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88節(jié)
彼時,往范氏送信的侍人已經(jīng)返回,范緒讓他告訴郅玄,一切盡在掌握,無需擔心。并交給侍人一張圖,圖上清晰繪出城池布局,并將城外營盤圈出大部分。 郅玄拿到這張圖,牢牢記下所有標注,確保不落下一個。隨即下令大軍扎營,位置就選在城門靠東的位置,那里有大片空地,顯然是刻意留出。 大軍扎營時,甲士策馬返回,在營前翻身下馬,帶國君府的侍人去見郅玄。 “君上下旨,公子暫留城外,明日再入城?!笔倘说馈?/br> 對西原侯的命令,郅玄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觀甲士神情不對,等侍人離開后,將他留在帳中,開口詢問:“發(fā)生何事?” 甲士沒有隱瞞,道出自己入城后的種種,包括他被公子康鞭打,一刀砍斷侍人的胳膊,以及西原侯的態(tài)度,一字不漏。 “君上未做處置?”郅玄道。 “沒有?!奔资慨Y聲甕氣道。 郅玄眉心緊鎖,思量片刻,猛然拳頭一緊,扯下腰間的一枚玉環(huán),當場一分為二,將一半交給甲士,命他帶上十人再次入城,將碎玉當面交給公子康。 榮耀不可毀,甲士不可折辱,既為他的麾下,他必要同公子康一戰(zhàn)! “可敢再入城?”郅玄問道。 “敢!”甲士聲如洪鐘,臉和脖頸漲得通紅。不是因為怒火,而是興奮和激動,更有對郅玄的感激。 目送甲士離開,郅玄從架上取下佩劍。 一聲清鳴,長劍出竅,劍身映出漆黑的雙眼,眸中的冷光比劍鋒更甚。 郅玄能猜出西原侯的想法,無非是要借機試探自己,想要看一看自己會怎么做。 在朝堂上為甲士出頭,難免會有一場扯皮,最大的可能是陷入僵局。拖延得時間太長,必然會對郅玄的威望造成影響。 若是將事情壓下,試問軍中上下會如何想? 屆時,郅玄成為世子,也難免會喪失人心。 想到西原侯的得意,郅玄冷笑出聲。 或許是政治手腕用得多了,西原侯看問題的出發(fā)點發(fā)生偏移,更喜歡朝堂制衡。 郅玄偏偏不讓他得意。 誰說一定要在朝堂上爭出個高下,他有軍隊有封地,還有世子之實,對付公子康何須多費周折,完全可以用實力碾壓。 在尚武的西原國,用戰(zhàn)斗爭取榮耀,才是最正確的打開方式。 甲士去而復返,郅玄約戰(zhàn)公子康的消息火速傳遍城內(nèi)。 不知情的人滿頭霧水,不明白為何公子玄會突然約戰(zhàn)公子康,還是他抵達西都城的第一天。 “公子康無故鞭打公子玄麾下甲士,就在國君府前?!币粋€知情人說道。 “果真?” “這樣的事豈能胡說!” 知情人信誓旦旦,眾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 無故鞭打甲士本就不能容,還是在國君府前,公子康打的哪里是甲士,分明是公子玄的臉。換成脾氣爆裂之人,約戰(zhàn)都不會,直接帶兵沖上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戰(zhàn)在城外,同去?” “同去!” 公子康尚未離開國君府就接到郅玄的戰(zhàn)書,半枚玉環(huán)。 看到滿臉傲然的甲士,公子康怒火沖天,當場解下佩玉,同樣斬成兩半,一半丟了過去。 “他既然找死,我就成全他!” “我主勇武,首戰(zhàn)既斬胡酋!”甲士道。 換言之,公子康戰(zhàn)場都沒上過,何敢口出狂言? 公子康被堵得滿臉赤紅,甲士道出約戰(zhàn)時間和地點,其后轉(zhuǎn)身離開,沒再給他一個眼神。 密武和密紀知曉此事,都不敢輕忽,迅速抽調(diào)精銳組成車陣、戟陣和兵陣,以助公子康聲勢。 粟虎、范緒和欒會自然不會坐視,密氏調(diào)派多少人,他們也調(diào)集同等數(shù)量。加上郅玄的新軍,無論如何都能壓對方一頭。 對此,密武也是毫無辦法。誰讓公子康還沒有封地,對上手握三地又得三卿支持的郅玄,必然要吃虧。 約戰(zhàn)時間在黃昏,恰好避開一天中最熱的時候。 城門前清理出大片空地,雙方隊伍各自列陣。繪有神鳥的玄色旗幟之下,是繪有氏族圖騰的戰(zhàn)旗,在風中招展,獵獵作響。 郅玄和公子康均未著甲胄,身穿黑色長袍,腰束玉帶,頭戴玉冠。發(fā)繩系在頜下,尾端綴有彩寶。 不同的是,郅玄的袖擺和領口繡有山川紋,在冊封儀式之后將改成神鳥紋。公子康身份所限,不能在衣袍上點綴此類花紋。 幾名巫在陣前祝禱,用匕首劃破額頭,伏身跪拜天地。 蒼涼的號角聲中,戰(zhàn)鼓隆隆作響。 兩陣甲士均以長戟頓地,以刀背敲擊護臂,發(fā)出聲聲大喝。 “戰(zhàn)!” 全副武裝的戎右架起盾牌,駕車者揮動韁繩,cao控戰(zhàn)車向前行駛。 兩輛戰(zhàn)車相向而行,車軸轉(zhuǎn)動,車速不斷加快。 距離越來越近,車上的郅玄和公子康同時拔出佩劍,在車身交錯而過時,公子康滿面猙獰,手中的劍向前遞出,卻被郅玄一劍擋住。 劍鋒相抵的剎那,火星迸發(fā),青銅劍被鐵劍砍出一個豁口。 公子康不敢置信,郅玄順勢向上一挑,公子康手中的劍差點被挑飛出去。 “彩!” 甲士齊聲高喝。 兩輛戰(zhàn)車錯開,行出一段距離,其后同時調(diào)頭,再次向前沖去。 這一次,郅玄直接砍斷公子康的劍,還一把抓住他的領口,差點將他拽下馬車,引來更大的喝彩聲。 在公子康即將落敗時,他車上的戎右突然扔掉盾牌,一劍刺向郅玄的脖頸。 “賊子卑鄙!” 郅玄車上的戎右發(fā)出大喝,拼著自己受傷,用護臂擋住對方,繼而掄起盾牌,將對方撞飛出去。 公子康的戎右滾落,郅玄車上的戎右直接跳車,壓住對手,一拳接一拳砸下,直砸得對方滿臉鮮血,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一切發(fā)生在瞬間,等眾人看清場內(nèi)發(fā)生了什么,公子康的戰(zhàn)陣中寂靜無聲,郅玄麾下義憤填膺,紛紛大喝:“無恥,卑鄙!” 兩位公子對戰(zhàn),本該堂堂正正分出勝負,哪里想到公子康車上戎右竟要下黑手。對敵尚不可如此,何況是兩位公子之戰(zhàn)! 發(fā)出斥責的不只是郅玄麾下,還有觀戰(zhàn)的國人和庶人。 不管車上戎右是誰安排,公子康的名聲都將一落千丈。這場戰(zhàn)斗無論是勝是負,他都會被國人不恥。 在怒罵聲中,兩輛戰(zhàn)車分開。 郅玄的戰(zhàn)車安然無恙,公子康雖然驚險,好在駕車者經(jīng)驗老道,使車輛行穩(wěn),還一把拉住他,沒讓他滾落到車下。 公子康心知自己再無名聲可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準備舉起藏在車內(nèi)的弓箭。 郅玄車上沒有戎右,即無盾牌遮擋,雙方距離如此接近,他避無可避! 在公子康拉開弓箭時,天空中忽然落下一片暗影,一塊足有三十斤的石頭從天而降,恰好砸在公子康戰(zhàn)車上方。 石頭沖力極強,瞬間碎裂華蓋,砸斷公子康的一條胳膊,砰地一聲落進車廂。 事情發(fā)生得太過突然,也太過出人預料,無論喝彩還是怒罵都戛然而止。任誰都不會想到,空中會掉落石塊,還正好落在公子康車上。 被石塊砸斷胳膊,公子康既無法開弓也無法揮劍,加上戎右所為,面子里子落得干干凈凈,完全是輸?shù)脧氐住?/br> 眾人太過驚異,目光集中在場中,全都沒有發(fā)現(xiàn),在石頭落下同時,一只金雕恰好從高空掠過,舒展雙翼,發(fā)出一聲唳鳴。 第八十四章 公子康傷勢極重,右臂自手肘以下骨頭碎裂,即使能夠接上,這條手臂也注定廢了。想到今后,驚恐和劇痛令他昏迷當場。 約戰(zhàn)結(jié)束,勝利者是公子玄,實至名歸,沒有任何異議。 駕車者揮動韁繩,帶著公子康返回陣中。 幾名卒伍走進場內(nèi),將滿臉血的戎右抬起帶走。一邊走一邊唾棄,若不是這人破壞規(guī)矩,就算是輸也不會這般不光彩。 公子康昏迷不醒,無法完成戰(zhàn)敗儀式,必須馬上送回城內(nèi)。 密氏軍陣陷入死寂,從甲長到甲士無不垂頭喪氣,想起公子康和戎右的行徑更覺羞恥。 反觀郅玄麾下,迎接駕車歸來的公子玄,無不振臂高呼歡欣鼓舞。 觀戰(zhàn)的國人和庶人齊聲喝彩,贊揚公子玄英明神武果決剛毅,更得上天眷顧。 對在戰(zhàn)斗中落敗的公子康,無人愿意多給一個眼神。偶爾提到也會指其心性不正,不能堂堂正正取勝就妄想耍詐,敗壞西原國的尚武之風。 正因如此才會有天空落石。 一條胳膊廢掉,分明是遭到天譴! 戰(zhàn)斗的結(jié)果報至君前,西原侯當著卿大夫的面,對郅玄極盡褒獎之詞,仿佛之前對郅玄的種種壓制和算計都不存在。 輪到公子康,西原侯提都不愿多提一句,明擺著表示這個兒子讓他失望透頂。早年的寵愛都是錯付,現(xiàn)如今,根本不值得多看一眼。 哪怕只是演戲,西原侯的態(tài)度也會直接影響朝堂。 以粟虎和范緒為首的一方心中大定,對鏟除密氏的計劃更添信心。 密武和密紀心頭發(fā)沉,周身仿佛籠罩一層低氣壓。 城外那場戰(zhàn)斗不只打垮公子康,還讓依附他們的小氏族產(chǎn)生動搖,不少人想要改換門庭。 察覺到人心動搖,密武先下手為強,一個意圖投靠粟虎的小氏族當夜暴斃,表面看是急病,事實真相如何,該知道的人都是一清二楚。 聽聞此事,郅玄不免嘆息。 如密氏這般動輒取人性命,毫不掩飾地對同階層下手,簡直能用瘋狂來形容。 “他們不怕引起眾怒?”郅玄百思不得其解。難不成這對兄弟當真是瘋子,只是之前掩飾得很好,沒有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