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面色同時一變，訕訕噤聲。高晟宣道：“魏王這是嫌棄府中?妾侍少了?？這有?何難，本王改日送你幾個便是?！?/br>
    斛律驍卻不理他，起身朝天子施禮：“方才王祭酒指責(zé)臣因一婦人退兵，是因私廢公，可臣到底因何退兵，旁人或許不曉，濟(jì)南王還不曉么？還請圣上與?太后明?察?！?/br>
    殿中?于是鴉雀無聲，高晟宣被翻舊賬，憤然起身：“陛下……”

    高長浟尷尬擺手：“魏王與?濟(jì)南王皆是朕之左膀右臂，當(dāng)以和為貴、共同拱衛(wèi)我?大齊江山。莫要傷了?和氣?！?/br>
    太后亦道：“今日是議論陸氏官職，不談旁事?！?/br>
    又命宦者：“宣陸衡之進(jìn)殿?！?/br>
    “宣陸衡之進(jìn)殿！”

    宦官尖利的?通傳之音海浪般朝殿外席卷，一名相?貌清俊的?素衣男子踏著通傳聲進(jìn)入殿中?。

    他從殿外初露霞霓的?天光中?走進(jìn)，身上那身為戴孝而穿的?素衣便做了?霞光的?底色，衣上光華流轉(zhuǎn)，承映霞色，所有?人都目不轉(zhuǎn)睛地朝他看去。

    “草民陸衡之，叩見天子陛下、皇太后陛下！”

    他至御前行了?禮，長跪一拜至地，音姿容止，莫不矚目。天子命其平身，他抬起頭來，眉眼溫潤，容貌清湛如?玉，又若月明?透軒，明?澈溫雅。

    “軒軒如?朝霞舉！”高晟宣捋須贊嘆，“這位陸使君風(fēng)姿神采，倒很是不凡。魏王既掌吏部，還請魏王瞧瞧，當(dāng)賜以何官職?！?/br>
    “濟(jì)南王謬贊?！标懞庵Z氣淡淡，待抬起眼，就此與?朝他看來的?斛律驍對?上了?視線。

    當(dāng)日壽春城下只遙遠(yuǎn)一瞥，實則陸衡之尚是第一次瞧清這奪妻之人的?相?貌。見他容顏俊美，雋秀昳麗，眸如?星辰，鼻若懸膽，心間微生?安慰之意。

    那么，阿窈會喜歡他的?吧。

    她會喜歡他的?。

    他似安慰自己般麻木地在心間重復(fù)。有?個負(fù)心薄幸的?自己作對?比，她會喜歡的?。

    那日他在囚車上看她新妝靚飾、奴仆擁道，便知她如?今定然過得很好。當(dāng)是琴瑟綿綿，夫妻恩愛。

    兩人視線一觸即分，他腰間佩了?塊同心玉璧，玉質(zhì)溫潤，斛律驍視線若刀鋒般自其上掠過，心間冷嗤，面色如?常：“陸使君既從南來，當(dāng)比我?們這些北人更懂禮儀，我?朝種種禮儀制度還是前朝建元改制所定，或有?許多遺漏之處。以臣之見，便可做個太常丞，參議禮制?！?/br>
    太常丞是右從四品，品階不低。殿中?原是有?不少人等著看這兩人劍拔弩張的?，一時心思各異。

    垂簾之后的?太后無聲輕笑，太常寺掌宗廟禮儀，又無實權(quán)，將此官職授與?背主?之人，這青騅馬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睚眥必報。

    陸衡之亦聽出了?他此舉的?譏嘲之意，卻不在意，只道：“蕭梁暴虐，令臣闔族上下一夕覆滅，臣為人子，實在日夜難安，只求陛下南圖，令南北一統(tǒng)，也能一雪臣之私仇。臣承蒙圣朝收留已是感恩戴德，不在意是何官職?！?/br>
    “只是眼下尚有?一事尚需圣上裁斷，臣之妻子尚在魏王府中?，可以請陛下，命魏王將妻子歸還臣么？”

    他微笑著轉(zhuǎn)首，望著斛律驍。

    十五歲的?天子正在飲茶，聞言一口茶便噎在喉嚨里，臉漲得通紅，左右侍從忙上前替其順背。

    簾后的?太后心間無奈，底下的?大臣則是面色各異，將妻子送人本已是奇恥大辱，竟還當(dāng)面要人還妻，不怕丟臉么？兩男爭婦，這種事又怎能拿到朝堂上說！

    斛律驍面色陰晴不定：“太常丞可是說笑。”

    “當(dāng)日你主?動將你的?妻子送與?孤，如?今又厚顏找孤還妻，難道你的?妻子只是一件器物，而孤是典當(dāng)?shù)?質(zhì)庫嗎？想送便送想要便要，當(dāng)真是丈夫所為啊?！?/br>
    “孤若還你，豈不是被你戲弄于股掌之間？”

    陸衡之淡淡一哂，氣定神閑：“謝氏是陸某三書六禮娶過門的?婦人，她的?名字，至今仍在我?吳江陸氏的?族譜之上。她當(dāng)然是我?的?妻子?！?/br>
    “至若大王是如?何得到陸某的?妻子，您心知肚明?，又何必強(qiáng)占他人之妻呢。”

    言罷，見他俊美的?臉上如?覆冰雪，寒冽冷峻，心間涌起些許報復(fù)的?快意。

    當(dāng)日便是此人來信，威逼凌|辱，言若不將妻子送與?便要在破城之后屠城。

    而他苦守壽春多日，早已是強(qiáng)弩之末，朝廷卻因廣陵戰(zhàn)事遲遲不肯派遣援兵。若非如?此，他又怎會將摯愛的?妻子送給他！他的?阿窈十五歲就嫁給了?他，他們青梅竹馬，心心相?印，他連重話?都不舍得對?她說一句，也從未騙過她，到頭來卻用那種卑鄙的?方式將她送去了?齊營。她得知真相?之時會有?多絕望，這數(shù)月以來，他想也不敢想。

    時至如?今，他已不求能獲得妻子的?原諒，但這罪魁禍?zhǔn)?，他不會放過。

    二人視線再?度相?觸，斛律驍目中?一片陰郁，他果然是在威脅他！

    他微微瞇眸，唇角揚(yáng)起嘲弄的?弧度：“若孤不還，太常丞，想如?何呢？”

    眼見得兩人似要爭吵起來，天子忙出來打圓場：“陸卿，你的?妻子既已歸于魏王，便不要再?爭了?。大丈夫何患無妻，日后，朕和太后定會為你促成一門好的?婚事?！?/br>
    ……

    一場朝會不歡而散。秋陽流金，秋風(fēng)瑟瑟卷過孤雁殘云。關(guān)雎閣中?，謝窈一夢黑甜，睡至午時方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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