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并不想留在京城，想回到南山鎮(zhèn)來報效家鄉(xiāng)助侯將軍一臂之力……本已遞上辭呈，太子殿下卻說，有事要交由微臣來辦?！绷縻躲兜幕貞?yīng)道，他早就存了這樣的心思，只是覺得自己的能力不夠，才想在京城歷練一番。

    柳明也不知太子殿下究竟有何要事交代，可是能回來南山鎮(zhèn)，對他而言無疑是欣喜的，但太子殿下卻什么都沒有交代，只是讓他過來西南后去找秦王殿下。

    柳明起初還以為是西南軍要擴充編制，可他怎么都沒想到沈沛居然會讓他領(lǐng)導(dǎo)西南軍。

    “不想留在京城？”沈沛皺了皺眉頭，“當(dāng)官的都削尖了腦袋想要留在京城，怎么就你有這樣的心思？”

    柳明聽見沈沛的問話，倒也沒有矯情什么。微微仰起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因為，微臣答應(yīng)過將軍，若是有朝一日能出人頭地，定不會忘記家鄉(xiāng)。同樣的，微臣也想和將軍一樣，替家鄉(xiāng)的父老鄉(xiāng)親們做些事……”

    所以走上了侯海宏的老路。

    放棄了高官厚祿，放棄了錦繡前程，回到了貧瘠的故鄉(xiāng)。

    沈沛是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會聽見這么一個答案。

    柳明一路風(fēng)塵仆仆，為了掩人耳目盡快趕路，并沒有走官道，是以如今還不知道侯海宏已經(jīng)故去多日。

    范勇聽見這里眼眶又紅了起來，“小柳子，將軍他……”

    “范叔？”柳明也感覺到了范勇的情緒有點不對，他傻愣愣的看向范勇，“怎么了嗎？”

    是將軍，怎么了嗎？受傷了？

    “將軍他，為了抵御海盜，犧牲了?！狈队乱е勒f出這件讓所有人都心痛的事實，柳明聽到這個消息當(dāng)場呆愣住。

    “您說什么？”柳明根本就不敢相信居然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將軍他……還不到四十。

    怎么會？

    “事實，便是如此。”范勇眼眶紅紅。

    柳明卻呆若木雞。

    沈沛見到他們倆都沉浸在了悲傷當(dāng)中，也知道自己這時候并不適合打擾，卻還是選擇開口打斷他們倆，“柳明?！?/br>
    “秦王殿下。”柳明回過神來看向沈沛。希望能夠得到一個不一樣的答案。

    只可惜，沈沛的回應(yīng)注定會讓柳明失望：“侯海宏臨終前，讓本王答應(yīng)他一件事，把他的遺體火化，骨灰灑向大海，本王答應(yīng)過侯海宏的事情就一定會辦到?！?/br>
    柳明驚訝的瞪大眼睛，“這……”

    “本王并非征求你們的意見，不過是通知你們?！鄙蚺嬲Z氣平淡的開口，明明是隨意的口吻，可給人的壓迫感卻是十足的，“從今日起，西南軍便由你來統(tǒng)領(lǐng)，本王現(xiàn)在就交給你第一個任務(wù)，去說服西南軍，傍晚時分給本王答復(fù)，若是說服不了，本王會親自過來帶走侯海宏?！?/br>
    沈沛說完這些，就讓人把柳明和范勇給打發(fā)出去，要哭要鬧都隨他們?nèi)ィ撬幌肜速M時間，侯海宏可等不了那么久。直到這兩人走后，沈沛才知曉了來龍去脈，原來柳明是南山鎮(zhèn)的孤兒，是吃著百家飯長大的。

    其中對他最為照拂的就是侯海宏一家。

    沈沛不知何故又想起了侯海宏來，只覺得這人，活著的時候愛給他添麻煩，如今人沒了，還留下一堆爛攤子，“把之前那些損失核算出來，讓州府往京城上折子……讓朝廷撥些賑災(zāi)款下來?！?/br>
    沈沛拿著昨日云靜竹遞過來的折子，刪刪改改了一些，一日改成了三日，損失全部多了些。

    最后讓人謄抄了一份，還在上頭蓋上了自己的私章，把它交給暗二吩咐道，“送過去?！?/br>
    暗二領(lǐng)命離去。

    沈沛做完這一切，只覺得自己累得不行，況且這會兒還饑腸轆轆的，他溜溜達(dá)達(dá)跑到廚房，結(jié)果什么都沒有找到。

    冷鍋冷灶的。

    沈沛這才知道若冉不是沒有準(zhǔn)備他的，而是根本就什么都沒有準(zhǔn)備。

    一早上也沒瞧見若冉的人影，難道這么生氣嗎？

    沈沛坐在水缸邊上看著里頭的那條魚若有所思，不知發(fā)呆了多久，最終還是若晨抱著悅悅走了過來，“王爺，您這是在看什么？”

    悅悅小小的打了個哈欠，沈沛一瞧見悅悅臉色就好了許多，走過來想要抱她，“悅悅?！?/br>
    可悅悅卻一點兒面子都不給，她一早上起來正是黏人的時候，根本就不想要沈沛抱，只是一個勁窩在若晨的懷里。

    看的沈沛呆愣在當(dāng)場，“悅悅……”

    若晨有些無奈的按住自己的頭顱，不得已開口解釋，“王爺莫要見怪，孩子還小，她剛剛醒還有些黏人?！?/br>
    沈沛對這狀況倒也是心知肚明的，人都有親疏遠(yuǎn)近，他倒是沒有多少失落，畢竟自己并沒有陪悅悅多久。

    只是他這會兒更關(guān)心另外一件事，“阿冉呢？”

    若晨聽到這問話，摸著下巴想了想，昨日南山鎮(zhèn)的百姓也有不少的傷亡，還有別的地方的百姓，阿姊讓他買了許多傷藥回來，他昨日回來已經(jīng)不早，況且他也知道阿姊有話要同王爺說，便帶著悅悅睡。

    有個孩子睡在身邊，根本就睡不好。

    阿姊這一大早的不在，應(yīng)當(dāng)是出門去送傷藥了，居然沒有告訴王爺嗎？

    若晨起了壞心思，輕輕的搖了搖頭，“草民也不清楚……只是阿姊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回來，悅悅還小可餓不得?！?/br>
    沈沛茫然的看著若晨，略顯疑惑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若晨想把孩子遞給沈沛，只可惜悅悅怎么都不樂意，非抱著若晨不肯放手。

    若晨佯裝無奈道：“要不，王爺給悅悅做個早飯？”

    沈沛：“…………”

    “你，認(rèn)真的？”

    若晨抱著悅悅有點兒哀怨，“我們悅悅，還沒有吃過爹爹做的早飯呢。”

    沈沛因為這句話，硬著頭皮開始想要做點什么，回憶起前段日子若冉經(jīng)常做的雞蛋羹，如臨大敵般的從碗柜里面找出雞蛋拿出碗開始敲起雞蛋來。

    這動靜……

    若晨抱著悅悅走到院子里，無奈的忍笑，點了點悅悅的額頭，“你爹爹，嗯……當(dāng)真是很疼你的?！?/br>
    說是紆尊降貴也不為過，若晨若有所思的想著，他說要娶阿姊為妻，應(yīng)當(dāng)也不是假話吧。

    若晨帶著悅悅在院子里晃悠，倒是讓從外頭回來的若冉看不明白了，“你倆大早上的，在晃悠什么？”

    若晨沒回應(yīng)，若冉又繼續(xù)問他，“王爺呢？”

    若晨指了指廚房，“里頭做飯?！?/br>
    若冉的臉色更加奇怪了，沈沛怎么可能會做飯？

    她滿臉狐疑的看著若晨，“你誆他的？”

    若晨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廚房里就傳來了驚天動地的聲響，若冉把手里的油紙包遞給了若晨，便急匆匆的跑了過去。

    一進廚房才發(fā)現(xiàn)沈沛灰頭土臉的，正在和柴火較勁兒。

    灶臺上是一碗加了水的生雞蛋，別說……這先不論能不能做成功，至少這準(zhǔn)備工作是沒有錯的。

    “王爺，您這是在做什么？”若冉走過去問他。

    沈沛瞧見是若冉，心里頭是高興的，只不過……他在做什么？難道看不出來嗎？

    為什么還要問？

    “本王在給悅悅做早飯，看不出來嗎？”沈沛下巴微微一抬，示意若冉去看那碗雞蛋羹。

    他心中微微有些不滿，“難不成你以為本王是在玩？”

    若冉心中好生無奈，這脾氣，當(dāng)真是一點兒也沒有變，“沒有，只是覺得好生驚訝，我們悅悅好福氣，爹爹居然這般為她著想。”

    沈沛聽見這話，唇角微微的勾起，隨即又開始不自量力起來，“若是悅悅的娘親艷羨，本王也是不會吝嗇的?！?/br>
    若冉捏著柴火的手微微一顫，秦王殿下的想法，為何會和一般人這么有區(qū)別？

    “王爺?shù)挂膊槐亍绱思u尊降貴?！?/br>
    沈沛倒是一點兒也沒聽出若冉的弦外之音，驕傲的抬起了頭，“本王樂意。”

    若冉：“……您，還是不要為難悅悅了吧。”

    “這怎么能是為難呢？本王為了女兒做飯，那是……”沈沛話說到一半，總算反應(yīng)過來若冉說的為難是什么意思，感情哪里是心疼他，分明就是心疼女兒。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沈沛冷冷的盯著若冉看，“你是在嫌棄本王？”

    “沒有?！比羧芥?zhèn)定的看著沈沛，“我怎么會嫌棄王爺呢……王爺這般愛護悅悅，我高興都還來不及?！?/br>
    “真的？”沈沛狐疑的看著她，怎么就那么不信？

    完全沒有注意到，話題已經(jīng)被若冉給帶偏。

    “當(dāng)然是真的?！比羧秸f的比唱的還要好聽，連哄帶騙的把沈沛給哄了出去，只希望他不要繼續(xù)在廚房里霍霍，至于那碗沒有看起來還算是不錯的雞蛋……

    若冉也沒舍得倒了，收拾了一番上鍋蒸了起來，她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明明，今兒個不想自己做飯的。

    怎么到頭來，還是如此？

    院子籠統(tǒng)就那么丁點兒大，一早上從客棧趕過來的俞長勝和云靜竹目睹了這一切，俞長勝倒是已經(jīng)習(xí)慣，只是可憐了云靜竹，從認(rèn)知上就得到了巨大的沖擊。

    她詫異的看著這一切，有些疑惑的望向俞長勝，“俞侍衛(wèi)長？這……這……”

    俞長勝宛如過來人一般的拍了拍云靜竹的肩膀，“云將軍，你要習(xí)慣?！?/br>
    云靜竹心說這如何能夠習(xí)慣的了？

    她，那么威嚴(yán)的上峰，為何……為何就，變成了這樣？

    “云將軍，時間久了你就會知道……這是好事?！庇衢L勝輕輕咳嗽一聲，至少有若冉姑娘在，他們不會時不時的挨罵，俞長勝湊過去小聲的和云靜竹咬耳朵，“大家伙兒的日子，都會好過很多?！?/br>
    云靜竹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雖不太清楚秦王殿下從前如何，但也能感覺得到，王爺如今的脾氣倒是真的比從前好了許多。

    兩刻鐘之后，沈沛慢條斯理的吃著若冉買回來的早點，心滿意足的看著悅悅吃上了他“親手”做的雞蛋羹，心情愉悅了不少。

    ……

    傍晚時候，柳明和范勇又過來了，這一次兩人顯然是商量好了，同意將侯海宏的遺體火化。

    沈沛不知柳明是用了什么法子說服的西南軍和百姓們，他們的情緒依舊是低落的，卻沒有跳出來反對。

    當(dāng)沈沛親手點燃侯海宏遺體的時候，在場的所有人都落了淚，沈沛被這些情緒感染，心中也是頗為不好受，侯海宏的人生，無疑是一出悲劇，他親手給自己選了一條絕路，并且一條道走到了黑。

    堅持著屬于自己心中的正義。

    侯海宏活著的時候，影響了許許多多的人……如今故去，這些影響也絲毫沒有減少，沈沛心中多少是有些遺憾的，若是他能好好的活著。

    自當(dāng)是會名留青史。

    沈沛選了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日子，打算將侯海宏的骨灰灑向大海，柳明和范勇沉默不語的侯在一旁，不過是兩三天的光景，柳明卻已經(jīng)變了不少。

    沈沛把侯海宏的骨灰交到了柳明的手里，柳明有些茫然無措的看向沈沛，“王爺這是……”

    “本王想，他應(yīng)該更希望你們送他最后一程?！?/br>
    柳明也沒有拒絕沈沛的提議，他捧著那一小壇子骨灰，差點兒落下了淚，他眼眶微紅，伸手抓了一把灰，灑向了海里，“侯將軍……我和范叔，來送您最后一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