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川的脊骨曲線在單薄的衣物下格外清晰。徐薇觸摸到那些延展的線條， 忍不住要把她摟得更緊， 再自然地把臉貼過去：冷不冷？

    鄧川卻不答，也把臉貼過來，使力蹭蹭。兩個人的臉都柔軟而guntang， 徐薇放心了，她挨著她，然后再一起望向天空。

    徐薇靠著小朋友的肩膀，慢條斯理地同她秋后算賬：居然敢騙我。

    寶貝。鄧川說，暖熱的氣息撲在徐薇耳畔，她頓一下，似乎在確認著什么，然后才緩聲道：這次不騙你，太陽真的出來了。

    徐薇哼了一聲。感覺到鄧川抬手摸了摸她的臉，示意她抬頭看。

    不需要復(fù)雜的詞句，看過日出的人都會有這樣的感嘆：日出很美。

    她們見證著漆黑的云層一點一點地亮起來的全程。風景那樣壯麗，可隨著太陽升到高處，又似乎什么也沒有留下。不知不覺間，眼前的景象已經(jīng)變得清晰可見，不遠處，樹木的枝干垂著，山路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白霧。徐薇甚至能夠看得見防水布上沾著一些剔透的水珠。

    小朋友抬了一下手，把衛(wèi)衣的帽子戴在頭上，轉(zhuǎn)過頭來看她，目光靜靜的。她皮膚白，眼眶底下那一點淡淡的黑眼圈就顯得格外明顯。

    而徐薇靠著她，克制地扣住她的手掌。

    在日出之后，nongnong的倦意才從身體深處涌出來。她們靜默了一會后，徐薇直起身子，感覺到脖子已經(jīng)有些酸痛。

    鄧川站起身，捏捏肩膀。她很快發(fā)覺徐薇揉脖子的動作，湊過來問她：要不要現(xiàn)在下去，在山腳下開間房睡舒服一點。

    她一邊說，一邊把她放在旁邊的相機拿起來，裝進相機包里。

    徐薇這才發(fā)現(xiàn)鄧川并沒有拍剛才的日出。

    她只安靜地陪著她，不記錄任何瞬間。

    徐薇心里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又涌上來了。她垂著眼睛，看鄧川彎下腰去收拾那塊防水布，哪怕是在通宵過后疲憊的清晨，小朋友還是很有耐心。好看的手指捏住防水布的一角，再將它方方正正地疊起來，提在手里。

    因為徐薇一直沒說話。鄧川半天沒等到她的回復(fù)，也沒有不耐煩和疑惑，只耐心地又再問了一遍。她的聲音那么平靜，尋常清亮的音色沾了山里的霧，變得厚重起來。

    徐薇垂著眼睛看她，小朋友柔軟的衛(wèi)衣帽檐落下來一點，遮住她的額頭，也遮住她利落綁著的頭發(fā)，讓她看起來有一種純稚的溫柔。就像是她們第一次見面的樣子。徐薇又想起以前，而鄧川湊過來一點，又問了一遍，鄧川身上的氣味不再是潔凈的洗衣液味，而是徐薇所熟悉的香味，和她一個牌子的沐浴露。

    要不要現(xiàn)在下去，在山腳下開間房睡舒服一點？

    徐薇心里的涌動忽然不受控制，她應(yīng)了聲好。迫不及待得仿佛小朋友下一秒就要改變提議，讓她們在這山谷之間休憩。

    露營當然也是很有趣味的?？尚燹爆F(xiàn)在不需要，她知道自己已經(jīng)心猿意馬，不管是因為過去還是現(xiàn)在。

    她急需一些讓她感受到過去也感受到現(xiàn)在的行為。徐薇克制著，深呼吸，幾乎有些挪不開目光地盯著鄧川挽起袖子，又看向她拔帳篷立桿的手臂。

    鄧川察覺到徐薇的急迫，她倒是沒多想，以為她是累了，想快點休息，于是把動作也加快不少。

    那頂她們費了一些力氣架起來的帳篷重新被收拾起來。一切都整理得差不多之后，鄧川提著背包過去找攝影協(xié)會的會長。那邊一群人同樣哈欠連天。兩個人約好下午回程的時間和那時候見面的地點，會長就沖她揮揮手，鉆進帳篷里睡覺去了。

    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輕松一些。她們很快到達山腳邊的居民區(qū)，鄧川已經(jīng)提前預(yù)訂好了房間。路上還沒有什么人，她們循著導(dǎo)航走到酒店所在的位置，說是酒店，其實就是一棟不高的小樓，似乎是私人旅館，門口的牌子上寫著描黑的大字：出租軍大衣和露營帳篷。

    進門就是木地板。前臺在柜臺后昏昏欲睡，鄧川拿到房卡，帶著徐薇乘電梯上去，她還是第一回 住這種走廊里沒鋪地毯，走幾步路就要把房間里住著的人吵醒的酒店。徐薇抱著她的手臂，有些警惕地看看四周。

    雖然規(guī)模不大，但這家旅館在來過的游客嘴里評價還可以。攝影協(xié)會里頭有幾個人也曾經(jīng)在這里住過。鄧川就沒覺得有多不安全，很快找到對應(yīng)的房間號，開門進去。

    房間里沒開窗，溫度比外面高一些，空氣中有些霉味，木地板已經(jīng)有些斑駁，露著白色的內(nèi)芯。

    鄧川推開窗通風，又開了燈。徐薇在檢查攝像頭，她穿著馬丁靴，腳步聲啪嗒啪嗒地響。

    鄧川靠在躺椅上看她，目光懶洋洋的。走了一路過來身上已經(jīng)出了一層薄汗，但她有點犯懶，不想動。

    小朋友身上的衛(wèi)衣有點濕，徐薇抱過去才發(fā)現(xiàn)。她貪婪地嗅著鄧川身上濕漉漉的香氣，幾乎有些不可自拔了。

    徐薇又靠在她的脖子里不動。鄧川以為她累了，托著她的腰，往身上抱，貼著她的耳朵小聲問：累了？要洗澡嗎？

    徐薇頓了好一會，才搖搖頭，然后小聲地沖她說了兩個字：來做。

    她們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了。房間里開了空調(diào)，濕度溫度都很適宜。鄧川抬起一只手臂，有些迷糊地捏了捏太陽xue。

    頭頂?shù)奶旎ò逵行┪蹪n的痕跡。讓鄧川想了好一會才反應(yīng)過來她們現(xiàn)在身處何處。她轉(zhuǎn)過身，旁邊的徐薇還在睡，她睡得很安靜，在濃密的發(fā)絲里露出一側(cè)白皙的臉。

    這樣的徐薇跟早上的她截然不同。鄧川沒有想到這一個尋常的清晨會變得如此美麗。就好像是她們一起看的那一場日出開啟了這美麗的一天。這份美麗是半遮半掩著的美麗，因為她們還惦記著是在外頭，在一間破舊卻口碑不錯的小旅館里。她們選擇了這樣的美麗，像接吻時選擇閉上眼睛。

    她們這天最后哪里都沒有去。只待在這間泛著霉味的房間里，吃熱騰騰的泡面和冰涼的面包，直到退房的時限到來。

    兩天的周末很快過去，重新回到學校之后，徐薇在等待博士考試成績公布，她聯(lián)系了導(dǎo)師，開始看導(dǎo)師給她發(fā)的那些參考書目。

    其中大部分在p大的圖書館里都能借到。徐薇用鄧川的學生卡借，也能順道陪著她在圖書館寫作業(yè)。她借的書全是厚厚的大部頭，全英文，滿頁都是符號推演和說明。就算鄧川看得懂里頭的字，也看不懂里頭在講什么。小朋友看了一會很快就放棄了，轉(zhuǎn)頭去看她的分析案例。

    在那天過后，徐薇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失控。這實在不像她，但后知后覺羞惱的同時，徐薇又有些微妙的滿足。是鄧川幾乎讓她變了個人，她變化和失控的這些情緒全都是因她而生。

    而這個人會湊過來，全心全意地吻她。

    徐薇于是很快就釋然了。

    她在釋然過后還會偶爾逗一逗小朋友。在圖書館，在咖啡廳，或是在她們分別的地鐵站口?？葱∨笥岩荒樝氤杂殖圆坏降谋砬?，徐薇就又心軟了，湊到她耳邊跟她商量，商量一些讓人期待的周末。

    這樣的日子過得很快。而她們從海坨山回來之后，天氣也漸漸轉(zhuǎn)涼，鄧川是很聽唐麗鵑關(guān)于養(yǎng)生的教導(dǎo)的，現(xiàn)在連著徐薇都開始聽，不穿裙子配大衣的撘配了。

    今年北京的初雪來得稍晚。鄧川生日這天晴空萬里，什么特殊的天氣都沒有發(fā)生。小朋友振振有詞說應(yīng)該把生日延后慶祝，說得徐薇好氣又好笑：哪有生日延后的？

    但其實她們都清楚，鄧川會這樣說，是因為她生日過后，就到了博士生考試的筆試成績公布的時間。

    徐薇毫無意外地進了面試，而她已經(jīng)開始參與部分導(dǎo)師的課題，面試應(yīng)當也是毫無意外的。

    小朋友于是以慶祝為由，拉著徐薇到外頭吃飯。這次去的是一家挺有情調(diào)的西餐廳，空氣中飄著小提琴樂，桌上擺著紅玫瑰。

    她們難得開了瓶酒，鄧川一直很興奮，徐薇拿眼睛睨她：又在打什么壞主意？

    慶祝。鄧川糾正她的說法，手底下黏黏糊糊地要幫徐薇切牛排，是慶祝呀。

    好吧。小朋友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得徐薇毫無辦法，她又心軟了，想到前幾天鄧川生日還沒怎么過的事情，就縱容地默認下來。

    她們度過了另一個美麗的夜晚。

    這一次是徐薇醒得比鄧川早了。

    徐薇清早起來，才發(fā)現(xiàn)小朋友在她睡著之后發(fā)了一條朋友圈。

    Proud of you.

    配圖是她們一起去看過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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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2章

    現(xiàn)在是早晨八點， 陽光晴朗得不可思議，幾乎讓半透的窗簾都成了擺設(shè)。

    而朋友圈發(fā)布的時間顯示6：16。

    那時候或許天也已經(jīng)亮了。徐薇想象著當時的場景：小朋友在熹微的晨光中睜開眼睛， 抬起環(huán)在她身上的那只手臂，她也許剛剛做完一個夢，還有些分不清現(xiàn)實和夢境，就只能抬起手臂取過手機，去確認當下夢和現(xiàn)實的落點。

    在那時，一切都是如此混沌。

    可情緒卻是鮮明的。

    這也許可以解釋為什么徐薇看見這三個單詞會產(chǎn)生有些恍惚，有些顫動，又有些腳落到地面，而心飄到空中的復(fù)雜感受。

    徐薇復(fù)雜地盯著這條朋友圈看了好一會。小朋友頭靠在她的脖子邊，貪戀地圈著她，抱得還挺緊，且睡得很沉，鼻息深深，一下一下地打在徐薇的皮膚上，像一陣陣暖熱的風。

    這姿勢其實不太舒服。但徐薇還是任她抱著， 沒動，手底下開始翻鄧川的朋友圈。

    小朋友發(fā)朋友圈的頻率其實不太高。也不怎么配文， 發(fā)的都是照片， 桔子毛茸茸的耳朵和雪白的腳掌，周六一根卷曲的胡子，在英國考試后拋向空中的紅色康乃馨， 恰似鮮紅的雨點， 跟同學笑容燦爛意氣風發(fā)的合照，再然后，徐薇翻到了她給自己拍的那張剪影照片， 再然后，就是那張深藍色的夜幕。

    她和鄧川的共同好友其實很少，約等于無。所以鄧川的評論區(qū)和點贊區(qū)在徐薇看來都是一片空白。

    這樣也好。徐薇想，就好像只有她一個人知道這些朋友圈是串聯(lián)起來的，是鄧川寫給她看的情書。

    室內(nèi)有一點點的風。肩膀和頭頸裸。露在空氣中有些冷。因為她們昨天晚上沒有關(guān)窗戶，也沒有開暖氣，只蓋著厚厚的被子。做到半夜的時候晚風頓起，把薄紗質(zhì)地的窗簾吹得鼓出大半扇窗戶的形狀，徐薇還記得鄧川抱著自己笑，說這樣的場景好像暴風雨來臨，又好像屋外有什么迪士尼的怪獸。

    啊嗚。她說，要把你搶走啦。

    黑暗中，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徐薇不聽她這種時候這些幼稚的話，推她一把，要她去關(guān)窗戶。小朋友卻不動，抱著她不撒手，重新把她摟過來，黏黏糊糊地湊到她唇邊說：再來一次

    她們就又來了一次。

    所以到最后誰都沒有去關(guān)窗戶。徐薇想到這里轉(zhuǎn)過身去掐小朋友的臉，她力氣用得不大，鄧川又睡得很沉，以至于鄧川被她鬧醒的時候，發(fā)現(xiàn)徐薇正舉著手機拍她。

    被子窸窸窣窣的響，鄧川像只撒嬌的大狗一樣長手長腳地纏過來，徐薇被她壓得往旁邊縮，她還要把手伸長過來：在拍什么給我看看。

    徐薇捏她的耳朵：睡那么久都不起來，不給你看。

    鄧川飛快地親一口她的嘴唇：幾點了？看清楚時間之后又懶洋洋地在被窩里打了個滾：這么早，你失眠啦？

    徐薇認真地點頭：睡不著了。你要陪我，不能睡。

    好吧。小朋友重新抱著她，好脾氣地挨過來蹭蹭，我陪你。

    兩個人安靜地抱一會，徐薇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你早上怎么醒那么早？

    嗯？鄧川還想裝傻，沒多早呀。

    六點。徐薇說，還不夠早？

    好吧好吧。鄧川摟著她，確實是醒了。做了個夢。

    果然是做夢了，徐薇問她：什么夢？

    小朋友看樣子不太想說，好一會才猶豫道：嗯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徐薇的表情，試探著說：夢到我們分開了就嚇醒了。

    徐薇看起來立刻就不太高興，憋著的樣子，還問：為什么分開？

    鄧川聞言更委屈了，鼓了鼓嘴巴說：忘記了。只記得你讓我走。

    徐薇無語，氣呼呼地推她一把，轉(zhuǎn)過身去 ：不要你陪了，你睡覺吧。

    小朋友聲音很低落：你不哄我一下嗎？

    幽幽的，又低又可憐。

    徐薇聽著，到底還是沒忍心，重新轉(zhuǎn)過頭去看她，半晌嘆了口氣：過來。

    鄧川忙不迭地鉆到她懷里，摟住她的脖子，

    兩個人抱在一塊，被子里很暖和，徐薇的聲音不知不覺地也柔和下來：那你怎么還發(fā)那條朋友圈？發(fā)完還睡得那么香，喊都喊不醒。

    小朋友認真地看著她：因為嚇醒了之后，你就睡在我旁邊，我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那只是一個夢。

    她偏頭想了想：但那時你在睡覺，房間里頭靜悄悄的，我心里還是很難受，我從來沒有做好我們會分開的心理準備，就算是一個夢，也讓我的心情很糟糕。

    徐薇嗯了一聲：然后呢？

    我心里一團亂，就隨便翻手機啊，其實本來也想給你發(fā)條朋友圈的，翻著翻著就翻到前段時間我們出去玩拍的照片了。我一直沒有告訴你，那天晚上我抱著你，你在我懷里沉甸甸的，呼吸又很輕，你沒有看我，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種感受，好像你會隨著星空飄走一樣。所以后來日出的時候我就和你一起看，我要和你一起看，讓你不要走。

    我其實很想發(fā)的是日出的照片，但是我沒有拍，都留在我腦子里頭了，那天你特別好看，穿著我的衣服，我發(fā)完朋友圈之后其實就釋然了，其實配星空圖也是對的。就像星星都有各自的軌道，我們都有各自的人生，如果再來一次，我不會糾結(jié)害怕你會去哪里，也不害怕你會跟我分開了，我在夢里也會很堅定地過去牽你的手的，因為你不會跟我分開，就像我抱著你看星星，星空轉(zhuǎn)瞬即逝，但是你還會陪著我看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