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30節(jié)
“大兄?” “國君因何而怒,你當真不知?”密武冷聲道,“我且問你,若你遇到這等事,是會設(shè)法遮掩,還是希望被時時刻刻提起?” 密紀想說他都不選,直接將人抓來大卸八塊。對上密武冰冷的視線,逐漸冷靜下來,也知自己的想法絕不可能。 因為新軍的緣故,郅玄同各家氏族均有利益牽扯,這也是西原侯急于埋釘子的原因。 郅玄做的事的確不小,無疑是割了西原侯一塊rou。可就算西原侯決心懲治他,礙于氏族的原因,也不能做得太過分,更不可能收回他的封地,將他抓回西都城。 不疼不癢斥責幾句又能帶來什么,反倒會讓事情傳得更廣。 萬一傳入其他諸侯國,成全了郅玄多智的名聲,西原侯則會淪為笑話,被人貽笑大方。對國君而言,遠比失去幾千庶人更為嚴重。 既然處置不了,西原侯只能暫時咽下這口氣,讓事情快些過去,越少人記得越好。明擺著的鴕鳥行為,卻是唯一能保存國君體面的辦法。 偏偏有人反其道而行。 知曉密夫人的行為,密武當即斥了一聲愚蠢。他相當懷疑,密夫人是如何在國君府活了二十年。莫非西原侯不想密氏再送一個聰慧的女子才保全了她? 他分明記得年少時的meimei不是這樣。 或許是二十年的寵愛蒙住她的雙眼,也徹底慣壞了她。 “今日之事不必再提,國君旨意既下,公子康只能領(lǐng)受。我會給小妹遞話,讓她老實一些,不要再肆意妄為生出事端?!?/br> 郅玄的種種行事點醒了密武,讓他徹底看清公子康的真實性情。愚蠢自大,暴躁狂妄,處處都是破綻,隨時隨地都會被人抓住把柄。 他十分慶幸郅玄出自梁夫人,身上沒有西原國氏族血脈。若非如此,無需等到長成,公子康就會被徹底踩在腳下。 “近段時間不要生事,等事情過去再做打算?!泵芪湫闹性缬兄\劃,卻因密夫人的愚蠢無法實行。只能暫時偃旗息鼓,慢慢等待機會。 密紀了解密武的性格,一旦他下定決心,絕不會輕易動搖。 密武固執(zhí)歸固執(zhí),在他成為族長這些年,判斷從未出過差錯,僅有的一次也是落在郅玄身上。 如今郅玄就封,兩人鞭長莫及。公子康連續(xù)被斥責,名聲堪憂。除非他們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強推公子康成為世子,不然就只能按照密武所說,暫時蟄伏下來以待時機。 “大兄,我聽你的就是?!?/br> 兄弟倆達成一致,隔日朝會,遇到羊皓出言譏諷,密武不提,密紀竟也忍了下來。 見狀,粟虎目光微凝,料定密氏兄弟這般忍讓必另有所圖,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時刻派人緊盯。范緒和欒會也各自派人,不放過密氏的一舉一動。 六卿的動作瞞不過西原侯,朝中大夫們也有覺察。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集中到六卿身上,郅玄的種種行事反倒被拋在腦后。 對于西都城內(nèi)的暗潮洶涌,郅玄一概不知。在他的帶領(lǐng)下,數(shù)千人的隊伍一路北上,距離郅地越來越近。 由于隊伍龐大,速度難免被拖慢。原本半天的路程,很可能被拖到一兩天甚至更久。 一場小雨不約而至,雨停后,大片蚊蟲出現(xiàn),叮咬在身上又痛又癢,體弱的孩童和老人有些受不住。 郅玄得知情況,下令隊伍停在河邊休息,又詢問桑醫(yī)和巫醫(yī),附近是否能找到驅(qū)蟲的草藥。兩人給出肯定回答,郅玄立即調(diào)撥給他們二十多個奴隸,讓他們盡量多找一些藥草分給眾人。 “公子放心,仆必然盡力。” 話落,桑醫(yī)和巫醫(yī)各自帶上奴隸,沿著河岸搜尋,接連有了收獲。 兩人尋找草藥時,役夫和庶人輪換到河邊取水,分給身邊的家人。 郅玄走到河邊,波光粼粼的河面,時而泛起大片水花,是逆流而上的魚群。靠近岸邊,在垂掛的草葉下,則是糾纏的一團團黑影。 意識到那是什么,郅玄立即命人召來府令,他有事情交代。 “公子有何吩咐?”府令一路小跑,下巴上的胡須還帶著水漬。 “傳令下去,將水煮沸再飲。尤其是小兒,萬不能飲河中生水?!臂ば馈?/br> 府令雖然不解,但郅玄既然吩咐,口氣不容置疑,他照做就是。 很快,郅玄的命令就傳達下去, “公子玄有令,水煮沸再飲!” 侍人們穿插在隊伍中,確保每個人都聽到命令。 眾人和府令的反應(yīng)如出一轍,不明白河水如此清澈,為何不能飲,偏要浪費柴草煮沸。奴隸更是不解,他們中的部分甚至喝過泥水,眼前的河水何止好上百倍。 桑醫(yī)和巫醫(yī)帶著草藥歸來,對這道命令若有所思,正準備請教郅玄,河邊忽起一陣sao動。 郅玄抬頭望去,發(fā)現(xiàn)河對岸出現(xiàn)兩群野馬,一群大概十幾匹,另一群則超過百匹。 眾人之所以驚呼,不是因為野馬群出現(xiàn),而是兩群野馬在跑動中互相撕咬,顯然正在混戰(zhàn)。 兩匹健壯的公馬沖在最前,距離不到兩米,同時人立而起,嘶鳴著踏向?qū)Ψ健?/br> 交戰(zhàn)過程中,一匹野馬明顯不敵,脖頸和前腿出現(xiàn)血痕。另一匹乘勝追擊,一口氣追出兩三百米,直至將落敗者徹底攆走。 勝利的野馬得意洋洋歸來,脖頸上的鬃毛不斷甩動,堪比最上等的緞子。 因新馬王的出現(xiàn),兩支馬群不再撕咬,很快組成新的馬群, “公子,全都是好馬!” 甲士們看得眼熱,紛紛請示郅玄,希望能過河套馬。 郅玄也十分心動,詢問甲士有多少把握。后者握拳捶打著胸膛,自信道:“公子下令,必全部拿下!” “善?!臂ば蚕肟匆豢催@些甲士的實力,當即下令拿下這支馬群。 河面很寬,河水并不深,最淺處有石塊露出,方便行人過河。 甲士不需要這些,直接涉水。一些強壯的庶人也被召集起來,手中拿著木棍繩索,在甲士外圍分散開,攔截住野馬的去路。 三百多名甲士分成數(shù)隊,朝野馬群包圍過去。 部分甲士擅長騎馬,速度最快,在逼近馬群時,揮手甩出繩索,朝鎖定的目標套了過去。 馬群察覺情況不妙,在頭馬的帶領(lǐng)下撒蹄狂奔,試圖沖開包圍圈。甲士和庶人們一次次攔截,幾人不慎跌倒,差點被馬蹄踩傷。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野馬和甲士的體力都在快速消耗。 終于,在一聲呼哨之后,三條繩索同時拋出,牢牢套住一匹同隊伍分散的棗紅色野馬。 被困住的馬發(fā)出嘶鳴,同伴立即調(diào)頭來救。 場面一度陷入混亂,看得河對岸的郅玄心驚膽戰(zhàn)。 混亂中,馬群找到突破口,連續(xù)撞翻幾名庶人,竟朝河對岸沖了過來。 沖到一半,野馬群發(fā)現(xiàn)方向不對,甲士們卻不愿錯失良機,迅速縮小包圍圈,迫使馬群擁擠在一起。 眼看著同伴一匹接一匹被套住,頭馬陷入暴怒,被繩索套住脖頸,當場爆發(fā),將繩索另一端的甲士拽下馬,一路拖拽向前。 “快松手!”郅玄看到這一幕,立即揚聲道。 甲士迅速放手,在地上翻滾兩周,僅受了些輕傷。 不知什么緣故,脖子上還套著繩子的野馬嘶鳴一聲,沒有理會甲士,中途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郅玄沖了過來。 看到狂奔而來的野馬,郅玄第一反應(yīng)就是拔劍。桑醫(yī)一把按住他,巫醫(yī)上前一步,朝著飛馳而來的野馬,揮手就是一把碾碎的草藥。 草藥隨風飛灑,綠色的草汁覆滿野馬的頭和脖頸。 剎那間,野馬發(fā)出嘶鳴,開始不斷踏步,用力甩動脖頸,似是十分痛苦。 “公子,就是現(xiàn)在!” 郅玄尚未反應(yīng)過來,套馬的桿子已經(jīng)被塞到手里。身體先一步反應(yīng),揮手就將繩索甩了出去。 繩索劃過半空,精準套住野馬的脖子。周圍的甲士一擁而上,合力制服了這匹暴躁的馬王。 失去頭馬,野馬群龍無首,很快就被全部拿下。 因收獲激動之余,眾人想起郅玄方才的勇武果決,在府令的帶領(lǐng)下,一同振臂歡呼。 “彩!” “公子威武!” 歡呼聲響徹河岸,驚動覓食的雀鳥,撲簌簌振動翅膀,如彩云卷過天空。 第三十一章 在河邊休息半日,隊伍繼續(xù)出發(fā)。 捕獲的馬群分成兩批,馴服的套上韁繩,由役夫和奴隸牽引,跟在隊伍之中。野性不馴的全部趕上大車。 大車兩側(cè)的圍欄立起,利用軍營拆卸的木料繩索加固,暫時充當籠子。 在被趕上車時,野馬不斷掙扎,一度掙斷繩索,尤其是頭馬,反抗得最為激烈。 隊伍中出現(xiàn)短暫混亂,幾名奴隸差點被野馬踩傷。 “公子,此馬難馴?!币幻资康馈>驮诜讲?,他仗著力氣靠近頭馬,試圖抓住拖在地上的繩索,險些被踩斷胳膊,有些灰頭土臉。 郅玄看向制造混亂的焦點,沉吟片刻,轉(zhuǎn)頭和桑醫(yī)巫醫(yī)低語幾聲。 “有倒是有?!鄙at(yī)遲疑道,“如何喂進去?” “甜草可有?”郅玄再道。 桑醫(yī)手里沒有,巫醫(yī)手里還存了一些。 “有就好辦?!?/br> 郅玄接過兩種草藥,直接混在一起。隨后讓府令找來幾名膽大的奴隸,讓他們帶著草藥靠近野馬,將馬引上大車。 “此事若成,賞一條羊腿?!臂ば?。 即使沒有這份賞賜,奴隸們也不敢不從命。得知有羊腿可吃,更是鼓足了勇氣。 要不是郅玄吩咐,他們都想嘗試徒手抓馬。 受傷算什么,在被送給郅玄之前,他們誰沒挨過鞭子,骨頭被打斷,只要能動就必須干活。被送給郅玄后,他們才有了為人的感覺,不再被視為牲口,有的時候甚至連牲口都不如。 幾個奴隸接過草藥,商量了一下,為了保證成功,兩人負責引馬,另一人帶著草藥等在車上,只要野馬走上車,立即將其捆住。 三人開始行動,甲士、役夫和其他奴隸慢慢散開。 野馬不斷噴著氣,前蹄踏動,隨時會陷入狂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