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于是放下她，將她交給?謝窈。二人交換了個眼神，他?目中寫?滿了擔(dān)憂，她頷首示意他?放心，于是縱然百般不舍，也還是同侍衛(wèi)出去了。

    沈硯走?后，芃芃不哭不鬧，到底情緒是有些失落的。斛律驍深吸一口氣?，走?過去，溫柔地?哄道：“芃芃，讓阿父抱抱?！?/br>
    芃芃小?腦袋一扭，沮喪地?埋首于母親懷中，聲音悶悶的：“不是的，我阿父被你趕走?了，你才不是我阿父呢?！?/br>
    “怎么不是，你看?我倆長得多像。你和?那姓沈的家伙長得像么？一點兒也不像，可見他?不是你父親?！?/br>
    芃芃愈發(fā)生氣?了：“你長得這么丑，我和?你才不像呢?！?/br>
    他?逗弄了芃芃一會兒，芃芃始終愛答不理的，而謝窈輕輕撫著?女兒的背安慰她，自始至終也沒有為他?說過一句話?。

    旁觀了一切的封述不由有些尷尬。大王在他?們這些下屬之前，何曾是這般謹(jǐn)小?慎微的模樣，到底是待王妃不同的。而這些年?里，他?一次也沒提起過王妃，王妃二字儼然已成了魏王府的禁忌。原以為他?渾都忘了，卻原來，從未忘記。

    相較之下，自己那些見不得人的小?心思，又算得了什?么呢。

    女兒始終不理自己，斛律驍也有些意興闌珊，這時侍衛(wèi)進(jìn)來通傳兗州有書信至，他?如?蒙大赦地?同妻女告別，同封述走?了出去。

    外院里，沈硯已收拾好行裝，侍衛(wèi)駕來馬車，預(yù)備將他?送往碼頭，乘船送回淮河對岸的梁國境內(nèi)。

    “把?他?送回去。”

    斛律驍神色厭惡。

    侍衛(wèi)呈了今晨兗州送來的加急文書來，他?面無表情地?看?完，只在目及大舅子揚言不放人就開戰(zhàn)時略挑了挑眉，對沈硯道：“帶句話?回去，就說本王無意挑起爭端，只要王妃想?回來，等時間?一至，孤自當(dāng)將王妃送回，還請謝使?君稍安勿躁。”

    雖然心中清楚，謝臨身為一州父母，不會真就因為此事挑起戰(zhàn)爭。但到底是她的兄長，他?不欲將關(guān)系鬧得太僵。

    沈硯靜靜看?他?：“大王說話?可算數(shù)么？”

    “自然?！?/br>
    他?便淺淺頷首，拂袖登車，文人清骨，不卑不亢。斛律驍心內(nèi)厭惡。這又是一個陸衡之。

    她看?男人的眼光真是一如?既往的差和?穩(wěn)定。

    只不知二人相處到哪一步了。雖說眼下窈窈是沒把?他?當(dāng)丈夫，可芃芃那樣喜歡他?，為了芃芃，她移情于他?也不是不可能……

    心間?如?置了冰，忽冷忽熱的，他?神色不耐：“收拾好了就趕緊走?，杵在這兒做什?么?！?/br>
    這一瞥卻瞧見馬車后的外院院墻上趴著?個人，匿身在藤蔓綠蘿之間?，斛律驍警覺喝道：“誰？！”

    那人頭一縮，院墻外立刻傳來噼里啪啦的聲響，踏著?碎瓦遠(yuǎn)去了。十九忙帶了人去追。

    斛律驍神色很不好：“都是死人不成，竟叫人趴在院墻上偷聽！”

    然轉(zhuǎn)念一想?，莫非是兗州派來的探子，便也沒多在意，強壓火氣?地?負(fù)手回去了。

    是日下午，淮陽驛館的守衛(wèi)便足足翻了一倍。沈硯回到兗州，將斛律驍?shù)脑?原封不動地?轉(zhuǎn)告給?謝臨，又提了有人偷聽的事。謝臨愕然道：“我只派了信使?，并未派其他?什?么人?！?/br>
    又大罵斛律驍：“真是賊心不死！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強搶又有什?么意思。幾次三番，真是小?人行徑！”

    卻也沒什?么辦法，meimei已落在對方手里，便是受人轄制。只能依言等上幾日了。

    *

    幾日后，建康。

    花濃月淡，和?風(fēng)拂拂。金碧輝煌的建康宮里燈火通明，絲竹嘈雜，徹夜歡樂。

    “來！浮生苦短，當(dāng)飲一大白！”

    殿中觥籌交錯，羽觴頻傳，梁宣懷帝蕭子靖懷抱著?兩名孌童美姬，胸前衣襟大敞，身前亦跪伏著?兩個衣著?暴露的美姬，正努力吞咽著?什?么，而他?仰頭享受地?輕哼，乃是服用過五石散過后的“發(fā)散”。

    食案旁列坐數(shù)人，多為赴宴的王公大臣，悉已醉倒。鋪了金線毯的玉階下則橫七豎八地?躺著?數(shù)十個宮人，皆是衣腿帶緩，玉體橫陳，在燈燭照耀下袒露的肌膚玉白如?瓷，盡數(shù)昏死過去，尚有男子受命橫臥于上，不避旁人，如?鳥獸耳。

    “陛下……”

    殿中yin聲陣陣，糜.亂不堪。這時宮門打開，一名宦者匆匆上前，踏過滿地?醉生夢死的男男女女，將藏于帽中的前線書信恭敬呈上，“兗州有書信到了，還請陛下過目。”

    “到了嗎？”

    蕭子靖伸手來接。書信不過覽上一遍，他?醉醺醺的眼重歸清明。嗤笑一聲：“謝家那個婦人不是聽說死在北邊了么，怎么還活著?？還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回到了大梁，在兗州窩藏著?……”

    相較于兗州的欺君罔上、懷有二心，似乎北齊那胡人的南下倒不算什?么了。那太監(jiān)又在旁提醒：“陛下，若謝氏女還活著?，那謝令公莫非也……”

    蕭子靖臉上陰郁的冷笑一瞬消失殆盡，揮退眾人，提了沾染污穢的龍袍站起身來：“罷了，已經(jīng)死了的人，即便是再活過來，又能翻出什?么浪？”

    殿門未合，星月交射，灑下一地?的銀輝。他?負(fù)手看?向北方天空的那顆北辰星，眸子微瞇：“倒是那個婦人，既能令那胡人色令智昏，還當(dāng)有大用處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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