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抓緊時間訂正完錯題。因為在晚些時候，學校通知所有學生都到禮堂里去開會。

    男生這樣想著，轉頭把糖盒遞給后座的女生，悄聲說：大佬，昨天卷子的答案你抄了嗎，借我一下唄。

    女生推了一下他的手，糖盒也因此響了幾聲，在安靜的教室里是不小的動靜。男生急忙放下，做無聲的口型：求你了求你了

    鄧川就是在這個時候走過他們身邊的這個窗口。

    她當然沒有穿校服，經(jīng)過跟徐老師的咨詢，也沒有穿正裝。只套著有些寬大的T恤和褲子，一身黑。她皮膚本來就白，這么穿更是白得堪稱脫俗。她低低地綁了頭發(fā)，眼睛不經(jīng)意掠過窗邊，連男生都不免震了一下。

    側頭給他翻卷子的女生也愣住了。

    三個人對上眼神。鄧川彎了彎唇，朝著他們禮貌地一頷首。

    教室里抬頭看她的人并不多。鄧川一邊走，一邊在心里想，徐薇這個班的學生還挺乖的嘛。

    當然，窗子里的人在想些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鄧川走路步子大，眼神也只是一瞬間的交匯，很快，她就遠離了他們的視線，朝著教室辦公室的方向走遠。

    辦公室里呆著的老師不少，因為她的到來而越發(fā)熱鬧，鄧川牢牢占據(jù)在徐薇位置的右邊，手扶著她的桌子，有說有笑地跟過去教過她的那些老師寒暄。

    她一邊說話，一邊還被投喂了不少小餅干和水果糖。徐薇不吃，也不怎么參與她們的聊天，垂著頭在看她電腦上的成績表，只偶爾不著痕跡地拍拍鄧川的腰，讓她別靠得太近，都快貼到她身上來了。

    徐老師以前也教過鄧川吧？當時我還說你們倆關系好，怎么今天都不說話了？

    徐薇抬起眼，笑了笑：那時候說的話太多，現(xiàn)在就不想說了。

    徐薇話說的冷淡，眾人都看鄧川的反應。沒想到她笑瞇瞇地伸出手，搭著徐薇的肩，語氣很親熱：是吧？我們的話都留到私下說了，所以現(xiàn)在徐老師才不理我。

    眾人聽了都笑，招呼著讓鄧川喝水吃零食。

    又在撒嬌。徐薇不免偷偷地嗔她一眼，小朋友說完這句話，正像完成了什么重大秘密任務的接頭一樣志得意滿，接過水杯還在對著同事咧嘴，牙齒白生生的，滿臉的燦爛，連眼睛里都要溢出笑來。

    她不免也莞爾，偷偷地勾一勾唇角。

    在教室辦公室吹著冷氣聊天的悠閑時光很快就過去了。廣播里通知學生們到禮堂集合，老師們也趕緊修整形象，忙著到教室去帶自家崽出發(fā)。

    徐薇不當班主任，故意慢悠悠地收拾著桌面，等到辦公室里的老師走得差不多，才和在門外等著她的鄧川碰上頭。

    徐老師。小朋友仍舊笑瞇瞇地喊她。真巧啊，那我們一起走吧。

    徐薇放慢腳步，等著鄧川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她身邊，才轉頭看了她一眼，語氣里帶著不由自主的親近：出門有沒有記得擦防曬？

    鄧川點點頭，要去牽她的手。

    徐薇避了一下，還是被她握住了：沒事的。小朋友很有把握地笑：你是我的徐老師嘛。

    哦。徐薇說，那你晚上搬出去，沒有學生住在老師家里不給錢的。

    徐老師人美心善。鄧川牽著她，避開太陽，往樹蔭底下走，當然會收留我這個窮學生啦。

    徐薇笑了一聲：我才不是慈善家。

    沒關系呀。鄧川很大方地說，徐老師唯利是圖，那我就把自己賠給你好啦。

    這句話說完，她還要問一句：徐老師滿意嗎？

    嗯。徐薇克制著上揚的嘴角，馬馬虎虎吧。

    她們牽著手，匯進穿著校服的人群，正如鄧川所說的，沒有人會對她們的牽手提出異議。禮堂里已經(jīng)坐滿了人。徐薇作為高三教過鄧川的老師，要坐到臺上數(shù)學教研組的位置里去。

    她們走到后臺的樓梯邊，聽見會議的負責人在催流程。

    鄧川低了一點頭，跟徐薇分別。

    她仍舊喊她徐老師。然后悄悄地說：我已經(jīng)是徐老師的所有物了，所以徐老師在臺上也要想我。

    徐薇沒去糾結這句話里的包含關系，只抬起手捏了捏鄧川的臉：這么不放心？那你跟我上去一起坐？

    她見小朋友的眼神即刻委屈起來，不禁又安撫地摸摸她的臉：好啦，別這樣嘛，我上去了，待會好好表現(xiàn)我看著你呢。

    好。鄧川很胸有成竹地說：那肯定的。

    站在臺上的那一刻，鄧川看著底下藍白色的人群，她并沒有感覺到緊張或是其他的不適情緒。人群的目光像一層輕紗那樣柔軟，包裹著她，讓她的整個演講都是松弛的。

    發(fā)言稿是鄧川自己寫的。講話的過程中，她不由自主地也會跟著稿子里的內(nèi)容一同回到過去，高一，高二，高三，她在這所學校里付出的所有汗水和時光，都換來了她踏踏實實的當下。

    她講完最后一句話。道了聲謝，微微頷首。

    底下掌聲如雷。

    如雷的掌聲里，鄧川面對著底下那么多雙年輕渴慕的眼睛，后知后覺地感受到某種灼熱的到來。

    這當然也不是緊張，惶恐，或是其他的什么情緒。鄧川只是單純地覺得此刻她所面對的風景非常動人，讓她的心神也能跟著一同燃燒起來。

    鄧川克制著，轉過身，那掌聲和目光仍舊追隨著她，可她心里仍舊像記掛著什么東西，所有的一切都在浮浮沉沉。腳步像是踏在云里，鄧川側過身，微微頓了一下，向后一望，像在尋找這一切浮沉的源頭一樣看了過去，徐薇所在的位置和她演練過的分毫不差。

    所有的浮沉都在此刻塵埃落地。徐薇的目光那么柔和，正像一朵云那樣托著她，她也正為著她鼓掌。

    那么，一切的榮耀順理成章，終于也真正落在了鄧川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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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5章

    臺上的這個位置太引人矚目。鄧川的一舉一動當然也都落在了別人眼里。

    包括她多看徐薇的這幾眼。

    臺下的學生們可能看得不是很清楚， 坐在徐薇旁邊的那些老師卻看得分明。其中就有今天在教室辦公室參與聊天的那位男同事。

    他清楚地看到了鄧川神情的變化，再偏頭看看坐在旁邊的徐薇，她的臉色是少見的柔和。不由得撓撓頭， 有些恍然地想， 看來她們關系可能真的不錯。

    。

    大家都覺得我們關系很好。短暫的禮堂動員會結束之后，鄧川笑瞇瞇地對徐薇這樣說。

    徐薇任她牽著手往樹蔭底下走，她沒反應過來鄧川說的這句話要表達什么意思?？赡苷娴氖悄挲g差異， 鄧川有時候說的話徐薇都覺得很無厘頭。對于這個問題，徐薇也曾經(jīng)小小的困擾過，小朋友明明在外頭不是話嘮， 到了她這里，反倒有越來越喜歡自言自語的趨勢。

    就像現(xiàn)在， 徐薇沒有什么反應， 鄧川自己也能說得很開心。

    這當然也不是不行。

    關于關系好壞的話題沒有再延伸下去， 鄧川一邊說著話， 一邊有些煩惱地看了眼明明已經(jīng)傍晚卻仍舊在散發(fā)熱度的太陽：你熱不熱？要不要買水喝？

    看來是小朋友自己想買水喝。徐薇這樣想著， 偷偷笑了笑，煞有其事地同意了：有點，可以買，前面拐彎就有售貨機。

    她們又向前走了一段路，前面正是教學樓， 售貨機就擺放在樓梯旁的拐角處， 外頭烈日炎炎，一走進教學樓， 立刻就感到一陣陰涼。

    鄧川按了瓶礦泉水，從機器里取出來，透手冰涼， 又問徐薇：你喝什么？

    她沒聽到徐薇的回答。轉頭一看，徐薇正半蹲在墻角邊，專心致志地逗一只躺在地上的橘貓。

    從鄧川的角度看過去，這只橘貓應當還是只未成年，小小一團就敢翻著肚皮躺在地上，這份勇氣也能跟它闖進教學樓乘涼的行為相匹配。

    她走過去，把手里擰開的水遞給徐薇，也半蹲下來，不摸白不摸地蹭了一把柔軟的肚皮，又手法嫻熟地撓撓下巴，眼看著這只橘團子在她手底下舒服得蜷起粉紅色的rou墊，忽然聽見徐薇說：它好像很喜歡你。

    鄧川嗯？了一聲，抬起眼去看她。

    徐薇已經(jīng)站起身，她喝完了水，正把濕淋淋的礦泉水瓶攥在手里，見鄧川看她，好像有些不自在似的又換了一只手：我剛才摸它，差點被咬了一口。

    鄧川從地上跳起來：沒事吧？她心急地去要看徐薇的手，被她避了一下：沒事。

    徐薇比她要淡定的多：它還小呢，還沒有進行過社會化訓練，再說了，作為流浪貓，咬人反倒是好習慣。

    鄧川抓著她的手看了看，見沒什么傷口才放下心來：你說的也沒錯。她重新蹲下身呼嚕一把小橘團子的頭：想不到你年紀不大，警惕意識還蠻強的嘛。

    可能就是像徐薇說的那樣，這只貓真的很喜歡鄧川。在她手底下，橘團子幾乎要化為一蓬甜絲絲的棉花糖，在地上變著法的撒嬌翻滾。

    鄧川甚至還錄了個小視頻，發(fā)在她和蘇眠裴青玉的三人小群里，炫耀她回高中遇到了一只黏人小貓。

    裴青玉其實也從學校放假回來了，看見這個視頻，在群里一連發(fā)出好多個表情包。罵鄧川見色忘友，放假了人影都不見一個，原來是回高中陪徐老師去了。

    她說完這些話，又接著問：你什么時候去英國？簽證都弄好了嗎？體檢呢？

    一聊起這個話題，鄧川的臉色不由自主地就變得嚴肅起來了，她垂著頭打字，都沒留意小橘團子在不滿意地扒拉著她的腿：還沒體檢，大概是一個月后吧。

    嗯。裴青玉繼續(xù)問：確定好要去多久了嗎？

    暫定一年吧。

    嗯嗯。裴青玉發(fā)了個表情包，又說：那你確實要好好陪陪徐老師。你們倆本來一年到頭就相處不了多久，你現(xiàn)在又要走。

    她頓了好幾秒，似乎是在組織措辭，好一會才鄭重地發(fā)出來一句：也擠點時間出來和我吃個飯吧。你們倆都走了，國內(nèi)就剩我一個了。

    知道了。鄧川回，我記著的，過幾天就約你。

    在她聊天的當口，徐薇一直半蹲在地上，伸著手很有耐心地逗著小橘團子玩，這只小貓看起來很別扭，一直用爪子推拒著她的手指，徐薇暗戳戳地冷不丁摸它一下，它還會生氣。

    鄧川聊完天，重新在徐薇旁邊蹲下身：走嗎？她若無其事地問：晚上想吃什么？

    徐薇還在逗著小貓玩，聞言想了想，才慢騰騰地說：天熱，煮綠豆湯喝吧，多放點糖。晚上餓了再吃夜宵。

    行。鄧川伸出手，最后再呼嚕一把小貓的頭，看著它舒服得直打滾。又把水倒在掌心給它嘗了一點。貓咪長著倒刺的舌頭舔得她忍不住縮了縮手：走吧？

    嗯。

    徐薇側了側身，果然在鄧川的褲子口袋里摸出一包紙巾，她幫她擦了擦手，又把剩下的礦泉水倒了一小瓶蓋留給小貓，做完這一切，才轉身準備走。

    一直躺在地上的小橘團子仿佛意識到些什么，短短的四肢靈活地在空中一擺，立刻翻過身站起來，朝著鄧川直沖過去。

    喵它蹭蹭鄧川的小腿，細聲細氣地叫。

    鄧川愣了一下。

    小貓見她沒反應，又嬌嬌地叫了一聲，接著躺倒在地，翻出柔軟的肚皮。

    喵

    徐薇笑了一聲：它看起來好舍不得你。見鄧川沒有動作，徐薇蹲下身，沒想到小貓看見是她的手，頓時就翻了個身，靠著鄧川的褲腿站起來。

    沒有遭受過這種區(qū)別待遇，徐薇哭笑不得，她見小貓單方面地對著鄧川依依不舍了好久，又有些不忍心：要不

    她說：要不我們再養(yǎng)一只貓？

    既然小貓對鄧川如此依戀，那么再養(yǎng)一只貓，對她們倆來說也不是難事。周六的性格很好，再說了，它平時自己一只貓在家應該也很寂寞，徐薇和鄧川之前出去旅游老把它放寵物店寄養(yǎng)，周六雖然不會說話，但它回來之后的表現(xiàn)總是讓徐薇覺得對不起它，是她讓它沒有安全感。

    現(xiàn)在再多一只貓陪陪它，似乎也是一件好事。

    鄧川卻有些躊躇。她低頭瞅瞅蹭著她褲腿賴著不走的小橘團子，又看看徐薇差點被咬的那只手，猶豫道：算了吧這只貓性格好像不是很好。我怕接下來我不在家，它欺負你。

    我怎么會被一只貓欺負。徐薇不同意她的說法。她握住鄧川的手，很有耐心地說：小貓還沒有長大，它只是需要一個社會化階段，剛好周六的性格很好，它也懂得怎么能跟人類相處，它會好好教它的。這只貓很喜歡你，如果丟下它不管的話，它會很傷心，你也會很遺憾的。

    鄧川被她說得有些意動。她本來就很喜歡貓，更何況，能夠得到一只貓的偏愛，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蹲下身，撓了一把小貓毛茸茸的下巴，橘團子不錯眼珠地看著她。

    好吧鄧川在這份注視面前妥協(xié)了，那我們先改道寵物醫(yī)院吧。

    她伸手把小貓抱在懷里，徐薇看起來跟賴在她懷里撒嬌的小貓一樣開心，她的笑容映著夕陽，眼睛亮晶晶的。

    她坐到駕駛座上，拉上安全帶，點點橘團子的鼻尖：以后就要好好相處，不能再咬我啦。

    她們帶這只貓去做了體檢，橘團子吃得結實，也很健康，只是耳朵里有些耳螨，醫(yī)生當場給它驅了蟲，又開了滴耳藥，囑咐過用法，就讓她們帶著回家了。

    這一路上，小橘團子似乎是察覺到往后的命運，表現(xiàn)得都非常安靜，連醫(yī)生對著它摸上摸下，它也沒有表現(xiàn)出壞脾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