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72節(jié)
稍微運作一下,他要從私庫出錢不假,真正的大頭可以落在國庫。若是拿出太多,氏族會如何想,又會如何做? 不等西原侯得意,郅玄再次開口:“父親,兒所請,多關乎父子之情。” 翻譯過來就是,還想讓他做個老實兒子,關系就要好生維護。例如拿錢,從私庫出就是維護親情,從國庫出維護的是誰和誰的交情,那就不好說了。 西原侯被堵得張口結舌,看向郅玄,卻見對方滿臉笑容,出口的話滿是威脅,表面照樣是個孝順兒子。 這樣更加氣人! “好,好得很。”西原侯咬牙切齒。 “謝父親夸獎?!臂ば斂床灰?,依舊笑呵呵。 反正錢必然到手,挖渣爹墻角成功,舒爽的是自己。被瞪兩眼又不會少塊rou。要不要他湊近些,好讓君上瞪得更加方便? 西原侯目瞪口呆。 竟然如此不要臉面! 郅玄聳肩,表示無所謂。 殿內(nèi)就父子兩人,侍人都在殿外充木頭樁子,假裝自己是聾子瞎子。今天的事壓根不會傳出去,他有什么好顧忌。 至于西原侯,他會和人說自己被兒子懟,懟完還要掏錢?這般丟臉的事情,用腦袋想一想都知道他不會和外人說。 這樣一來,郅玄完全可以放飛自我,全無半點壓力。 從郅玄進到國君府,到他乘車離開,足足過去兩個多時辰。 這次見面,西原侯的目的非但沒有達成,反而被郅玄揮舞著鏟子狠挖墻角,私庫少去四分之一,不rou疼都不可能。 郅玄坐在車里,盤算今次所得,差點笑出聲音。類似的事情多來幾次,他哪還需要為錢和物資發(fā)愁。但他也知道今天情況特殊,先有入貢后有婚盟,加上他擺出撕破臉的架勢,西原侯措手不及,才不得不做出讓步。 等西原侯回過神會發(fā)現(xiàn),郅玄固然有底氣,也未必會馬上同他翻臉。之所以如此強硬,著實有幾分虛張聲勢在內(nèi)。 “可惜。”郅玄嘆息一聲。 事情可一可二,不可能再三再四。 今天鏟子揮得足夠狠,讓西原侯很是rou疼,下次再想挖墻角就不是那么容易。 好在他想要的已經(jīng)得到,還超出不少。 接下來他會忙于封地建設,有機會就會向北邊擴張。短時間內(nèi),應該不會和西原侯發(fā)生太大沖突。 過了這段時期,積攢起充足的實力,他就會以另一種方式實現(xiàn)自己的意圖。更加簡單,更加直接,注定會讓西原侯震怒,卻不得不接受。 當夜,郅玄沒有留在城內(nèi),甚至沒有回去公子府,而是直接去往城外大營。他車后跟隨五百甲士,除非國君下令,無人敢攔。 翌日朝會,郅玄同樣列席。 看到走進殿內(nèi)的兒子,西原侯眼角抽了抽,迅速移開目光。 禮樂聲停,西原侯當眾宣布,公子玄和公子顥結成婚盟,并將婚書內(nèi)容進行宣讀。 “擇日派行人往北安國,定下婚期。” 旨意頒下,郅玄出列謝恩。 與此同時,粟虎和范緒對視一眼,又朝欒會頷首。 三人已經(jīng)商定,如國君今日宣布婚約,就要為郅玄請封世子,以防夜長夢多發(fā)生變故。 待郅玄歸列,正身坐定,一名中大夫出列,朗聲道:“臣啟君上,公子玄英明勇武,才智過人。為國戍邊,滌清胡患,與民安居,蕩蕩之勛。犀貢中都,規(guī)矩約禮,揚我國名,赫赫之功。嫡貴守正,古之禮儀,臣請君上立公子玄為世子!” 中大夫話落,很快有人出聲附和。 不到片刻時間,除了六卿尚未表態(tài),連平時依附密氏的大夫都陸續(xù)贊同。即使有個別沒有出聲,觀其態(tài)度也不似反對,頂多礙于和密氏的交情沒有馬上站隊。 殿內(nèi)聲浪逐漸增大,密武密紀心中惱恨,也知事情無法回轉。 人心如此,郅玄必然成為世子,公子康再無半點機會。 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無論是郅玄的支持者還是他的敵人,在他回到西都城之前都未曾預料。 事情至此,聲勢已成。 無論為國還是為家,粟虎、范緒和欒會都要推他上位,沒人能夠阻擋,密氏不行,西原侯也是一樣。 這就是氏族的力量。 以一種獨特驚人的方式在郅玄面前展現(xiàn),讓他對這一時代的政治體制有更深層次的認知,也更清晰地看到君權和卿權是如何互相成就,又是如何針鋒相對,角力對抗。 第六十九章 關于立郅玄為世子一事,并非一帆順利。 明知事不可為,密氏仍不甘心坐以待斃,處處加以阻撓。 西原侯也知大勢不可逆,卻硬是拖了三天,遲遲不肯下旨。明擺著拖延時間,別人卻拿他毫無辦法。 粟虎、范緒和欒會表明態(tài)度,公開支持郅玄上位。 密武和密紀堅決反對,雖然處處不占理,依靠強大的家族背景,外加揣測西原侯的心態(tài),竟能和前者分庭抗禮,數(shù)日爭執(zhí)不下。 甚者,密紀暗中派家臣趕往封地,大規(guī)模調(diào)動人手,為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密氏未必真敢起兵,畢竟事情還沒到那個地步。此舉不過是壯大聲勢,向朝中展示力量,讓氏族們仔細衡量,到底要不要堅持站隊。 朝中六卿,三人旗幟鮮明支持郅玄,兩人自始至終反對。 只剩下羊皓一人尚未表態(tài)。 若他支持立郅玄為世子,密氏兄弟將投鼠忌器。兩人對上四人,一個家族對上四個家族,他們沒有任何勝算。 如果羊皓站到密氏一邊,情況就會變成三對三,誰勝誰負尚且難料。 問題是密氏兄弟同羊皓早有不睦,密夫人暗中毒殺公子玄,還想推羊氏為替罪羊。羊皓選擇同密氏合作,無疑是與虎謀皮,根本占不到任何好處。 他遲遲沒有表態(tài),表現(xiàn)得模棱兩可,難免讓人心生猜測,他是在等待一個契機,亦或是看一看郅玄能給他開出什么條件。 這日朝會上,眾人依舊沒能吵出個結果。 郅玄坐在殿中,始終不發(fā)一言,既沒有為自己爭取,也沒有踩密武話語中的陷阱。在對方說得過分時,才會轉過頭,冷冷地看密武和密紀一眼,隨即收回目光,繼續(xù)充當背景板。 他雖是當事人,卻不適合在此時開口。 這是屬于氏族和國君,以及氏族和氏族之間的角力,他已經(jīng)占據(jù)七成以上的優(yōu)勢,不開口就不會犯錯,不犯錯就不會被抓住把柄。 密氏再是強橫,又豈能對抗當世規(guī)則。 他是嫡子,同趙顥有婚約,已保證他能立于不敗之地。 唯獨有一點,可能被對方抓住不放。 想到這里,郅玄抬起頭,看向上首的西原侯,他很驚訝,吵到今天,竟然沒人提到這件事。 沒想到? 不可能。 那是什么別的原因? 在郅玄陷入思考時,密紀不顧兄長暗示,激動之下道出:“公子玄同公子顥成婚,無子嗣,如何承家構堂?” 此言一出,殿內(nèi)瞬間一靜。 密武眉心緊鎖,暗中嘆息,懊惱沒能攔住自己的兄弟。 羊皓不再老神在在,而是和眾多卿大夫一樣,視線落到郅玄身上。 看到眾人反應,尤其是對上羊皓的目光,郅玄心頭一動,忽然間意識到,羊皓始終不表態(tài),等的究竟是什么。 他和趙顥成婚,必然不會有子嗣。如此一來,關于繼承人的問題就要仔細考量。 之前眾人沒提,未必是想不到這點,而是想得太多,發(fā)現(xiàn)其中的可cao作性。尤其是密武,應該知曉提出這件事對密氏將會多么不利。 見粟虎和范緒也看過來,郅玄知道自己不能再不聲,當即起身出列,站在大殿正中,朗聲道:“子承父業(yè),古之禮儀。玄同公子顥成婚,無子,亦不納妾,則以弟及。弟不能,以兄弟嫡出子繼。再不可,從三代血親中過繼。” 這番話出口,殿內(nèi)更是鴉雀無聲。 密武面沉似水,目光猶如刀鋒。密紀看向兄長,終于明白自己犯下大錯。 羊皓雙眼放光,部分氏族家主也怦然心動。 如果真是這樣,郅玄相當于給了所有兄弟機會,端看眾人將如何表現(xiàn)。 羊皓終于等到想要的答案,當下不再沉默,一改之前的搖擺不定,迅速同粟虎、范緒和欒會站到一起,表態(tài)支持公子玄。 事情至此,大局已定,密氏再無翻盤可能。 人心所向,西原侯沒有理由再拖延,只能同意眾人所請,立郅玄為世子。并在卿大夫們的催促下,當?shù)顚懗勺嗍瑁扇怂屯卸汲墙唤o人王過目。 為免途中生變,粟虎范緒各自派人護送信使,并且一人三馬,保證奏疏能以最快的速度抵達中都。 “君上英明!” 大事既定,卿大大們不再劍拔弩張,眾口稱贊西原侯英明,并爭相恭賀郅玄。 等到人王點頭,將賀書發(fā)下,公子玄將為世子玄,成為西原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朝會之后,國君立郅玄為世子一事不脛而走,迅速傳遍城中。 大部分人樂見其成,對公子玄成為世子很是高興。 在城內(nèi)做生意的狐商等人聽到消息,無不欣喜若狂,樂得手舞足蹈。 對他們來說,能投靠公子玄,抱上公子玄的大腿已是天降之幸。短短數(shù)日,公子玄就成為世子,簡直是天上掉金餅,正掉到自己懷里。 興奮之余,眾人對于郅玄吩咐的事情更加賣力。 九人湊到一起商量,必須盡快將牦牛脫手,轉而購買郅玄要求的糧食和麻。 “我等固有勾心斗角,此時必須放下,全力完成公子之命,讓公子滿意,我等才有以后!” 在場都不是笨人,笨人也不能帶領商隊走南闖北,創(chuàng)下偌大家業(yè)。 之前幾人還想著互別苗頭,在狐商點明厲害關系后,很快就擰成一股繩。不因他們有多么高尚的情cao,恰恰相反,這么做全為保證自己的利益。 公子玄不排斥商人,消息一旦傳出,投靠者必接踵而至。他們的家業(yè)的確不小,但同富可敵國的豪商相比終究差上一籌。 不想被后來者比下去,擠占屬于自己的位置,他們必須齊心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