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鬢添香 第142節(jié)
那日魏惠帝早朝宣布了自己退位,傳位給北鎮(zhèn)王韓毅的事情時,前殿便有會來事的宮人,一路狂奔趕著來給她這個未來的太子妃恭喜道賀了。 別說滿京城的貴婦們?nèi)缭饫讚袅?,就是她當時也半天緩不過神兒來。 落云也才想明白,頭天夜里時,韓臨風的欲言又止,原來是在隱瞞著陛下即將傳位給北鎮(zhèn)王的事情。 當韓臨風在朝堂上震懾了一群老妖猴子回來后,落云便問他,是不是早就知道陛下傳位的事情。 這次韓臨風倒是坦然承認了。 落云聽了沉默了一會,便說累了,想要休息一會。說著,她便脫鞋上床,背沖著人躺下了。 等閉上眼,任著韓臨風怎么逗弄她,都半天沒有說話。 對禍亂諸臣都能鎮(zhèn)定自若的韓臨風,對著這四肢纖弱,一聲不吭的女人,卻有無從下手之感。 只能一會遞葡萄,一會給捏腿,最后摟著她,貼著耳垂問她為何不說話。 落云悶悶生了一會氣,便扭臉對著他,低聲道:“你不告訴我,除了事關重大,須得保密外,也是怕我不喜歡這皇宮內(nèi)院,是不是?” 韓臨風看著她的神色,慢慢道:“等父王繼承了帝位,你我大約也要過些跟以前不同的日子,你也不會像以前那么自在了……到底是我對不住你了……” 落云聽了垂眸道:“你怎么這么說,原也是我不配。以前你是個閑散世子時,我就算踮腳高攀了。以后萬一你被立為太子,我這么一個商賈出身的平民女子,何德何能立在你左右?就算你不說,也會有人對此非議不休?!?/br> 韓臨風聽這話時,俊目微微瞇了起來,慢慢拉長音道:“若是不配,你要如何?” 落云抬眼看著躺在她身側(cè)的男人,這般俊秀男子,已經(jīng)是不少懷春少女夢寐以求的了。 若是再加上個太子頭銜,不光是懷春女子心動,連女子的爹娘也要一起撲將上來。 再往遠想想,他一旦稱帝,怎么會空乏著后宮,只養(yǎng)嬌花一朵? 落云向來務實,雖然心愛著韓臨風,卻也不相信所謂承諾。畢竟有些話是經(jīng)受不住歲月時間的考驗的,更何況以后橫阻二人眼前的,恐怕比她擔憂的還要多。 所以當他問起,落云也是誠實說出了心里想的:“還能怎樣,走一步,看一步吧,只是以后若真是你有情非得已的時候,只要告知我一聲便好,我也是不會怪你的,更不會拖累你,就像以前我們成婚時說好的,好聚好散了吧……” 她從來沒有做過什么皇后夢,可是他以后必定是要聯(lián)姻世家! 這不是好色花心,而是身為上位者不得不做的事情。 落云不會橫加阻攔,但也不想委屈求全的過日子,到時候,她會與他商量好,再主動讓賢,也算是給彼此都留一份體面…… 可還沒等她說完,韓臨風已經(jīng)一把堵住了她的嘴,鼻尖對著她的鼻尖,眼神清冷,一字一句道:“我不管你此時心里在想什么脫身的鬼點子,現(xiàn)在全都給我扔得遠遠的!” 落云看著他一臉肅殺的樣子,復又忍不住輕松一笑,捏著他的鼻尖道:“父王還沒登基呢,你倒是太子架勢十足,這是要將我押入冷宮里審了?” 韓臨風看她臉上露出了笑意,心里也是一緩,多日未曾一親芳澤,也讓他有些心癢難耐。 可是剛低頭吻住了她,她卻大力一推他,然后趴在了床沿處干嘔了起來…… 韓臨風一驚,立刻開口叫人帶郎中過來。 自從他迎陛下回宮以后,生怕有人做手腳,所以宮里的御醫(yī)一律不用,全是用自己帶入宮里的郎中,就連當初給落云治眼睛的郎中也被他帶入京城了。 韓臨風原本以為落云是吃壞了什么東西,可待郎中診脈之后,一臉喜色地向韓臨風道喜:“恭喜恭喜,貴人這是有喜了,看這光景,應該是三個月了?!?/br> 他這話一出,韓臨風都傻了眼,居然直愣愣問了句:“老先生,你是不是看錯了?” 他知道落云一直在偷偷避孕,而且自己又一直打仗,兩個人聚少離多,就那么幾次,她怎么就懷了? 老先生沒想到世子居然這么問,一時間也愣住了。他也想到這對貴人聚少離多,這夫妻二人的私事自己心里最清楚,莫不是……世子妃背著世子偷人了? 一時間,老先生有些拿捏不住,卻只能硬著頭皮道:“這喜脈……老朽是不會把錯的?!?/br> 下一刻,韓臨風已經(jīng)跪在了床榻前,小心翼翼地伸手摸向了落云的肚子,一臉驚喜之色,然后忽又想起了什么,抬頭正色對落云道:“快,將你的那個勞什子的荷包給先生看,那東西會不會對腹內(nèi)的胎兒不妥?” 他這話一出,落云卻唬了一跳,小聲問:“什么荷包?” 韓臨風抬頭犀利看她一眼,淡淡道:“你總放在枕頭下的那個。” 落云瞪大明媚的眼,自己老早就不用了,可是他卻知道自己避孕的事兒,那就是一早就發(fā)現(xiàn)了,卻一直隱而不發(fā)…… 她只能小聲道:“老早就收起來了,不然怎么會懷孕?” 韓臨風抬頭詫異看著落云,這次有孕竟然不是意外,而是她有意留下的? 待老郎中確定胎心有力,并無不妥之后,便自告退了。 落云有些忐忑地看著韓臨風,有些拿捏不準他的反應,幽幽問道:“你……你不喜歡這個時候我有身孕?” 畢竟他今后的身份大不相同了。只要公公舉行了登基大典,他也是皇子身份。 自己肚子里的這個,很有可能是皇家未來的嫡皇孫。跟那些世子女子相比,自己的確沒什么資格生下這孩子。 韓臨風一看她那退縮的眼神,就猜到她心里一定又是想起亂七八糟的東西來了。 他懷著她的腰,捏著她的鼻子道:“亂說什么?我都這么大了還沒子嗣,怎么會不高興?只是……我當時正在與鐵弗人為戰(zhàn),生死不定,你難道不怕守寡生下遺腹子?” 落云覺得他說話口無遮攔,鳳眸圓睜瞪了他一眼之后,才緩緩道:“就是怕,才要生下孩子……” 有些話不必說得太透,意思盡在不言中。 韓臨風此時心里竟是泛起說不出的酸甜滋味。他最清楚,自己費盡心機才娶來的小娘子是個多么沒有安全感的小可憐。 也許在外人看來,她性格剛硬心思敏捷,維護幼弟,自己早早獨立開起了鋪子,很有主心骨。 可是他卻知道,她在內(nèi)心深處,始終是那個早早失去母親,又被父親冷落,只能無助抱著弟弟哭泣的小女孩。 她對姻緣謹慎,不愿立于危樓。 可因為她認識了他這個落魄的皇家宗親,此后走的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二人只能互相扶持著摸索前行。 但這個在別人看來精明算計的女人,卻從不曾怯懦遲疑過,一直堅定地陪在他的身邊。 當初落云為了救他,而答應嫁給他是如此;現(xiàn)在,因為怕他戰(zhàn)死沙場,就算自己以后處境堪憂,也要留存下他的血脈也是如此。 人生在世,稱王拜相,乃至成就帝業(yè)并非難事,可是能得這赤誠的真心一顆,卻是能有幾人? 就在這時,落云也小聲問道:“你既然早就知道我用了避孕香囊,為何不問?” 韓臨風沉聲道:“我知道你當時心里的顧忌是什么。鳥獸尚且知道安巢筑窩之后才可綿延子嗣。我若不能讓你安穩(wěn)生子,如何好厚顏讓你為難?眼下雖然時局還未全穩(wěn),可是最起碼我可以讓你抬頭做人,不必跟人低三下四的了。雖然此番父王登基,必定也有不便之處,可是只要你信我,我必不會讓你和我們的孩兒受委屈……” 落云知道男人的承諾大都是不值錢的??墒琼n臨風這么說,一定是他深思熟慮過的。 他老早就想要孩兒了,卻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心計之后,也沒有強迫自己,反而是努力的發(fā)展鐵面軍,努力鞏固著自己的實力,來讓她安心。 他就是這樣一個男人,不太愿意說那些哄弄女子的花言巧語,可是無論她擔憂著什么,他一旦發(fā)現(xiàn)就默默去做,替自己解除后顧之憂。 待想明白了這一點,他之前瞞著不告知自己公公即將登基的事情,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他是在拼命給自己和孩子,賺一份不必刀架脖子的前程。 雖然這條路也并非坦途,也許還要生出變故,但此時此刻,韓臨風的真心就擺在她的眼前,她怎好顧慮重重,撇下他一人面對未來的惡浪? 想到這,落云伸手攬住了他的脖頸,低低說道:”只要你不嫌棄我,我會一直陪在你左右……” 韓臨風這一夜提吊著的心,終于可以因為她的話而重重放下了。 任誰能想到,剛剛幫助父親鞏固了皇位的男人,卻生怕自己高升一步,而弄丟了媳婦! 他緩緩笑開,也緊緊抱住了自己此生幸得的珍寶,低頭吻住了她的香唇。 此時關雎宮被夜色籠罩,不過高高的宮燈已經(jīng)掛起,宮人們?yōu)楹笕招禄实腔蟮湓诿β禍蕚渲?/br> 只是京城遠處群山依舊被陰云籠罩,誰也不知何時會有陰雨降臨。 日升日落,從不會為個人停留片刻,陛下的禪位詔書既然已經(jīng)下達,那么接下來新帝登基大典也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到了后日,吏部遵照新皇旨意,簡化了登基大典的步驟。只保留了叩拜退位太上皇魏惠帝,還有率領群臣叩拜宗廟的環(huán)節(jié)。 不過,這次新帝登基時,還額外加了一個環(huán)節(jié),便是在城門上閱兵,觀看鐵面軍入城的隆重軍禮。 因為新帝的家眷還未入京城,身穿明黃龍袍的新帝韓毅并無宮妃環(huán)繞,只在諸位臣子的陪同下,一起登上了城樓。 當然,除了諸位臣子外,還有身為皇家兒媳婦的蘇落云,與諸位誥命婦人一起,登上城樓閱禮。 今日的落云,身穿內(nèi)侍監(jiān)又加急趕制出來的深紫色的滿繡袿衣,內(nèi)搭淺紫迤地長裙,再加上發(fā)髻高盤,看上去雍容華貴。 如此重要場合,新帝卻并無主事的皇后或者妃子在身邊,這聯(lián)絡貴胄家眷的事情,便由著大兒媳婦來承擔了。 好在大兒媳以前也曾經(jīng)參加過各種宮宴,對于諸位夫人們也熟悉得很。 而這位曾經(jīng)的北鎮(zhèn)世子妃,也秉承著一笑泯恩仇的態(tài)度,只作沒有前情恩怨,對那些面掛忐忑之色的夫人們也一律笑臉相迎。 只是寒暄應酬之后,待轉(zhuǎn)過臉兒時,蘇落云臉上的笑意立刻淡了許多。 也許是懷孕初期的反應,她都有些吃不下東西,今晨時又吐了,急得韓臨風直說讓她在宮里躺著,新帝的登基大典不必去了。 這簡直是病急亂投醫(yī)的胡說八道!這種場合,她作為兒媳婦如何能缺席?再說了,今日她若不來,明日未來太子要換太子妃的傳聞大約就會鬧得滿京城都是。 所以就算有些疲累,她也得撐住這一局,只是沒人注意的時候就不必硬擠笑臉了。 落云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般,很是懷念柔軟的床榻,一會回宮里,她可以一頭躺下去睡個天昏地暗。 她身旁站著的是弟媳婦錢氏。 按理說,一個七品地方縣丞的家眷是不配登上這閱兵的城樓的。可是作為未來太子妃的弟媳婦,來到這城樓上便是應當應分的了。 只是錢曉玉到現(xiàn)在都是恍如夢中,有些鬧不明白,自己怎么一下子就來到了這里。 畢竟一下子被舉得太高,就猶如登上這城樓一般,讓人有眩暈不及之感。 不過錢曉玉發(fā)現(xiàn),跟自己一樣感受的可不止一人。原本一步登天的大姑姐,從今晨讓她進宮作陪后,就沒怎么笑過。 倒也不是繃著臉,就是她跟人笑的時候,總是帶著疲倦,有些沒精打采的, 笑意未及眼中,看著并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不過錢曉玉能夠理解。在京城那些趨炎附勢的人看來,自己的公公一步登天做了皇帝,也也許是叫人欣喜若狂的事情。 可是像姑姐這樣思慮細膩的女子,所想的事情跟那些老爺們是截然不同的。 就在今晨,她和夫君蘇歸雁陪著jiejie接見那些王侯夫人的時候,那些夫人已經(jīng)在開始有意無意地打聽著新帝二兒子是否婚配的情況了。 當然,閑聊間那些夫人們也有意無意地套問著蘇落云,為何還沒有孩子,在北地的府上可有妻妾一類的話題。 以前北鎮(zhèn)王府的家事,隨著北鎮(zhèn)王登基之后,一律都要成為牽動人心的國事了。 第113章 這些世家們以前跟窮鄉(xiāng)僻壤的北鎮(zhèn)王府都沒有搭上關系,而如今一定是要削尖了腦袋,往皇帝后宮,乃至兩位皇子的府上塞人的。 錢曉玉想了想,若是自己身在姑姐的位置上,一定會覺得千斤重擔驟然壓了過來,有些應接不暇,哪里還會笑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