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景不了解豪門世家的隱秘內(nèi)情，可他能看出來，秦曼麗對陳亦的態(tài)度很是放肆，但也十分疼愛，完全不像是對待一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孩子。

    不過現(xiàn)在正是陳亦大受打擊的時刻，他要是輕飄飄說一句也許這其中有很大的誤會，就顯得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

    想了想，他轉(zhuǎn)移話題道，那個，壯壯是不是該醒了，去看看他吧。

    嗯。陳亦嘴上同意，卻完全不挪步子。李瑞景無奈，只能拖著這個大型累贅一步一步艱難到了嬰兒房。

    陳哲的房間比李瑞景租的一居室還要大，分為玩具區(qū)、讀書區(qū)、鍛煉區(qū)等，哪怕他現(xiàn)在還是個走路都站不穩(wěn)的小豆丁，秦曼麗卻將他十歲之前需要用到的東西全都備好了。

    果然是隔代親啊，奶奶的溺愛由此可見一斑。

    陳哲的床比李瑞景家里的大多了，看上去大約是2米的size，現(xiàn)在秦曼麗和陳興平晚上會陪他睡覺，如果陳哲需要單獨午睡，這張床的尺寸足以讓他翻滾十圈而不落地。別的不說，安全性倒是挺高。

    他倆進去的時候，陳哲還睡著，保姆在一旁玩手機，時不時看看小少爺有沒有蹬被子。見陳亦來了，保姆打了聲招呼便識趣離開了。

    陳哲是真的覺淺，或者是這一輪覺他睡夠了，保姆離開的腳步放得很輕，但他還是雙腳一蹬，醒來了。

    嬰兒剛剛睡醒都有些起床氣，他睜開瞇縫眼下意識要哭，轉(zhuǎn)眼就看見陳亦和李瑞景站在床前，頓時連哭也忘了，很是糾結(jié)了一番先要誰來抱抱，最后朝李瑞景伸出了小短手。

    噠噠。陳哲現(xiàn)在還只會發(fā)出一些模糊的音節(jié)，小奶音軟軟糯糯的，差點沒把李瑞景萌化了，他猜想兒子或許是想喊爸爸。

    噠噠。小rou球又喊了一聲，李瑞景捅了陳亦一手肘，才把自己從男人懷里拔出來，俯身去抱兒子。

    陳亦在身后哼哼，不許抱他。

    你幼不幼稚。李瑞景抄起兒子掂量了幾把，心里很欣慰，陳哲又比上次去他那里時重了一些。

    算算日子，下一針疫苗的時間也要到了，他還得空一下檔期，然后想想打完針要帶陳哲去哪里玩。

    陳哲本能的高興，他許久沒看見父母同時出現(xiàn)，在李瑞景撲騰了一會兒，流了他一脖子的口水，簡直是把李瑞景的絲巾當(dāng)成了口水巾，等玩夠了，又伸著手對著陳亦的方向喊噠噠。

    陳亦在背后暗戳戳道，就不抱你。

    陳哲自然是不肯的，他哼哼唧唧的一再撲騰，李瑞景都有些抱不住了。

    見人抱得實在勉強，陳亦才連著李瑞景把這一大一小都摟進了懷里。

    這次因為懷里摟著一只小rou丁，陳亦沒敢摟得太緊，只是單手環(huán)著李瑞景的腰，寬大的手掌貼著他平坦的腹部，忽然道，他是從這里出來的。

    李瑞景身子一僵：

    陳亦頓了頓，才說，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嗎？

    這一次，我不是金主，你不是金絲雀。

    你愿意和我談一場公平的戀愛嗎？

    第64章

    李瑞景：我

    想好了再說。陳亦道, 要是沒想明白，別急著給我答復(fù)。

    他察覺到懷里的人過分僵硬，于是緩緩松開李瑞景, 伸手接過兒子，拍了拍那小rou屁股，惹得陳哲咿呀咿呀的亂叫。

    李瑞景有些尷尬, 起身在房間里踱步一圈，在玩具區(qū)里翻出了一個給幼童玩的樂高，大約是秦曼麗買給陳哲的生日禮物, 可說明書上明明寫著：建議六歲以上兒童購買。

    他蹲坐在地上拼了幾塊, 比起給成人玩的樂高，兒童版的組件更大, 非常易于拼砌, 李瑞景對著說明書玩了十分鐘就搭建出了一座城堡, 接下來還有護城河、花園草地、園丁小人等等要拼。

    陳亦抱著陳哲在一邊看他玩, 冷不防又道，或者我換一種問法, 你愿意和我一起撫養(yǎng)他嗎？

    這實在太猝不及防, 李瑞景手里的樂高嚇掉了一塊。

    時候不早，他急忙溜了。

    **

    凌晨三點，李瑞景失眠了。

    他從午夜十二點輾轉(zhuǎn)反側(cè)至現(xiàn)在。

    六個小時前, 陳亦問他要不要重新開始, 他當(dāng)時就應(yīng)該干脆果斷拒絕，可實際情況是, 他不知那根筋搭錯了，回的是：我考慮一下。

    考慮？考慮什么！有什么可考慮的！

    如果盧宏在場，大概會抱著他的腦子瘋狂搖晃, 看里面是不是被倒灌了幾斤的水。

    李瑞景給自己強行挽尊，他想，陳亦今天受了打擊，正值懷疑人生的時刻，看著活像只可憐巴巴無家可歸的落水狗。如果他一口回絕，無疑是給人糟糕的境況雪上加霜。

    所以他那樣模棱兩可的回答，其實是出于人道主義的關(guān)懷，絕不是因為他的內(nèi)心真的對此有所動搖。

    李瑞景當(dāng)然愿意撫養(yǎng)陳哲，可要是和陳亦一起，這個意愿立馬被勸退了80%。

    他打開手機，搜索了諸如怎樣委婉拒絕別人的喜歡、如何禮貌而決絕地拒絕一名追求者，最后困意上涌，也不知道搜了些什么內(nèi)容便睡去了。

    李瑞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里的他也懶洋洋地躺在床上，只不過比起自己身下這張硬邦邦的單人床，夢里那張KING SIZE的綿軟大床顯然更舒服。

    李瑞景緩緩睜開眼，他想要坐起來，身上卻使不出什么力氣。他很難受，只覺得腰腹間沉沉墜墜的，有股向下撕扯的力量在不停地磨著人。

    沒過多久，一個背著書包的小小身影噠噠噠地跑到床前，見他還躺著，語氣略帶失望的問，mama，你不起來送我上學(xué)嗎？

    李瑞景的心里揪起了一瞬，他艱難地?fù)纹鹕习肷?，伸手給那個小男孩擺正了頭頂?shù)镍喩嗝薄?/br>
    小男孩貼著他抱了抱，然后問，等meimei出來了，你就可以送我上學(xué)了嗎？

    當(dāng)然啦。李瑞景笑著回答了男孩，肚子里又開始擰著擰著的疼，他低頭看去，只見身前拱著像山包一樣的隆起，肚皮還在一陣陣的發(fā)顫。

    李瑞景有些驚恐，他的肚子比起懷陳哲的時候大了幾圈，腰肢也被那股沉重帶得酸脹難忍，他又無可奈何地躺了回去。

    西裝革履的陳亦從房門外踱步而來，他一把拎著小男孩的書包背帶把人拽開，道，陳哲，別吵吵了，我送你去。

    不要！陳哲撲騰著往李瑞景懷里鉆，我還沒有親親mama。

    陳亦不耐煩地松了手，就見著陳哲捧著李瑞景的臉，鄭重其事地在他鼻尖上親了一口，道，mama，我去上學(xué)了。

    李瑞景笑道，寶貝真聽話。

    屋外的傭人招呼陳哲去吃早飯，陳亦把人拎走，沒兩分鐘又折返回來，先是摸了摸李瑞景的臉，又小心眼地他鼻尖上吻了一口，仿佛這樣就能覆蓋掉兒子親過的痕跡。

    身上還難受嗎？

    李瑞景貼著他的手掌蹭了蹭，小聲說，好疼的，可能就這兩天了吧他撒了會兒嬌，又覺得不好意思，掀起了身上的被子，要不我還是起來吧，畢竟答應(yīng)了要參加他的開學(xué)典禮。

    別勉強了。陳亦把人摁回去，開學(xué)典禮年年都有。

    那是三年級的，又不是二年級的我就是怕他不高興。李瑞景疼得出了一身虛汗，臉色也煞白煞白的。

    陳亦心疼壞了，摸了摸他高隆的肚子，急躁道，不行，你給我好好歇著。

    李瑞景撇撇嘴，他知道自己這個時候無論如何都不能逞強，可還是覺著遺憾，那等下過去的路上你好好哄哄他，別老是兇巴巴的一張臉，晚上回來我還得想想要怎么補償他。說著，他又抱著肚子嘆了口氣，嘶真的好疼啊，它鬧了我一晚上。

    出來打它屁股。陳亦托著他的腰將人抱著坐起來，另一只手扣著李瑞景的后腦勺，狠狠親了一口。

    李瑞景被吻得迷迷瞪瞪，換氣間隙喘/息著問，閨女也打嗎？

    陳亦終于笑了，閨女才不舍得打。

    他的夢境猝然停止在陳亦最后那個溫柔而饜足的微笑里。

    李瑞景驚醒過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過了一個晚上，那里已經(jīng)餓得凹陷了下去。

    平的

    沒有懷孕，也沒有二胎。

    李瑞景有些后怕，夢里一直纏繞著他的陣痛仿佛還留有余韻，他按著酸漲不已的腹部，除了劫后余生的喜悅，還有些說不清的空虛感襲來。

    畢竟除了生孩子的痛苦，那個夢境里的一切都是他向往的溫馨而平淡的生活

    嗯，如果主人公不是陳亦的話，應(yīng)該會更幸福。

    李瑞景頂著黑眼圈爬起來洗漱，腦子里昏昏沉沉的，導(dǎo)致他走路都有些踉蹌。

    他打算先看一下晨間新聞醒醒神，點開手機瀏覽器，卻發(fā)現(xiàn)自己搜索的最后一個界面是：怎樣判斷自己是否喜歡一個人。

    文章里說，喜歡一個人，會無時無刻想要看見他，會因為對方的喜怒哀樂而被牽動情緒，會不由自主地幻想和對方的同居生活

    他一條條代入想了一下，發(fā)現(xiàn)很少能代號入座，心里忽然就踏實了起來。

    至于在這個詭異的夢里，為什么他和陳亦的婚后日常那么甜蜜，李瑞景給的理由是：夢都是反的。

    他不愿再多想，只身收拾一番，帶著新入職的助理秦小艾進組了。

    這次進組拍攝的是慶祝建/黨生日的主旋律電影，講的是建黨前后七年間的人物群像串聯(lián)，一共分為7個小故事。李瑞景拍的是其中一個篇幅，飾演的是一個被偉人幫助過的小人物。因為所有人戲份都少，統(tǒng)籌下來演員們只要拍攝二十天左右，拍完第二天剛好除夕，大家都能回家團圓。

    盧宏今年打算回老家過年，擔(dān)心李瑞景一個人在A市太過冷清，遂邀請他一起，還說要帶他去看牛/逼轟轟的冰雕展。

    秦曼麗也在微信上向李瑞景發(fā)來邀請，陳哲最近口齒清晰了些，會喊的詞語也多了，秦曼麗直接發(fā)來一個大殺/器，視頻里陳哲嗷嗷叫喚，說著：噠噠，為家。

    他的發(fā)音不是很標(biāo)準(zhǔn)，但李瑞景聽懂了。

    他把那個視頻反反復(fù)復(fù)看了很多遍，一邊看，一邊忍不住流貓尿。

    對李瑞景來說，家是一個沉重的詞語。

    mama不想要他，爸爸也已經(jīng)不在了，他不知道哪里才是家。

    第65章

    李瑞景打心底里是想陪陳哲過新年的, 但他知道自己沒法和兒子單獨相處。以他現(xiàn)在不尷不尬的身份，如果真的去了陳宅過年，那無疑是對陳亦、秦曼麗等人釋放出了一個同意復(fù)合的信號。

    可現(xiàn)在別說復(fù)合, 他連自己究竟對陳亦是什么樣的感情都迷迷糊糊。雖然李瑞景覺得陳亦數(shù)次在自己面前刷存在感的行為很招人煩，可捫心自問，他現(xiàn)在并不討厭這個男人, 甚至陳亦貿(mào)然抱著他做出那些越界舉動，他也沒覺得邊界感被侵/犯。

    從前李瑞景就是一個對愛情感知很遲鈍的人，他的人生中大部分時間都在努力賺錢支付爸爸高昂的醫(yī)藥費, 愛情對他來說是需要消耗大量時間精力的奢侈品。

    哪怕和陳亦在一起三年, 他們都是各取所需，從沒有追求過精神方面的契合, 他也不可能傻乎乎到在金主的身上尋求虛無縹緲的真愛。

    李瑞景活到23歲, 幾乎沒有對別人產(chǎn)生過怦然心動、患得患失的感覺?，F(xiàn)在唯一能牽動他情緒, 讓他坐立難安的, 就是血脈相連的陳哲。

    他沒有半點戀愛經(jīng)驗，只能依靠網(wǎng)上那些不著調(diào)的爆款套路式文章, 用一見鐘情的心動程度來判斷自己的感情, 最后得出結(jié)論他不愛陳亦。

    除了他自己這邊，陳亦的態(tài)度也不能百分之百確定。

    以前被包/養(yǎng)時，他對陳亦唯命是從, 后來關(guān)系解除, 他可以毫無顧忌的懟天懟地。陳亦來追他，究竟是真心悔過, 還是求而不得生出執(zhí)念，還是單純地被挑起了征服欲，李瑞景判斷不了。

    陳亦大了他八九歲, 以前泡過的小明星、小模特恐怕十根手指頭都數(shù)不過來。如果真的把他追到手了，發(fā)現(xiàn)難以企及的高峰已經(jīng)被翻越，男人是不是就不會再珍惜。

    網(wǎng)上就說了，每個和渣男交往的好女孩/好男孩都容易產(chǎn)生一種迷之自信，覺得自己會是渣男的最后一個避風(fēng)港。

    李瑞景想，他沒有任何籌碼去賭陳亦這次是真的浪子回頭。

    隨即他又覺著自己好笑，只不過是決定去哪邊過年，他就糾結(jié)了整整一個白天。最后實在無法做出選擇，他戳開盧宏的微信界面，選了骰子表情包，扔了一個過去。

    他想，單數(shù)就跟盧宏回去，雙數(shù)則陪著陳哲。

    第一輪結(jié)果很快出來了，是個單數(shù)。

    盧宏回了個：？

    李瑞景又想，還是三局兩勝吧，比較公平。

    第二次扔出去，是雙數(shù)。

    盧宏：？？？

    到了最后一次，李瑞景用手遮住了手機屏幕，不愿去看。

    在等待的幾秒鐘里，他忽然理解了遇事不決就怒拋硬幣的人。

    在幣面還未落到地面的時候，其實拋硬幣的人心里早已做好了決定。

    然而造化弄人，李瑞景最終是哪邊都沒得選。

    他拍的電影有一場爆破戲在實拍時發(fā)生了意外，引發(fā)了火災(zāi)，一名道具組老師因此受了重傷，燒傷面積達(dá)20%，在場的幾位演員也嗆了煙、掛了彩，受到很大驚嚇。

    李瑞景在A組，爆破戲在隔壁C組，但火勢蔓延很快，他們這邊的布景也被燒了大半。

    劇組為此停工五天，賠付了一大筆損失維護金后，好說歹說才在影視城里重新租到場地、布置場景，不僅如此，還要安撫好受驚的演員們，時刻關(guān)注網(wǎng)上的負(fù)面輿情，出聲明道歉。

    雖然這次突發(fā)的意外情況鬧得沸沸揚揚，但萬幸沒有人員死/亡，那個重傷的工作人員被緊急送醫(yī)，目前已無生命危險，為了表達(dá)歉意，導(dǎo)演帶著全劇組上醫(yī)院探望，除了表示會負(fù)擔(dān)治療的所有費用，還給了一筆人道主義賠償金30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