活,很少有逃跑的情況,也基本不會偷懶,干活很有力氣。 經(jīng)過趙顥一番介紹,郅玄確定對方不是想空手套白狼,不免有些心動。 毛線的生意全攥在他的手里,目前沒有氏族chā 手,自然也不會有反對意見。按照趙顥所言,這筆生意可以做。即使先交貨,也不擔心對方會賴賬。 只是在交易的價格上還需要商榷。 “一套毛衣五個野人。”郅玄開口要價,同時做好被還價的準備。 不想趙顥根本沒打算還價,當場點頭答應,甚至詢問郅玄,五個是不是不夠多,他不介意再加幾個。 郅玄愕然。 對面這位到底滅了幾個部落,抓了多少狄人? 他懷疑趙顥做生意是借口,為的就是要轉手這些狄人! 面對郅玄的疑問,趙顥坦然道:“草原遍是狄戎?!?/br> 對北邊的諸侯國而言,草原上的狄戎就像野草,滅掉一茬很快又會長出一茬。天曉得他們都是從哪里冒出來。根本不用擔心數(shù)量不夠,少的部分再去抓就是、 郅玄眉心跳了跳,竟然覺得很有道理。 雖說兩人關系匪淺,做生意仍要遵照規(guī)矩。郅玄命侍人取來竹簡,當場成文,同趙顥各自保留一份,作為領取貨物和貨款的依據(jù)。 “漠氏之事,君以為如何?”生意談妥,郅玄話鋒一轉,提及尋求庇護的漠鹿。 “我曾告知細瑫,鹽湖乃漠氏嫁妝。”趙顥皺眉道。 趙顥十分了解公子瑫,早在對方過趙地拜訪時就出言提醒,妻子的嫁妝他不應沾手,漠氏主動提,他也不能動??上Ч蝇暃]能參透,或許他心中明白,只是做了另一中選擇。 不管出于何中理由,也不管是什么身份,貪圖妻子嫁妝都令人不齒。 對公子瑫,趙顥愈發(fā)感到不喜。 “聽其言,身邊已無可信之人。我選數(shù)人,君代我送出,何如?”郅玄道。 他十分敬佩漠夫人的果決,也很憐惜她。既然做出承諾,答應為她提供庇護,自然要說到做到?!翱?。”趙顥頷首。 兩人談話時,帳外又飄起飛雪,伴著寒風席卷邊地。 巡營的甲士加快腳步,等到和同袍輪換交班,紛紛沖向火盆,不斷跺腳搓手,試圖讓自己暖和起來。 哪怕有保暖的衣物,邊地雪夜也著實難熬。 隨著時間過去,雪越來越大,寒風呼嘯,卷著紛紛揚揚的雪花籠罩整座營地。 郅玄和趙顥諸事商定,后者就要告辭離開。 剛剛掀起帳簾,就遇冷風卷入,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