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鬢添香 第116節(jié)
按照這個道理算,滿京城都是曹賊同黨,就連漁陽公主,還有許多宮里的娘娘也都是呢! 王瑁原本以為拿捏了韓臨風(fēng)的死xue,進而誘導(dǎo)北鎮(zhèn)王府的人為了脫罪,將此事推卸到趙棟的身上。 這樣長溪王家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收回兵權(quán)。 可萬萬沒想到,這個財大氣粗的世子妃居然若無其事地說,那銀子是她借給遷西糧草營當誘餌用的。 王瑁并不死心,刻意壓低了聲音,死死盯著蘇落云道:“你可知道,我與孟大人是奉旨查案,你若做偽供,就算你是北鎮(zhèn)王府的兒媳婦,也難逃死罪……” 他的話還沒說完,世子妃的杏眼卻越睜越大,疑心滿滿地回瞪他道:“又是派人去遷西查點銀子,又在這嚇唬我這個弱質(zhì)女流……難道是有人惦記著我的恒產(chǎn),打算算計我的錢銀?我可將話挑明了,那些銀子出錢莊的時候,我已經(jīng)讓茂祥錢莊在銀子底兒烙了瘦香齋的印,就算有人想貍貓換太子,用假貨偷換了我的銀子都不好使!” 她這話說得透著十二分守財奴的面相,一臉警惕地看著二位大人,又想了想回頭道:“父王,您還是帶我去一趟吧,那可是我的銀子,不親眼看看,我不放心!” 第93章 就在這時,北鎮(zhèn)王從剛開始的一頭霧水,也漸漸窺探出了門道。 他知道自己的這個兒媳婦并不是蠢鈍之人,可是今日她不請自來,突然張羅著送茶,便有些蹊蹺。 剛才冒失插嘴,更不似她平日為人的風(fēng)格。 王爺決定便順著落云的話來順水推舟,看看兒媳婦的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解困的靈丹妙藥。 而這時一直不甚言語的孟大人也說道:“既然如此,我們還是有請二位去走一趟吧?!?/br> 王瑁自認為已經(jīng)掌控全局,倒也不怕一個婦人能攪局,所以他冷哼一聲,也同意成行了。 不過在走之前,王瑁帶來的人又是借口著奉旨徹查的緣由,還細細清查了王府的私庫,到處翻檢的樣子,簡直如抄家一般。 落云默默站在北鎮(zhèn)王的身后,看著他背著的手正死死捏握在一處,甚至因為有些用力,而微微顫抖…… 曾經(jīng)的皇嗣,如今卻淪落到被小小巡使肆意拿捏的地步,其中的屈辱,可想而知。 不過王巡使聽了屬下的稟報,并無不妥之處時,北鎮(zhèn)王倒是慢慢松開了手,對兩位巡使淡淡道:“我們梁州是出了名的窮鄉(xiāng),土地貧瘠,種不出好糧,我雖有食邑封地,卻家底不算豐厚,還讓兩位巡使見笑了。” 王瑁笑得卻有些耐人尋味:“王爺過謙了,您這王府雖然走的是節(jié)儉之風(fēng),可世子的糧草營那才是真正的金山秘窟呢! 北鎮(zhèn)王聽了這話,又不經(jīng)意瞟了身后的落云一眼。 兒媳婦依舊是平日里沉穩(wěn)嫻靜的模樣,不慌也不張。 就這樣,一行人出府坐上馬車來到遷西糧草營。 當落云被扶下馬車時,只見漫天黃土彌蓋的軍營門前正立著幾個巡使的官員等候二位大人。 而其中一個面色俊秀的青年男人,從方才開始,就一直愣愣地看著剛剛下馬車的落云。 當落云抬頭時,目光正好與他碰觸,不由得一愣。 因為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當初與她差點談婚論嫁的陸家公子陸誓。 原來他的meimei陸靈秀嫁給了六皇子的侍衛(wèi)呂應(yīng),而陸誓之后的恩科考得不錯,正好走了六皇子親隨的門路,也跟著六皇子做文吏應(yīng)差做事。 因為做事穩(wěn)重踏實,陸誓倒是得了六皇子的幾分賞識。 此番徹查遷西糧草營的案子,六皇子便將陸誓派下來協(xié)理王瑁,其實就是安插自己心腹眼線的意思。 陸誓年初已經(jīng)成婚,娶的是京城一個七品典事的千金。 他跟蘇落云的那段前塵,陸家人連提都不會提。六皇子更不知自己派來的小吏是北鎮(zhèn)世子妃的故人。 陸誓和幾個文吏先前被王瑁派來軍營點查贓銀,卻想不到在軍營門口遇到了總是在夢里幾度縈繞的佳人…… 他一時愣愣,竟不知該說什么才好。記憶里那個纖薄的美人,在梁州這樣的窮山惡水里,居然將養(yǎng)得豐韻了幾分,更顯得身材綽約有致。 直到蘇落云有些清冷地瞟了他一眼,陸誓才察覺自己的失態(tài),連忙低頭跟兩位巡使打招呼。 可是轉(zhuǎn)念一想,又是不對:她的眼睛……怎么能看見了? 他趕緊又抬頭看,只見她跟北鎮(zhèn)王爺說話時,眼波流轉(zhuǎn),眼神靈動,不再是呆滯凝看,而且步履輕盈,行走也不需要人扶,果真是復(fù)明的樣子。 一時間,陸誓心里先是替落云一喜,又有落寞,覺得造化弄人! 若是落云當初沒有意外失明,他早就與落云結(jié)為神仙眷侶,何至于如現(xiàn)在,為了避嫌,卻相見只能假裝不相識? 他如今雖然成親,卻是奉了父母之命,抱著隨遇而安的心思成婚罷了。入門的娘子雖然容貌端莊,為人守禮,可是他每次同她講上幾句后,便再無話。 那種年少時,每次遇到落云都會難掩的悸動,似乎也隨著年少無憂的歲月,一并消散不見了。 而落云更是被命運狠狠作弄,不光失明,還被迫嫁給那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韓臨風(fēng),現(xiàn)在又被卷入與叛黨勾結(jié)的臟污事情里來。 一時間,陸誓覺得有些哽咽在喉,只想著若是韓臨風(fēng)落罪,他定然要向六皇子求情,給落云這個無辜女子一個出路…… 就在這時,負責清點的官差也來稟報了:“啟稟二位巡使,那些銀庫里底下鋪墊的是涂了銀漆的碎石頭,上面鋪墊的紋銀,所以看上去數(shù)目甚多,裝了好幾個倉庫。我們剔除了石頭清點了一下,一共兩千兩。 孟大人從官兵拿來的一托盤的銀錠里拿了一個,只見著銀錠的下面,果然刻著帶著繁復(fù)花紋的“瘦香齋”三個字。 看來那世子妃所言為真,因為這些庫房大門都貼著封條,上面的日期就是這些銀子入庫的時間,不可能被臨時替換掉。 至于這兩千兩的出處,既然是從錢莊出來的,很容易追查來路,若是真是京城的銀票子通兌,那么非要說是北地叛軍的饋贈,那就太牽強附會了。 拿這樣沒有查清的事情,貿(mào)貿(mào)然去審先圣德皇帝的后人,更是有欠妥當。 可是王瑁還是不死心,又問:“這銀子的事情暫且不說,那惠城錢莊出現(xiàn)了曹盛又是怎么回事?” “大人有疑問,徑直來問我便好,為何要繞過我這個經(jīng)手人,卻去叨擾我的老父和妻子呢?” 就在這時,有人揚聲說話,伴著馬蹄聲和清朗的話語聲,一個英挺男子騎馬奔馳而來,又急急勒馬從馬背上瀟灑跳下。 落云轉(zhuǎn)頭一看,正看見一身戎裝的男人,立在自己的眼前。 只見那黝黑的魚鱗肩甲,更顯得男人的身形魁梧有力,襯得那張俊臉透出無比的英氣,獠牙狻猊束帶勒出標桿般筆直的窄腰。 當男人利落下馬時,斜口牛皮薄底長靴顯得長腿健碩有力,胸前的護心鏡晃得人都有些睜不開眼 這正是剛從前線折返回來的韓臨風(fēng)。 落云睜大眼睛,緊緊盯著從馬背上下來英俊男人,突然想起香草曾夸贊韓臨風(fēng)是戎裝美男的話來。 她默默深吸了一口氣:香草,誠不我欺!身穿戎裝的世子爺果真添了別樣的男兒雄壯之風(fēng),跟平時穿便服的他,判若兩人! 這么好看的男人,竟是她的夫君!落云甚至覺得只有一雙眼睛,也有遺憾,是怎么看,都看不夠! 這是她復(fù)明之后,第一次見到韓臨風(fēng)身穿戎裝,卻是不曾想他有這般鐵骨鋼筋,英氣肅殺之姿。 所以落云看得發(fā)呆,都失態(tài)忘了跟夫君問安打招呼了。 韓臨風(fēng)瞥見那小狐貍呆愣愣的樣子,心里也直癢癢. 算一算,他們也有快一個月未能見面了,幾日不見,那怎么又白嫩豐腴了幾分? 不過她呆看自己是什么意思?難道久久不見,又不認得自己了? 若是此時不是軍營,而旁邊又沒有這么多大煞風(fēng)景的人,他真想抱起她,使勁親她嫩白香軟的臉…… 不過現(xiàn)在,還是要先解決了這來找茬的巡使。 所以韓臨風(fēng)抱拳道:“我聽聞巡使前來督營,便特意從前營趕回來,借問二位有何見教?” 那王瑁以前跟著王昀來遷西糧草營巡查的時候,曾經(jīng)見過韓臨風(fēng)。 只是他印象里的世子,是個穿著戎裝也吊兒郎當?shù)哪腥恕?/br> 這次再見,不知為何,韓臨風(fēng)恍如換了個人,一身的肅殺,帶著股從血河火海中沖將出來的騰騰彪悍之氣。 而立在身后的陸誓也是一愣——在他的印象里,那個油頭粉面,身穿艷麗牡丹長袍的男人……跟眼前這個氣宇軒昂、不怒自威的男人一點都靠不上邊。 一時間,陸誓竟然差點沒認出這人是誰來! 直到落云走過去,與那男人毫不避嫌地挨近低語了幾句時,陸誓才猛然反應(yīng)過來……這個人,居然是韓世子! 韓臨風(fēng)雖然面上含笑,卻未及眼底,滿身的氣場甚是壓迫人。 他跟落云低聲說了幾句話后,便帶著身后幾個五大三粗的戎裝莽漢,大步朝著王瑁走過來,眼神帶著針芒,裹著陰司森氣,更是叫人自動矮了三截。 王瑁不自覺聲調(diào)略微降低了些,只陪笑道:“還請督運不要誤會,我等也不過奉了陛下之名前來徹查密信一事的真?zhèn)?。這里發(fā)生的一切,我和孟大人會如實稟報,請陛下定奪……有人說,曾經(jīng)在惠城看見了曹盛,不知您該如何解釋?” 韓臨風(fēng)笑了笑,回頭招了招手,只見一個精壯的漢子,從自己馬背掛袋里取出了胡子,還有顏料,在自己的臉上涂涂抹抹后,又粘了胡子,再轉(zhuǎn)身時,樣貌居然為之一變,跟通緝令里的曹盛有了七分相似…… “我與趙將軍定下了野豬嶺殲敵之策,為了讓裘賊落網(wǎng),所以便讓人假扮成曹盛出現(xiàn)在惠城錢莊,又向我的內(nèi)人借了紋銀兩千兩,演了這出戲碼。只是沒想到,這場戲演得這么真,不光騙過了裘振,還騙來了兩位大人。那封寫密信的人真是有心了,這能將這種荒誕密信當真的人……更是有心了!” 王瑁一時語塞,孟興學(xué)卻接口道:“原來如此,若是誤會一場,那么我等自會稟明陛下,還請世子放心,不必牽涉精力,務(wù)當協(xié)助趙將軍擊退反賊?!?/br> 如此客氣一番之后,兩位巡使便帶人離營了。 不過就在陸誓跟在巡使身后離開的時候,韓臨風(fēng)眼尖,一下也看到了他。 起初只是覺得這位看著眼熟,略想想,倒是想起來他是蘇落云的故人了……陸誓?他怎么也到了這里? 雖然兩位巡使走了,可北鎮(zhèn)王卻依舊臉色陰沉,顯然要跟兒子算賬,便沖著韓臨風(fēng)說道:“你跟我進營帳說話!” 說完,父子二人便進了營帳,落云沒有靠前,只坐在營帳外眺望一下遠處的山景,不過隱約也能聽到父子二人刻意壓低聲音的爭吵聲。 過來一會,父子二人終于出了營帳,落云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們的神色,看上去都不甚愉快。不過落云上下看了看,韓臨風(fēng)倒不像又挨了父親的鞭子。 北鎮(zhèn)王余怒未消,看落云仔細打量夫君臉頰和胳膊的樣子,忍不住道:“看什么?擔心他跟我說會話,就缺了胳膊腿?” 落云半低著頭,抿嘴不說話。 北鎮(zhèn)王又冷哼了一聲:“怪不得你們倆王八綠豆能看對眼,真是膽子一個賽一個的大!” 王爺這是惱了夫妻二人有事瞞著他,害得他此番如此被動。所以韓臨風(fēng)和落云都得老實挨父王的罵。 當韓臨風(fēng)護送父親和落云回到王府后,他又隨著父王回了書房,父子倆又是關(guān)門密談了甚久。 落云吩咐院子里的丫鬟備下洗漱的熱水,還有巾子,又讓人準備些好夜宵,準備一會跟韓臨風(fēng)暖暖胃。 他一路騎馬回來,一定又是三餐不應(yīng)時! 待韓臨風(fēng)回了自己的屋子,落云便迫不及待地抱住了世子,卻一時什么都不想說。 韓臨風(fēng)也緊緊摟住了落云,輕聲道:“今日這陣仗,有沒有嚇壞你?” 那王瑁一看就是個欺軟怕硬的主兒,他不在時,說不定是怎么嚇唬落云的。 落云卻撲哧一下,寬慰道:“有父王在旁邊,他就算有心嚇唬我也沒時機啊!” 韓臨風(fēng)摸著她的臉頰,心有感慨道:“老話說,娶妻當娶賢。果真是不錯!幸好你提前想到了這一步,所以阻止了我用曹大哥的銀票,讓游山樾改兌了瘦香齋的銀票子,再加些碎石充數(shù),不然那告密信是一告一個準!” 蘇落云也是心有余悸。她是商賈出身,知道銀子沒有名姓,可是銀票子卻可查出處。 雖然為了引裘振上鉤,勢必要做出曹盛投靠的假象,但是若留下破綻,被有心人抓了把柄就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