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鬢添香 第133節(jié)
當(dāng)他說出自己鐵面軍的主帥,傳聞中的那個鐵戰(zhàn)神時,韓毅也算是印證了心中的猜測,坐在書齋的椅子上,百感交集地看著兒子良久。 他總覺得自己這個兒子絕非池中之物,臨風(fēng)小時,他也費心不拘謹(jǐn)兒子的性子,讓韓臨風(fēng)可以隨心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不過韓毅這么做并非臥薪嘗膽,而是夾雜了補償情愫——總是想將自己年少未完成的事情,讓愛子盡情做個遍而已。 可萬萬沒想到,這小子竟然背著自己不聲不響,差點捅破了天! 北地之人,有誰不知,鐵面軍已經(jīng)基本收復(fù)了二十州的失地,如今在北地儼然已經(jīng)原地封王封神! 昔日的曹盛裘振一類的散軍,完全沒法同今日的鐵面軍比擬!若能掌控這樣一支鐵血之師,走到哪里都不怕! 想到這,北鎮(zhèn)王在書齋里繞走了好幾圈,越走越是激動。 最后,他從書架的暗盒里拿出了一只陳舊的錦盒,打開盒子,里面躺著一枚田黃石雕刻的方正大印,印上盤踞著一條栩栩如生的龍,嘴里銜環(huán),異常精致。 “這是圣德先帝的印,雖然是私印,不過多用于宗親書信。我現(xiàn)在把它交給你了,能不能用它平定叛亂,重振我們這一族,就要看我們北鎮(zhèn)一支的造化了!” 當(dāng)韓臨風(fēng)伸手要接的時候,北鎮(zhèn)王卻一把緊握住了他的手:“我一并交給你的,還有我北鎮(zhèn)王府一家老小的性命!” 韓臨風(fēng)穩(wěn)穩(wěn)回握住了父親的手:“請父王放心,此番進(jìn)京,就是要與諸王展示我北鎮(zhèn)王府的實力,最后無論哪位皇子坐在龍椅上,都不會再小窺梁州。最起碼以后我的子嗣不必再入京為質(zhì),被人呼來喝去了!” 天子的位置不好坐,京城的局勢也不甚明朗。但是韓臨風(fēng)知道該讓鐵面軍在京城的一眾權(quán)貴前亮一亮相了。 既然是武裝到了牙齒的猛獸,總得讓人知道,才能避免有人以后想不開來招惹梁州。 北鎮(zhèn)王府父子倆商議著入京的事宜,而趙棟的營帳桌上也是信箋如雪花一般。 韓氏皇族當(dāng)初封王無數(shù),而這次京城動蕩群龍無首,自然也燃起了那些宗親王爺們角逐王位的野心。 可是那些王爺也知道,只頂著皇室王爺?shù)念^銜,兩手空空地回京的話,是rou包子打狗,要被淹沒在那些起義流民的喊打喊殺里。 只有帶著強有力的軍隊入城之人,才是真正可以力挽狂瀾,穩(wěn)住韓氏江山的定海神針。 所以身在北地的趙棟也成了各路藩王極力爭取的對象。什么天花亂墜的允諾都有,甚至有人在信里暗示,一旦趙棟能助他入京穩(wěn)坐王位,便將自己的女兒送給趙棟為奴,任憑他打罵差遣。 各種幾近丑態(tài)的信箋,讓人看了也是大倒胃口。 漁陽也從惠城匆匆趕來,哭著入了營帳,求著自己的夫君趕緊回京,解救自己的母后和六弟弟。 趙棟擰眉冷聲道:“你可知陛下被皇后和恒山王挾持去了行宮?他們還需要救?” 漁陽一聽也傻眼了。 她平日受夫君的影響,盡量不參與皇家政事,甚至六弟和九弟之間的皇儲之爭也從不摻和。生怕讓自己的夫君夾在中間難做。 可是現(xiàn)在聽趙棟說,母后挾持了父王,甚至已經(jīng)宮變殺了瓊貴妃和九皇弟,她震驚之余,自得慢慢消化一下。 不過想起自己母親爭強好勝的性子,還有她離京前,兩個皇弟已經(jīng)陷入白熱化的爭執(zhí),所以母后若是悍然發(fā)起宮變,似乎也不太讓人吃驚了。 不管怎樣,京城如今陷入了一片動蕩,趙棟必須馬上帶兵回去清君側(cè),再將二圣迎回宮中。 正在這時,公主一眼看到了滿桌子各路宗親投送來拉幫結(jié)伙的信箋,只看了幾封就氣得她心悸氣短! “一群無恥之輩,居然還妄想著這個時節(jié)拉攏著你!他們也不想想,你是何人的女婿!” 趙棟沒有說話。畢竟從外人看來,他一直屈服于皇室的yin威,不得已娶了驕橫的漁陽公主,平日應(yīng)該憋屈得很。 他們也應(yīng)該是猜測著此番皇室遭逢劫難,被迫成為駙馬爺?shù)内w棟一定迫不及待也想革新?lián)Q代,不再受那帝后挾持了。 所以這些宗親們才會紛紛寫信,試圖拉攏趙棟。 趙棟不讓漁陽再看那些氣死人的信,只是命令大軍即刻拔營起寨,他要盡速趕回京城。 漁陽公主也要去,可是趙棟不肯,只說京城混亂,他若帶女眷會不方便,漁陽還是留在北地惠城,待京城平定后再回去。 現(xiàn)在,大魏各處能有實力挑戰(zhàn)王位的宗王,幾乎都集結(jié)著各路軍隊,朝著京城的方向進(jìn)發(fā)。 宗王妃并不太關(guān)心京城政局,可是也知道王室生變的時候,宗親入京的意義。 自己的丈夫和兒子突然帶兵入京,在她看來應(yīng)該不會是去爭搶虛空的王位,而是想要跟陛下表一表忠心,入京勤王護駕去了。 只是宗王妃并不覺得憑借著梁州這些蝦兵蟹將,能創(chuàng)下什么驚世奇功,更覺得這父子二人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居然也眼巴巴地帶著一點家當(dāng)入京丟人現(xiàn)眼。 所以大家閑坐一處時,她忍不住跟落云抱怨起來。 落云沒有說話,也是心事重重。她在回憶三日前的凌晨,她在梁州城門外親自送走了韓臨風(fēng)的情形。 跟蒙在鼓里的宗王妃不同,她清楚韓臨風(fēng)的實力,此番他帶著鐵面軍入京,絕對不可能是簡單的勤王護駕。京城此時風(fēng)起云涌,群雄逐鹿,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要發(fā)生驚天動地的變故。誰也不清楚此番赴京是吉是兇。 落云將自己從寺廟親自求來的靈符掛在了他的脖子上,雖然覺得有千言萬語的叮嚀,可是話到嘴邊時,卻只剩下一句:“一定要平安回來……” 跟封王拜相,一朝成龍相比,她更希望自己的夫君能平安回到自己的身邊。 至于其他,她并不強求,只希望這一遭之后,北鎮(zhèn)王府起碼不用憋屈夾著尾巴過日子。 在宗王王妃有一搭沒一搭的話里,她始終一語不發(fā)。 小公子韓逍卻發(fā)起了長篇大論。他對于哥哥非要與父王領(lǐng)兵入京的行為,很不以為然,引經(jīng)據(jù)典地評價古往今來,投機取巧的人大都沒有好下場。 京城動亂,真正的聰明人都唯恐避之不及,韓逍很不明白兄長怎么突然功利心大盛,竟然做出如此賭徒之舉,更是不高興父兄不跟自己商量。 好歹家里他的書讀得最多,若是父兄同他商量,他一定勸諫二人不可入京犯險。 雖然北鎮(zhèn)王和世子都去了京城,但這也沒耽誤小公子在自家的庭院里,跟一府女眷賣弄自己廣博深沉的見識。 結(jié)果宗王妃被兒子說得心煩意亂,只恨不得立刻騎馬去攔截了那二人,萬萬不能入京闖下潑天大禍。 而那趙棟入京時,并沒有帶走兒子趙歸北。畢竟北方的的二十州剛剛平定,而鐵弗人雖然短期不會來犯,也要防患未然。 而且趙棟還有一點私心。他知道京城如今變數(shù)太大,兒子還年輕,又是剛剛成婚,何必去趟那渾水? 所以他干脆留下了小夫妻在梁州。所以此時韓瑤也在娘家里坐著,聽了弟弟的一番高談闊論。 她卻是聽了不甚順耳,瞪眼道:“你一介書生,又懂什么?哥哥厲害著呢,用不著你這般咒他!” 受了趙歸北的影響,韓瑤知道的可比宗王妃母子多了許多。雖然她也不知哥哥就是威震北地的鐵面戰(zhàn)神,不過在韓瑤看來,兄長是比父親還要可靠的存在。 所以聽到自己的弟弟在那不知天高地厚地品評兄長,韓瑤立刻毫不客氣地出言申斥。 韓逍斜看jiejie一眼,冷笑一聲道:“傾巢之下無完卵,別以為你嫁給趙家就能置身事外!趙歸北可不是人家漁陽公主的親兒子!到時候也護不住你這個亂臣之女!” 這話氣得韓瑤起身要打弟弟。 可是宗王妃向來護著兒子,立刻瞪眼道:“逍兒有何說錯的地方?你嫁人之后越發(fā)能耐了,時不時跟我頂嘴,現(xiàn)在還要當(dāng)著我的面耍家姐威風(fēng)!要是這樣,你立刻搬出府去,少回來氣我!” 韓瑤在母親面前是討不到好的,只能委屈地坐在了嫂嫂的身邊,不接母親的話茬。 不過落云此時卻抬頭瞟了小叔子一眼,淡淡道:“王室動蕩,藩王入京勤王護駕乃是祖訓(xùn)。父王是韓氏子孫,焉能偏居一隅,茍且偷安?你方才之言就止于院中。若是出去跟你的友人說,才是會給家宅招惹災(zāi)禍!” 平日落云從來沒有跟小叔子爭論過什么,聽了他那些書生意氣的酸話,也是笑笑就罷了。畢竟他是宗王妃的親兒,總要讓一讓。 可是他今日之言,完全是無知的誑言浪語,落云不能不出聲申斥。 韓逍在王府里除了父兄,一向說慣了上句,冷不丁被他一想看不起的平民嫂子申斥,竟然愣在原處,有些轉(zhuǎn)不過臉來。 宗王妃也有些不高興,不過她也知落云說得在理,韓逍平日總是跟一群跟他年齡相仿的友人交際,若是不注意言語,的確惹禍。 于是她終于不輕不重地說了兒子幾句,氣得韓逍臉色漲紅,一副不愛跟婦人口角的憋氣樣。 落云也不想再跟黃毛小子口舌,借口要讓韓瑤看看她新繡的花樣子,當(dāng)下起身,跟宗王妃施禮后拉著小姑子出了園子。 韓瑤跟著落云一起,說話倒是沒有拘束,不過她其實也心懸著哥哥和父王,小聲道:“歸北這幾日得到的消息都是京城里亂極了。我的公公也趕回了京城,父王和兄長也去了。他們會不會政見立場不同,鬧出亂子來?” 落云抿了抿嘴,沒有接話,因為她也不知現(xiàn)在的情形,唯有期盼著月余之后,從京城傳來好消息。 只不過沒有過多久,從京城來的書信越來越少,整個驛道如同荒廢了一般,等不到半點消息。 就算宗王妃去各處夫人府上打探,得來也是形形色色不太靠譜的傳聞。 有從京城逃過來的人說,整個京城乃至周遭鄉(xiāng)縣,都被起義的流民占領(lǐng)了,許多州縣官員甚至被那些流民抓住,吊死在了衙口。 許多世家紛紛逃離京城,京城周遭也沒有官署衙門了,燒殺搶掠不斷,儼然是要亡國的亂世情景。 宗王妃聽了這些,在惠城官眷宅門里也坐不住了,左右一看,發(fā)現(xiàn)陪她來的落云不知蹤影,于是便問身邊的mama,世子妃去哪了。 這么一問,才知世子妃好像是去城中的錢莊辦事去了。 宗王妃氣得朝天翻著白眼,自言自語道:“這都什么是時節(jié)了,還有心思擺弄她那些閑錢!” 第106章 宗王妃哪知道,落云可不是去擺弄閑錢去了! 當(dāng)京城驛道全都斷了消息之后,想要知道京城近況,只能聽那些捕風(fēng)捉影的消息。 落云卻知道有個人的消息一定比官家都靈通,還有誰能比在天下遍布錢莊的財神爺更有門路的? 所以趁著婆婆去官眷府門做客的功夫,落云帶人坐馬車去了城里的茂祥錢莊表明了身份,遞了拜帖。 這次,伙計不再推諉,入內(nèi)問詢了一會,又讓貴客先飲茶稍等片刻。 不一會,便有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停在了錢莊的門前,又下來了幾個美貌的婢女恭請世子妃上車。 落云知道,這馬車是游山樾派來的,不過她身邊的侍衛(wèi)卻小聲提醒世子妃最好不要上來歷不明的馬車。 落云笑了笑,淡淡道:“財神爺?shù)鸟R車也不是誰想上就能上的,京城雖亂,可是梁州地界還沒有變天,一會你們在后面跟上就是了?!?/br> 說完,她領(lǐng)著兩個侍女坦然上了馬車。 這馬車一路行駛到了游山樾秘居的仙隱山。 這相連的兩座山,平日鄉(xiāng)民游客都不得靠近半步,而落云下了馬車之后,自有滑桿軟轎接應(yīng),抬著落云來到了半山的院落。 此處修筑的屋瓦精美,儼然是山中的皇宮一般。 雖然此時夏季,但是山中陰涼潮濕,若是體寒之人,難免會覺得有些冷意。 可是當(dāng)落云腳踏院落地面青石的時候,卻覺得有隱隱熱氣從鞋底傳來。 看來財神爺真是財大氣粗,不光是屋子里,就連院子里也鋪設(shè)了地龍,就算到冬季,也會雪落地面即化,雪水流入道路兩旁的凹槽里,讓主人欣賞庭院落雪,卻不會弄濕鞋面。 這個游山樾當(dāng)真沒有白來人間一遭,將所有的極致享受都研究得透透的。 等入了屋子,繞過整幅雕梁畫棟的檀木屏風(fēng),落云在帷幔重重間,看到了正在幾位絕色侍女的環(huán)繞下,咕嚕嚕吸著玉嘴水煙的游財神。 那些艷姝雖美,可惜臉上的脂粉堆砌得有些俗氣,當(dāng)落云走進(jìn)來時,只一身淡雅素衣,膚色賽雪,峨眉輕掃,尤其是那雙透著水波秋光的眼,便已經(jīng)勝過香脂艷脂的浮華之美。 游山樾雖然年歲甚大,卻很愛欣賞美人。他雖然曾經(jīng)見過落云,不過那時的她眼疾尚未痊愈。 而現(xiàn)在這秋波靈動的美人,仿佛是給玉雕的美人注入了魂靈,似乎更勝從前數(shù)倍, 游山樾看得眼前一亮,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略略施禮后,吐出一縷輕煙之余,感慨道:“世子妃當(dāng)真是老夫見過最美的麗人,聽說您眼疾已經(jīng)康復(fù),可喜可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