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59節(jié)
北安侯和世子瑒如今支持他,為的是避免國內(nèi)起爭端。等到主要矛盾解決,大氏族不再有和趙顥聯(lián)姻的機會,兩人會不會改變想法,全都是未知數(shù)。 人心易變,最經(jīng)不起考驗。 正是清楚這其中的利害,屬官們才會爭執(zhí)不休,彼此寸步不讓。 回到營中后,郅玄躺在榻上,許久無法入睡。腦子里想著事情,困意涌上也被迅速壓下。 嫁娶都有好處,也都會有麻煩。 幾番衡量,郅玄腦子里冒出一個念頭,有些荒謬,稱得上大膽,但就目前的情況,絕對是一個不錯的解決辦法。 越想越覺得可行,郅玄當(dāng)即坐了起來。 “來人!” 守在帳外的侍人聽到召喚,立刻掀起帳簾。 “公子有何吩咐?” “案上掌燈。” 郅玄命侍人點亮銅燈,取來竹簡和刀筆,快速刻下兩行字。檢查無誤,命人立刻送往趙顥營中。 “速去,交于公子顥?!?/br> 侍人領(lǐng)命,轉(zhuǎn)身去見甲長。 夜間開營門需要口令,即使為郅玄遞送書信也是一樣。 甲長問明情況,料定是有急事,否則公子不會讓人夜半送信。當(dāng)即抽調(diào)數(shù)名甲士卒伍,護送攜帶郅玄書信的侍人,一同去往對面營中。 趙顥剛剛睡下,就聽帳外有人稟報,公子玄派人送來書信。 “掌燈?!?/br> 趙顥起身披上長袍,命人掌燈,其后召送信的侍人入內(nèi)。 侍人恭敬行禮,頭不敢抬,雙手奉上竹簡。 趙顥心中十分好奇,猜測究竟是什么急事,才會讓郅玄兩三個時辰都等不了,夜半就派人過營。 借助火光,趙顥解開繩子,展開竹簡。 竹簡上只有兩行字,卻讓他足足看了一刻鐘。 良久,趙顥眉心舒展,從案上另取一冊竹簡,提筆寫下回信,讓甲士回去交給郅玄。 和郅玄的書信一樣,趙顥的回信也只有寥寥數(shù)語,除了同意郅玄的提議,僅在末尾寫明:君贈神鳥佩,顥之幸。 侍人歸營之后,匆匆去往大帳。 郅玄看到回信,并無他事吩咐,揮手讓侍人離開。 帳簾放下,郅玄獨自坐在案旁,單手托著下巴,手指一下下摩挲竹簡,嘴角不自覺翹起,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最初是意外,更像是場誤會。如今來看,他的的確確是賺到了,一點沒錯。 翌日,屬官們精神抖擻走進大帳,準(zhǔn)備繼續(xù)戰(zhàn)斗。不想郅玄和趙顥攔住眾人,各自遞出竹簡,示意大家傳閱。 竹簡上的內(nèi)容簡單明了,言明兩人結(jié)為婚盟,只定婚姻,不言嫁娶。 確認自己沒看錯,屬官們愣在當(dāng)場。 只定婚姻,不言嫁娶? “未有先例,自無不可?!?/br> 潛臺詞就是,沒有史料記載不能這么做,那就自然可以做。 宗人和史官對視一眼,這還是他們當(dāng)初想出的理由,未料想被兩位公子拿來活學(xué)活用。 眾人仔細想一想,事情的確如此。 即使是最古老的婚盟,也只記載諸如婚姻、結(jié)盟一類的詞語,并未嚴(yán)格規(guī)定必須嫁娶。以郅玄和趙顥的身份,這種平等結(jié)盟的婚約方式,的確比強行定下嫁娶更為有利。 屬官們各自思考,仔細斟酌一番,和同僚交換意見,都認為此事可行。 “公子智慧!” 屬官們達成一致,沒有任何異議。 解決最難的問題,眾人抓緊時間,開始商議婚姻相關(guān)程序。雖然不嫁不娶,聘禮嫁妝仍要準(zhǔn)備,還要兩樣一起準(zhǔn)備。這樣才能保持絕對的平等,順帶展示本國財力。 宗人和史官都在忙著記錄。 前者是要記下每一個細節(jié),以便傳于族內(nèi)。今后再遇到類似的事情,大家都能有個參考。 后者則是奮筆疾書,對郅玄和趙顥的智慧和決斷大書特書。若非開篇寫下婚盟二字,觀者八成會以為他在給兩位公子合并作傳。 對此,史官表示不用懷疑,他就是故意的。 郅玄和趙顥屢開先河,遇到這兩位,祖輩傳下來的行文格式統(tǒng)統(tǒng)無用,他只能自己摸索。既然沒有參考,那該怎么寫全由他自己說得算。至于后來者會如何想,會不會頭疼,同他無干。 自從發(fā)現(xiàn)坑人能讓自己舒爽,史官毅然決然釋放出性情,在遵守職業(yè)道德的前提下,徹底放飛自我。 第五十七章 關(guān)于聘禮和嫁妝的商討,足足進行了三日。 在此期間,雙方屬官不斷加碼,發(fā)誓要壓對方一頭。 北安侯對趙顥的婚事早有期許,在出錢的事上自然不會吝嗇。趙地屬官財大氣粗,各個底氣十足,就差把竹簡替代金,一卷就是一箱金。 郅地屬官不甘示弱,雖然西原侯還被蒙在鼓里,但事情定下,他不想拿錢也必須拿。在給西原侯挖坑這件事上,郅玄熟練,他手下的下大夫們有樣學(xué)樣,也一天比一天嫻熟。 甭管西原侯是否情愿,先把價喊出去,哪怕為了大國的面子,他也必須拿錢! 看出屬官們的打算,郅玄不免嘆息一聲,渣爹屬實可憐。但也沒打算出言阻止。坑爹的事有一有二,自然就會有三有四。何況西原侯在對兒子的態(tài)度上屬實是渣,坑起他來,郅玄絲毫不會不好意思,更加不會手軟。 三日過后,到第四天,屬官們終于商量出具體章程,最后定下的數(shù)字稱得上十分驚人。 郅玄和趙顥都是聘禮嫁妝一起準(zhǔn)備,按照嫡公子的標(biāo)準(zhǔn),兩人加起來比得上中等諸侯國兩三年的稅收。 這且不算。 依照屬官們的建議,財物之外,還需要有場地。 西原國的地界不能動,北安國的地界也不行,兩國之間的緩沖地帶也必須慎之又慎。 左思右想,雙方合議,決定北上草原,在戎狄的地盤中翻一翻,找出一塊距離雙方都近,水草也相對豐美的地方打下來,作為舉行婚禮的地點。待到婚后,可在該地建城,兩人不方便到他國長期生活,可以每年在此地相會。 “善!” “甚好!” 提出這項建議的屬官獲得一致贊同,雙方談判人員都豎起大拇指,表示這個提議相當(dāng)好,很有可執(zhí)行性。至于狄戎會怎么想,會不會哭訴中原人不講理,重要嗎?完全不重要。 于是乎,在郅玄和趙顥點頭之后,屬官共同執(zhí)筆,將這項提議正式成文,記錄在婚書之中。 草原上的戎狄絕想不到,在他們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部落即將迎來一場史無前例的清掃。原因不是某個部落找死南下,而是兩位戍邊的公子要結(jié)成婚盟,需要找一塊合適的地盤舉行婚禮,順便搭建婚房。 歷來只有狄戎南下,很少看到諸侯國北上搶地盤建城。會獵一事常有,往往是打完就走。即使占據(jù)草場,也很少會遷民定居。 以當(dāng)下的情況,地廣人稀,中原尚且有大量無人土地,沒誰會想遷到草原。如果國君和氏族生出類似的想法,極可能會遭到國人鐵拳。 逐滅狄戎沒有問題,去草原喝風(fēng)想都不要想! 郅玄和趙顥的婚盟又一次開啟先例。 議成婚書的眾人絕不會想到,這項在草原建城的提議,日后會產(chǎn)生多大影響,又會給中原各國帶來何等重大的變化。 重要的事項達成,接下來就是對細節(jié)的完善。 屬官們一改之前的劍拔弩張,沒有在細枝末節(jié)上計較,反而彼此謙讓,很快就變得和樂融融,仿佛之前唇槍舌劍互相投擲危險物品的都是另有其人。 到第六日,婚書草擬完畢。 郅玄和趙顥各自觀看,認真商議之后,都認為沒有問題,當(dāng)即交由宗人謄抄,按照禮儀行文刻錄。 郅玄身邊沒有宗人,只能由一名下大夫臨時替代。 好在下大夫們均出身氏族,家學(xué)淵源,對文書格式十分熟稔。即使有無法確定的地方,也可請教趙顥帶來的宗人。對方不會在這件事上藏私,十分樂意幫忙。 到第十天,婚書正式完成,婚盟也完成一大半。之所以不是全部,是要將婚書再次謄抄,分別送往西都城和北都城,交給西原侯和北安侯過目,同時告知朝中上下,公子玄和公子顥達成婚約,將要成婚。 郅玄和趙顥都清楚,婚書送回去,事情不可能一帆風(fēng)順。 西都城內(nèi)的阻力明擺著,西原侯的態(tài)度也是未知數(shù)。北安侯雖然知情也十分支持兒子的決定,卻一直隱瞞國內(nèi)大氏族,一旦消息公布,這些有意和趙顥聯(lián)姻的家族必然不會善罷甘休。 兩人都明白將要面對的阻力,也都是不會輕易退讓的性格。 在商議婚盟時,雙方屬官互不想讓,卻沒有拖延時間。在為己方爭取的同時,盡可能快地達成條件。只要達成一致,立刻寫在婚書里,毫不拖泥帶水。 一般情況下,諸侯國之間聯(lián)姻往往要談上數(shù)月時間,以年為計算也不罕見。 郅玄和趙顥這場婚盟不斷打破常規(guī),從兩人見面到完成婚書,滿打滿算不超過一個月。 這樣的速度委實驚人,說是坐火箭都不為過。 婚書完成,經(jīng)雙方確認,從行文到內(nèi)容沒有任何問題,挑不出半點毛病,宗人如釋重負。 史官仍在奮筆疾書。 短短數(shù)日時間,史官刻下的竹簡裝滿三只大木箱。即使是大國之間聯(lián)姻,也很少有如此多的記載。等他回到家族,必然會讓族人大開眼界。事情傳到別國,在同行之間也會名聲大振。 婚書完成當(dāng)日,郅玄和趙顥當(dāng)眾公布消息,不少人這才知曉兩位公子前來隨地的真正目的。 “恭賀公子!” 兩位大國公子結(jié)成婚盟,并在短短一月之內(nèi)成就婚書,可謂是史無前例、 歡呼之余,眾人都在議論,大多想不到政治層面,僅從自身考慮,公子玄和公子顥聯(lián)姻,邊地定會更加安穩(wěn),清掃狄戎也會更加便利。 至于兩人同為男子,根本不在眾人的考慮范圍之中。 兩位公子愿意,關(guān)旁人何事? 這樣一想,營內(nèi)上下愈發(fā)高興,歡呼聲不絕于耳,盛贊兩位公子智慧英明。 “今夜設(shè)宴!” 見眾人興致高昂,郅玄和趙顥決定設(shè)宴,與麾下同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