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7)
哪怕上班族的思維習慣和生活態(tài)度還和她目前的身份相差很遠。 十九歲的鄧川仍然固執(zhí)地思考著,這些似乎從一開始就存在于她生命中的問題。 該奮斗嗎?答案當然是肯定的。鄧川的身邊從來就不缺奮斗的人。高中學校里學到暈倒的同學,從大一就開始準備考研的室友,在國外就更多了,天天通宵的同窗,一天能往她的郵箱里發(fā)五封討論論文和習題的郵件。 被這些人推著走也好,本性如此也好,鄧川一直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她的那些選擇似乎也不是奮斗就能解決的問題。 思路又卡住了。 鄧川掌住自己的額頭,嘆了一口氣。 或許是通宵的疲憊涌上了心頭,鄧川忽然非常想要聽見徐薇的聲音。 但就像她不愿意把昨天晚上的事告訴徐薇那樣,她一直不愿意要去詢問徐薇這些問題。 她不愿意再把所有疑問都捧到徐薇面前,等著她給自己抽絲剝繭了。 開始學會有所隱瞞,可能這就是長大。 電梯到了一樓,門開了。鄧川深吸了口氣,把所有思慮和茫然都拋至腦后。 顧凝露的出現(xiàn)也許只是一個偶然,她還是沒有得到問題的答案。那么,在答案來臨之前,做好她所能夠做的一切,就是鄧川唯一的態(tài)度。 抱著這樣的想法。鄧川邁步出去,開始投身于新一周的追逐里。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911 21:01:51~20210913 21:02: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也許是郭小五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靦腆的東坡rou 10個;也許是郭小五、18725802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無 39瓶;小屁孩 30瓶;明逾 29瓶;涼 9瓶;禽獸之變詐幾何哉、乘 5瓶;培根要開始戒糖了、38389625、飲冰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123章 隨著真正的秋一同降臨的, 是中秋后的國慶。 在過去的一周里,葉的變色,給整座小鎮(zhèn)建筑物的外墻都上了一層好似野火烤出來的釉, 渡著遠山, 要直燒到澄藍的天際去。樓下的紫藤花早已謝盡,走在街上,三三兩兩的行人都披上了呢子大衣。他們的下半張臉包裹在深黑或是灰色的圍巾里, 腳步聲叩打著石板小徑。這樣沉默的閑適,這樣燃燒著的晴朗,僅僅只是看著, 耳邊便仿佛能響起英格蘭民謠的前奏。 在國慶周降臨的周末,鄧川周圍的朋友組了個小小的局, 相約著去劃船。 于是, 在十月的第一個周末, 天氣是很給面子的晴朗, 鄧川坐在船頭, 望著站起來撐蒿的老林。他的動作比隔壁笨手笨腳的同學看起來嫻熟多了。長蒿一推,細長的舟身便緩緩地延伸向澄碧的河水中央,同船的還有那個紅頭發(fā)的西班牙女生,她一邊有些緊張地抓緊木制的船身,一邊好奇地望著四周的風景。 從河面向上望, 跟從河邊看風景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體會。身體隨著河水一同蕩漾, 周身徹底被植被和潮濕的水汽所包圍,鄧川伸手撥弄著河水, 觸手一片清涼。 水冷不冷?老林問她。 剛剛好。鄧川說。 泛舟于河面,一群人劃著船,控制著不大不小的距離大聲聊天, 有學院養(yǎng)的鴨子晃著尾巴游過船邊,鄧川嘗試著撒了幾塊面包碎,成功投喂了這些小小的原住民。 英國的天氣陰晴不定,正當大家氣氛漸好,開始聊晚上是吃火鍋還是吃炒菜的時候,天空中忽然下起了雨。 老林早有準備,不慌不忙地從放在腳邊的包里翻出一把傘,遞給鄧川:你倆撐吧。我還有個雨衣,很快就到岸上了。 行。鄧川接過來,把鉆過來的紅發(fā)女生撐在傘下,傘上頃刻響起了細細密密的雨聲,雨越下越大,旁邊落荒而逃的幾條船上的人被淋得堪稱狼狽,頭發(fā)順著臉頰直往下滴水。 大家很快都到了岸上去。老林看著被淋成落湯雞的朋友幸災樂禍地笑:怎么說?你們先回宿舍換衣服還是? 朋友們咬牙切齒:你們?nèi)谶@等著我們,換完衣服就過來。其中有一個剛才談話中堅定的火鍋派,還補了一句:淋了雨就要吃火鍋不過分吧? 行。那你們?nèi)h。老林說,待會坐車去超市啊。 朋友們滿嘴OK的跑遠了,連老林塞過去的雨衣和雨傘都沒拿,就又沖進了雨幕里。 雨下得很密,把河邊的植被都沖刷了一遍,矗立在河邊的巨大樹冠,正順著葉片的脈絡,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 雨聲由淅淅瀝瀝變?yōu)閲W啦嘩啦,鄧川高中的時候做過余光中《聽聽那冷雨》的閱讀理解。記不清是高二還是高三了,在那些時光里,她做過的題浩如煙海,可總有一些東西被大浪淘沙般地留下來,在記憶中閃閃發(fā)光。 便如同此時,她站在牛津建筑物的外廊,有些沉默地對著外頭的雨發(fā)呆。 她記得那篇文章的一句話:想整個中國整部中國的歷史無非是一張黑白片子,片頭到片尾,一直是這樣下著雨的。當時這句話下面劃了橫線,在底下的小題里提出了理解性提問。 而她是如何作答的,作答的結果如何。她卻已經(jīng)全忘光了。 鄧川又想起后來看過的很多部黑白片子,國內(nèi)的,國外的,她窩在徐薇家溫暖的沙發(fā)上,或許懷里還有一只叫周六的貓,那些黑白的光影閃動在她的臉上,倒映在她沉靜的眼里。 在那些時候,鄧川是想不起那句話的。正如溫暖和潮濕,是截然不同的兩個體會。 但其中一定有些共性的東西,讓她在此刻既想起余光中,又想起那些時光。 在很多時候,很多感受只是那一瞬間的體會,可這句話現(xiàn)在卻在鄧川的腦海中晃了又晃,像她看過的黑白片子里的那些有些凌亂的鏡頭,可這一刻,懷里卻沒有貓,眼前也是下著雨的英國。 也正因如此,那些共性的情緒在此刻才能完成共鳴:隔山隔水的那片土地,遙遠的家鄉(xiāng)和罩著一層霧的未來,黑白片里那些眉目深深的女主角,到更遠的地方,兩岸叢生著蒹葭的潺細河流,水霧向上升騰,浸濕那古老的歌謠。 植被淋濕后的水汽直往人的身上撲。鄧川感覺到大衣下擺已經(jīng)略略被沾濕,她不在意,老林卻扯著她往里站了站。 這雨還挺大。他說。 嗯。鄧川應了他一聲。 去宿舍換衣服的那些同學又踢踢踏踏地跑了回來,鞋上沾著水珠。這次他們每個人都撐了把黑傘,在雨中笑著對他們?nèi)齻€人說:走吧? 他們走到半路的時候,雨勢漸收,已經(jīng)有人把傘收起來,鄧川看著他們,覺得他們拄著黑雨傘,就像拄著一把拐杖。 一行人乘車,去了最近的大型商超,老林走在隊伍后面,小聲跟鄧川商量順便買點公寓里的公共用品,比如垃圾袋,廚房紙什么的。 鄧川沒有異議地點點頭。 老林推著購物車,沉默半晌,忽然開口用中文猶猶豫豫地說:對不起啊。 鄧川不解地看他一眼。 老林說:我想了好幾天我之前對你八卦的那些話太不像話了。真的很抱歉,哎,我這人就是壞毛病,容易八卦過頭,你別往心里去。還有你女朋友那事我真不知道那是你女朋友嗯,總之,sorry,希望你原諒我。 鄧川聽著,點點頭。 一提起那件事,她心情還是不大好。任憑誰被那樣揣測讓自己反感的事情,心情都會不大好。鄧川雖然在心里默默跟老林劃分了界限,但老林的主動說開還是讓她心頭有些松動。 因此,鄧川想了想,又說:沒事。 老林認真地望著她:那我們還想從前那樣?在你回國之前?做我們友好的roommate? 嗯。鄧川說,露出一點笑來,當然啊。 老林雖然讀書好,一路走來,見識也廣,p大的本科,現(xiàn)在在牛津念經(jīng)濟碩士,性格在這件事上卻很小孩子氣,聽見鄧川這話,很興奮地握一握拳頭,像是害羞了一樣,竄到他們一群人的前頭去,鄧川隔著老遠都能聽見他的聲音:買牛排!我要吃牛排!菲力! 紅頭發(fā)的女生笑著問鄧川:林怎么了? 鄧川從旁邊的貨架上拿下來一罐冷凍豌豆,聳聳肩:誰知道呢。 一群人又大包小包地晃回了老林和鄧川合租的公寓。 回來的路上,雨已經(jīng)停了。云消雨散的天空又重新顯出它的碧藍無暇,零星幾朵白云,點綴在天際線的邊緣,像是被扯散了的棉花糖。 雨后清新的空氣,讓人的大腦也為之清醒。走在街道上,呼吸著清爽的空氣,鄧川能感覺到附著在她身上一些潮濕的氣息正在慢慢地被剝離。 還好早上出門的時候關了窗,鄧川放在飄窗上的資料和電腦沒有被雨淋濕。她檢查過一遍門窗,脫下大衣從房間里走出去,客廳和廚房里已經(jīng)相當熱鬧。 酒過三巡,有人提議把客廳的音響連上平板唱歌,老林嘴里一邊說著這不太好吧會影響鄰居吧一邊迅速地把平板連上了電視藍牙。 大家都在推舉著誰做第一個唱歌的人。甚至還有人不顧在場的外國友人,說了個中國成語:唱得不好也沒事啊,拋磚引玉,拋磚引玉懂不懂? 鄧川一時間分不清說話的這個人到底是在鼓勵別人還是要打擊別人的自信心。紅頭發(fā)的女生問她:什么意思?她也只能笑笑,說:自信的意思。 眼看著沒人站出來,鄧川說:那我來吧。 她走上前,在老林的平板里找了半天,總算找到她要找的那首歌。 The Body In Rainfall.她說,Thank you. 在場的有不少人都聽過這首歌,紛紛給她鼓掌。 這首歌本身帶著一種搖滾范兒,跟鄧川的形象看上去不太搭,大家都覺得她看上去像是會清清淡淡地唱年少有為或者ere young的人??僧斷嚧ǖ樥fthank you的時候,在場的人又奇異地被她說服了,覺得她可能會給大家一些驚喜。 所以大家的掌聲更熱烈了。 伴隨著電吉他的前奏,鄧川開口唱道: wo hours, left in the day, (一天中揮霍兩小時做夢,) I hardly watch straight, all on my own, (當我一人時,我?guī)缀醪荒苤币暻胺?,?/br> As we# the park, the street lamps go dark, (當我們走過這公園,街邊的路燈驟然昏暗,) Tell me what you think of me, of me! (告訴我在你心底是如何看待我,究竟如何?。?/br> 可能含著情緒,鄧川的嗓音中摻著些金屬質感,像是有一口啤酒滾過她的喉嚨,她在唱歌,卻像是要說些什么,伴隨著屏幕上滾過最后一句歌詞,鄧川唱完最后一句,又用比平常說話更低沉的口吻重復了一遍: And I 't say no, the body in rainfall. (我也不能拒絕,將身體置于雨中。) 隨著伴奏的最后一個音符落下,歌曲自動停止,鄧川又變成了平時那副沉靜漂亮的模樣,她沒有看在場的任何一個人,只望著空白的前方,又重新說了一句: Thank you. 沙發(fā)上掌聲漸起。 謝謝。 鄧川在心里同樣鄭重地說。不管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所有的一切,她都要說聲謝謝。 一直以來,永遠有人在為她撐傘,但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決定擺脫所有罩著她的呵護和庇佑,將身置于雨中。 她要穿透雨霧,要回到另一個的大陸的那一頭去。 江河不滅,雨聲不息,正像是某種雋永。 作者有話要說: 《The Body In Rainfall》Wild Nothing. 感謝在20210913 21:02:13~20210914 21:51:2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寫霧詞 2個;關西、也許是郭小五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ygxh 20瓶;mum木、露水蘭花草 10瓶;算萬千 6瓶;培根要開始戒糖了、安旅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124章 這天晚上, 鄧川做了一個夢。 雨下得無邊無際,她渾身都濕透了,像是浸在水里。天空陰云陣陣, 周遭都是嘩啦啦的雨聲, 讓鄧川分不清自己所處何處,是在北京,還是在英國, 還是在家? 也許人在年少時就走過很多地方也并不一定是件十分幸運的事情。 雨水順著下巴往下淌,鄧川眼睫濕得睜都睜不開,她半瞇著眼, 看見路上一個人影都沒有,整個天地間只有無窮無盡的雨幕, 仿佛身處大戲登場前緊閉著的帷幕前。 不知道為什么, 在夢中的鄧川忽然就想到了她高考完的那一天。那天的太陽跟此刻的傾盆大雨截然相反, 在傍晚仍舊燦爛得十分晃眼, 有汗順著她的后脖頸淌下來, 又漸漸消散在微涼的夜風中。 現(xiàn)在只剩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滾落。 在夢中回憶過去的事對鄧川來說并不陌生,她睡眠質量很好,不常做夢,所以也對夢境十分敏感?,F(xiàn)在這場夢中的大雨給了她在夢中的線索,所以她要抓住一些真實發(fā)生過的東西, 她印象最深刻的東西, 來提醒自己正身處夢中。 夢里的那個鄧川一面很冷靜地這樣想著,一面在睡夢中深深蹙起了眉。 雨仍舊無窮無盡地下著, 鄧川辨認不出這是哪里的街道,周圍很黑,比最深的黑夜還要更黑。 雨一直下, 鄧川漸漸習慣了連綿不絕的雨聲。有時候,靜是動態(tài)的靜,就如同此時,鄧川在雨聲中突然敏銳地捕捉到了遠方傳來的模糊響聲,一聲聲回響,像是鋼鐵敲擊著鋼鐵。 這個夢何時結束呢?她這樣想著,忽然眼前一亮。 像是有光在她眼前漂亮地甩了個花槍。 仿佛一道閃電降臨,不遠處,兩束白光驟然穿透雨幕,一只吞吐白汽的巨獸,像是從蒸汽時代駛來,發(fā)出長長的一聲嘶鳴,地上明明沒有軌道,可鄧川卻能清晰地聽見黑色火車車廂一節(jié)節(jié)推進的巨響,她望見那車廂空無一人。 隨著巨響漸近,雨絲紛飛,劈頭蓋臉地打在鄧川的身上。鄧川腦海中的炎炎夏日被撕碎了,所以她從沒有這么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在做夢。撲面而來的熱氣和汽油味,還有疾飛的雨點,像一座壓過來的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