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5)
只是床上床下,甚至連床墊都翻了個底朝天,依然沒找到仿生人腕表。 桌子上秦現(xiàn)送的卡通時鐘秒針緩緩走了一圈,往常被忽略的機械轉(zhuǎn)動聲此時卻像是雷鳴震在耳邊。 一聲,兩聲。 接連不斷,逐漸和心跳聲重合。 宋羽河頭發(fā)亂糟糟地站在床邊,眼神空茫地盯著空盒子,身體從剛開始的微弱顫抖,到最后顫抖幅度越來越大,雙腿甚至都站不穩(wěn),踉蹌著坐在凌亂的地上。 57不見了。 從小到大沒有離開過他半步的仿生人丟了。 宋羽河感覺自己明明已經(jīng)退燒,但身體卻比昨天昏倒前還要難受,他頭痛欲裂,掙扎著想要繼續(xù)找,四肢卻根本支撐不起沉重的身體。 陽光從窗戶灑到他身上,卻感覺不到任何溫暖。 宋羽河視線虛無,不知道落在哪里,漂亮至極的眼睛好像蒙了一層釉光,微微一晃,緩緩出現(xiàn)一抹水霧。 他腦子本來就不怎么好使,此時更像是處于宕機狀態(tài),根本不知道思考。 甚至都沒想過是共處一室的人偷拿走了。 直到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宋羽河茫然地抬頭看去。 連彥回來了。 他看起來心情很好,手中拿著下樓買的早飯,瞥見一地的凌亂非但不生氣,反而輕輕笑了笑,若無其事地問他:吃飯了嗎? 宋羽河呆呆看他,羽睫被水痕浸濕,濕漉漉一片,像是被欺負慘了的狼狽樣子。 連彥悄無聲息勾起唇角,還在問他:怎么了?你在找什么? 宋羽河反應(yīng)慢了好幾拍,直到連彥不耐煩地回到了座位上,他才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扶著床爬起來,帶著哭腔問他:你你見到我的仿生人了嗎? 連彥靠在椅背上,笑了笑,說:說什么呢,我們學(xué)??墒遣粶蕯y帶仿生人的。 宋羽河已經(jīng)不會思考了,沒等到自己想要的答復(fù),只好又抖著聲音重復(fù)一遍。 你見到我的仿生人了嗎? 宋羽河看起來已經(jīng)絕望到要哭出來了。 連彥幾乎享受地看著他狼狽的苦相,一直掩藏在那和善皮囊下的惡意終于藏不住,緊緊盯著他的臉,說:就算我見到了,你打算怎么辦? 宋羽河?。苛艘宦?,似乎有些不理解,想了一下,才伸出兩只手:那你把他還給我吧。 連彥譏諷地看著他。 被當眾處分的難堪,在這一瞬間得到了徹底的紓解。 就算他能進入研究院又怎么樣,現(xiàn)在還不是低聲下氣地求人? 連彥和路高城本來是打算和原計劃一樣,將宋羽河偷藏仿生人的事捅到研究院去的,但被路上一個多管閑事的狗男人罵了一頓后,兩人又想到了新的主意。 宋羽河這么在意那個仿生人,如果在他睡覺時把仿生人偷走,他會露出怎樣崩潰的表情呢? 就算宋羽河知道仿生人是室友拿走的,卻礙于學(xué)校禁止仿生人的規(guī)定而無法告訴老師,甚至連報星警局都不敢。 宋羽河并不知道人心險惡,又重復(fù)自己的話:你把他還給我吧。 把他還給我吧。 連彥好笑地見他渾身發(fā)抖瀕臨崩潰的模樣,微微側(cè)著身子,將從剛才起就放在桌子上的攝影器對著宋羽河錄。 這樣狼狽的樣子,自然要好好錄下來。 宋羽河呼吸都有些急促,長時間的緊張崩潰讓他再也忍不住,眼淚直接滾了下來。 連彥似笑非笑看著他,終于淡淡開口了。 在那。 他伸出手一指。 方向是透著陽光的窗戶。 宋羽河一愣。 連彥帶著惡意說:我一時沒注意,讓它掉下去了,你下去撿吧。 他和宋羽河當室友的時間不長,但大致了解,這個人不知道是腦子不好還是太膽小,是個從不會和人爭辯的人。 有時連彥聽到學(xué)校的人當著他的面罵他蠢貨,他也只是垂著腦袋一言不發(fā)。 這種人在鄉(xiāng)下生活太久了,乍一來到和他格格不入的大城市,那些異樣的目光和惡言惡語能將他骨子里的自卑激發(fā)到極致。 有些人都是被流言蜚語給生生毀掉的。 連彥正想著,果不其然見宋羽河迷??粗皯艉靡粫?,才踉踉蹌蹌地往門外走,似乎是要聽話地去撿仿生人。 連彥露出一個諷刺和不屑的笑容。 他正要轉(zhuǎn)身和路高城分享勝利的喜悅,突然聽到門似乎被關(guān)上了。 連彥疑惑抬頭看去。 宋羽河并沒有出門,反而像是平常一樣將大開的門關(guān)上,隨后轉(zhuǎn)身朝他走來。 那張臉依然是rou眼可見的絕望和茫然,但連彥看著卻覺得他哪里不一樣了。 他還沒來得及細想,宋羽河已經(jīng)走到他面前,朝他抬起纖瘦的手腕。 連彥愣住了,腦海中閃過兔子急了還咬人的念頭,心中卻根本不擔心。 反正這事鬧大了,宋羽河私藏仿生人的事就能讓他完全討不了好。 下一秒,宋羽河的手猛地拽住了連彥的衣襟,漂亮的臉微微靠近,聲音帶著還未散去的哭音,顯得有些軟糯勾人。 你把他扔下去了。宋羽河輕輕歪了歪腦袋,茫然地說,你把他扔下去了。 連彥對上他的眼睛,突然渾身一激靈。 他終于知道宋羽河和之前哪里不一樣了。 是眼睛。 之前宋羽河的眼睛好像星河漫天,好看得讓人惱怒。 但現(xiàn)在星河墜落,只剩下一片虛無。 被這雙幽深的眼睛注視著,連彥莫名有些發(fā)憷。 宋羽河想了一會,才像是找到了解決的辦法,喃喃道:是啊,你要給我撿回來。 是啊,你要給我撿回來。 他好像被刺激到了,剛才那兩句重復(fù)的話讓他本能地將每一句話都重復(fù)了兩遍,語調(diào)聲線完全一樣,詭異得讓連彥頭皮發(fā)麻。 連彥眉頭緊皺,扣住他的手正要把他甩出去,但死死用力卻絲毫撼動不了那雙手。 宋羽河那么瘦弱,力氣卻很大,拽著連彥要他給自己撿仿生人。 連彥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果不其然,宋羽河并沒有把他往門口拖,反而死死拽著他的衣襟,硬生生將他托到了大開的窗戶旁,面無表情地將他往窗外扔。 連彥: 連彥被他這個舉動嚇瘋了,拼命掙扎,厲聲道:你在做什么?!放開我 宋羽河手紋絲不動,拽著連彥的衣襟將他上半身壓到了窗戶外面。 陽光溫柔地灑在他昳麗精致的臉上,淚水從臉頰滾下來,好像一顆顆珍珠,漂亮得驚人。 宋羽河不斷施力,想將他扔下去,嘴中還在呢喃著。 你把他扔下去了,就要把他撿回來。 你把他扔下去了,就要把他撿回來。 連彥瘋狂尖叫,嚇得渾身全是冷汗,雙手死死扒住窗戶兩邊,再也沒了剛才氣定神閑看熱鬧的惡意。 你住手!我去給你撿!我馬上給你撿回來!??! 他被嚇懵了,完全忘記了自己有沒有把仿生人扔下去。 通訊器另外一邊的路高城也呆住了,這時才反應(yīng)過來,急忙連滾帶爬地往501跑。 這是刺激過了頭 要出人命?! 不要。宋羽河像是個固執(zhí)的孩子,我不要。 我要你從這里下去撿。 我要你從這里下去撿。 連彥雙腿都在打顫,身體被懸在半空的恐懼讓他滿臉都是狼狽的淚水。 他渾身發(fā)抖,被嚇得宕機的腦子艱難運轉(zhuǎn)了一下,靈光一閃,忙焦急地說:你的咳咳,你的仿生人我沒扔,在、在洗手間,鏡子下面的小抽屜里。 你沒扔?宋羽河的手依然穩(wěn)穩(wěn)地施力,你沒扔嗎? 對對對!連彥都要哭出聲了,抖著嗓子急切地澄清,我沒有扔,不信你去看一看,你你去看一看。 他如果現(xiàn)在沒有半個身子被扔到窗外,早就雙腿發(fā)軟地跪下來了。 陽光那樣好看,將宋羽河瓷白的臉照得好像暖玉,那是一張連頂級仿生人設(shè)計師都會連連稱贊的臉蛋,此時在連彥看來,卻像是惡鬼一樣。 他毫不懷疑如果真的丟了仿生人,宋羽河會直接將他從五樓扔下去。 連彥還在慶幸沒有聽路高城的將事情做得更絕,卻感覺宋羽河的手沒有絲毫松,甚至還在用力。 宋羽河面無表情地掉著淚,說:如果你已經(jīng)扔了呢。 如果你已經(jīng)扔了呢? 連彥臉色瞬間煞白。 他之前總是在背地里嘲諷宋羽河腦子不好使,此時看到他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終于意識到一個最大的問題。 和腦子不好使的人,是沒辦法正常交流的。 哪怕他沒扔了仿生人,按照宋羽河的邏輯,他也能將自己從窗戶下扔下去。 連彥終于知道了害怕,渾身劇顫,喃喃道:你想殺了我嗎? 宋羽河聽到這句話有些疑惑,不知道他為什么會這么問。 我只是想讓你去給我撿仿生人。宋羽河耐心地重復(fù)了一遍,我只是想讓你去給我撿仿生人。 連彥面如死灰。 果然和他說不通。 宋羽河的思想很簡單,他只是覺得如果仿生人有一半可能掉下去了,該有個人撿回來。 宋羽河很費解。 他能扔了自己的57,為什么自己不能扔他? 他這樣想著,便用力將已經(jīng)開始胡亂求饒的連彥往下壓。 連彥頭一回被嚇到鬼哭狼嚎:我是我錯了!我不該動你的仿生人,你別!只要你放我下來,我、咳我肯定不和老師說仿生人的事! 但宋羽河卻不信他。 他只要57。 就在這時,門口突然被人輕輕敲了兩下。 宋羽河一愣,還沒反應(yīng)過來,門外的人就不耐煩地推開門走了進來。 是來接宋羽河去檢查的薄嶠。 薄嶠一身儒雅的西服,鼻間架了個無框眼鏡他的眼鏡好像每天都不重樣,此時冷淡地掃了一眼過來,就被兩人的姿勢驚住了。 二位這是薄嶠問,在做什么? 連彥見狀也顧不得這人罵過自己了,聲嘶力竭地道:救命!救命啊他要殺我! 薄嶠吃了一驚,看向那瘦弱得好像不堪一擊的小漂亮。 宋羽河認真地說:我沒要殺他,我沒要殺他。 薄嶠蹙眉:可你們 這個姿勢,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宋羽河要將連彥強行扔下去的樣子? 他正要上來制止,省得真的鬧出人命。 但宋羽河見他過來,用力更大了,連彥感覺自己卡在窗戶的腰一陣生疼,整個人的重心已經(jīng)往窗外的高空偏了。 他嚇得眼淚直流,聲音都啞了,連忙制止薄嶠:先生!你先別過來!能去左手邊的洗手間抽屜下面找一找嗎?把一個銀色腕表拿出來。 薄嶠:嗯? 連彥急忙加了一句:求求你,麻煩你了。 薄嶠還記得連彥,大概瞧出來了什么,見宋羽河聽到銀色腕表,好像微微收了力,才飛快到洗手間翻了一下。 果不其然找到了隨手扔在抽屜里的仿生人。 腕表狀態(tài)的仿生人流銀味道近乎于無,薄嶠卻根本不想靠得太近,用兩根手指將仿生人捏出來,晃了晃:這個? 連彥的表情像是看了親爹,都要哭出聲了:是是是! 看到了仿生人,宋羽河無神的眼睛終于像是仿生人被啟動了一樣,瞳孔微微一轉(zhuǎn),將連彥隨手一扔,飛快地撲過來,一把抓住薄嶠手里的仿生人。 連彥雙腿發(fā)軟地跪在地上,懼怕一股股襲來,讓他捂著胸口咳得撕心裂肺,看著宋羽河的眼神全是驚恐。 真是個瘋子。 連彥終于感受到了濃烈的悔恨和后怕。 他當初為什么要去招惹一個瘋子? 宋羽河哆嗦著手將仿生人重新戴在手腕上,感受到那冰涼的觸感,小聲說:57? 57的聲音好一會才傳來。 羽河。 這一聲輕柔至極的羽河讓宋羽河渾身一抖,他忍了又忍,終于沒忍住,當著薄嶠的面崩潰地哭出聲。 57小聲哄他:沒事了沒事,一點事都沒有,就算我摔壞了,你也能修好的是不是? 宋羽河哭得說不出話來,只知道拼命地抱著戴有仿生人的手,淚珠拼命往下落。 薄嶠還沒見過有人在他面前哭得幾乎要斷氣,他尷尬地想要安慰卻不知道說什么,只能任由宋羽河哭得滿臉是淚。 這時,路高城終于姍姍來遲,猛地推開門,看到連彥滿臉蒼白地癱在地上,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臉色難看,沖到宋羽河面前,厲聲道:你打算殺人嗎?! 宋羽河一邊哭一邊拼命地將手腕上的57往懷里藏,像是怕他沖上來再奪自己的仿生人。 薄嶠終于看不過去,擋在宋羽河面前,冷冷看他,身上氣勢驚人,讓那氣勢洶洶的路高城當即停下了步子。 報警吧。薄嶠漠然地說,到時候看看星警局怎么說。 路高城一僵。 薄嶠冷笑一聲,補了一句:如果你們問心無愧的話。 路高城和連彥的表情一時間都異常難看。 薄嶠懶得同被嫉妒和怨恨蒙蔽了心的人說廢話,揮手握住宋羽河的手,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宋羽河一路上都渾渾噩噩的,險些被人偷走仿生人的后怕還在一股股往他心里冒,哪怕哭了一通發(fā)泄完了,卻還是迷迷瞪瞪的。 薄嶠帶著他去復(fù)檢,宋羽河好像是因為大哭又起了燒,又吃了點藥才好了些。 他現(xiàn)在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薄嶠也不敢把他送回宿舍,索性帶著他出了校門,打算去「薄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