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鬢添香 第108節(jié)
站在內(nèi)河另一側(cè)的百姓壓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是覺得今年的春社祭太下血本了! 不但煙花的轟響格外大,煙花炸開得格外絢爛,伴著煙花居然還有才藝表演。 只見從天寶樓的窗戶上紛紛跳下彩衣華服的仙女們,跳下去的時候,還拼命地揮舞著衣袖子,好看極了。 惹得看熱鬧的百姓激動地大叫,拼命跟下餃子一般落水的“仙女”們揮手。 只是那內(nèi)河上的船夫卻知道,那樓里剛剛發(fā)生了爆炸,而這些驟然下凡的仙女們實則是在逃命。 所以當夫人們跳下來后,他們也紛紛扔下船上的木板子,還有繩索一類,讓她們攀附。 至于漁陽公主當真是個游泳的高手,她跳下之前,甚至將自己的寬袖外袍給脫了,而入了水后,還順帶用胳膊從后面繞著宗王妃的脖子,牽引著她一點點往船上游。 可是就在人們紛紛歡呼雀躍到時候,一條小船不知什么時候也劃到了內(nèi)湖上。一個人在看到韓臨風從酒樓出來后,迅速扯起弓箭,朝著韓臨風的方向射出去。 韓臨風正在夠著一塊木板,朝著蘇落云的方向狠狠拋甩過去,讓落云攀附其上,眼看著那箭射了過來,他立刻又甩出一個木板,擋住了那箭。 落云方才從高處落水時,只覺得腦子嗡的一下,眼前隱隱發(fā)黑,可是待落入水中,慣性地閉上眼睛,然后拼命想著自己兒時在老家學的狗刨技藝,試著閉嘴憋氣,先讓自己的身體在水中漂浮起來。 待她穩(wěn)住了身形,手臂四處摸索,正好夠到一塊木板,當她抱穩(wěn)了木板,可以從水面抬頭的時候,眼前……怎么說呢? 仿佛水洗過一般,豁然開朗! 之前總是籠罩在眼前的迷霧,此時竟然全都散開了! 她可以清楚地看到河岸上正在朝著滿河‘仙女”揮手的人群,也可以看到天上璀璨劃過的煙花,更是看清滿池子倉惶的夫人們。 只是這些人,她都不認識。落云的目光茫然,四處找尋她的丫鬟香草,還有……就是她的夫君韓臨風! 想到這,落云忍不住高喊:“韓臨風!你在哪?” 可惜此時河岸上人聲喧囂,而頭頂?shù)臒熁ㄓ衷谵Z轟作響。她雖然竭力去喊,那聲音便如石子跌落到奔涌轟鳴的河水里,全然不見半點聲響。 其實在韓臨風扔完了木板之后,下一刻,他毫不遲疑,立刻也跳入河水中,朝著落云游過去。 可就在這時,那條悄然接近的船上也跳下一人,朝著落云游去。 這人正是一直待在內(nèi)河小船上,窺探著天寶樓動靜的裘振。 方才他站在遠處,不得窺見天寶樓里的動靜,不過當他看到韓臨風沖出來的時候,便知暗殺失敗,氣惱得他一把扯下了自己偽裝的絡(luò)腮胡子,又朝著韓臨風引弓射出一箭。 不過等他看清跳樓落水的人里面,竟然有那個絕世傾城的世子妃時,血管里的土匪血脈再次泵張了起來,他決定賊不走空,最起碼也要當著韓臨風的面,將他的老婆擄走! 想到這,他命令手下?lián)u動小船,迅速朝著落水美人迫近,眼看著韓臨風也游過去,裘振干脆也跳入水中,準備搶先一步挾持住蘇落云。 落云一直在左右張望,自然發(fā)現(xiàn)有兩個男人都在朝著她的方向快速游來。 只是其中一個臉兒黑得如鍋底,表情略帶猙獰,看著有些……讓人害怕。 而另一個,則離她近些,面目俊朗非凡,讓人看一眼,便移不開目光,而面上的表情也帶了緊繃焦灼…… 就在這時,她一眼瞟到了香草,那丫頭方才也跳了水,只是命好,跳得離岸近些,剛剛被人拉拽上來。 可待香草看清了河中的情形時,急得一把推開身邊人,原地蹦了起來。 香草當然著急,她看得分明,那河里有兩個人正朝著大姑娘游過來,一個是她家姑爺韓臨風,而另一個卻是反賊裘振! 她只能無助指著裘振的方向竭力高喊:“大姑娘,注意左邊,那反賊朝著你游過來了,你快些游開!” 香草沒想到落云此時已經(jīng)恢復(fù)了視力,而她蹦高的那一指,卻讓蘇落云生了誤會。 落云再次看了看那人英俊的面龐,想到平日身邊人對韓臨風的描述,毫不遲疑地朝著那英俊的混血男人游了過去。 那男人似乎也沒想到她會主動游過來,愣了一下后,面露狂喜,更加快速游了過來。 而不遠處臉黑的那位,此時面目表情肅殺猙獰得活似夜叉。 他跳入水中時,只有手里的一把佩刀。 此時他干脆將刀高舉,朝著那裘振的方向,催動氣力狠狠投擲了過去。 裘振一心只想快些夠到蘇落云,將她劫持上船,好作為要挾韓臨風的把柄。 只要有他的愛妻在,就算韓臨風跟游山樾達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協(xié)定,裘振也有底氣讓韓臨風廢掉! 當他手剛搭上落云的時候,那刀卻一下子奔襲過來。正好劈在裘振的肩膀上,他疼得悶哼了一聲。 這次落云因為離他太近,自然也聽到了他的悶哼聲……這聲音……不是韓臨風! 發(fā)現(xiàn)這一點后,蘇落云急急踩水后撤,可惜已經(jīng)來不及了,裘振忍著疼一把便鉗住了她的脖頸,然后將她往懷里帶。 這內(nèi)河的河渠通向外河。而相隔的鐵網(wǎng)也早被他的屬下剪開了大洞,擄到人,就可以立刻駕船逃離惠城。 若是刺殺韓臨風不成,劫持他的家眷,總歸賊不走空! 落云一把被他拉扯入懷。 眼看他要抬手將自己劈砍暈倒,落云急中生智,突然想起韓臨風先前送給她的頭釵。 她抬手便拔下韓臨風給她特制的那把頭釵,一只手撥動簧子,彈出淬著麻藥的鋼刺,朝著裘振握著自己脖子的手狠狠刺去。 那麻藥的勁頭可比蒙汗藥還大,乃是苗疆的毒蜘蛛蛛絲萃取出來的,裘振的手只覺蟲咬般刺痛。再然后,整個胳膊都使不上氣力,再也抓握不住蘇落云的脖子了。 若不是身后有屬下奮力游來,他差點要一動不動溺亡在河中了。 落云干脆舍棄了那木板,轉(zhuǎn)身撲騰著拼命遠離這個男人。 可當她轉(zhuǎn)身游了幾下,一眼看到那滿面污漬,襯著兩只白眼的男人時,又是直覺揮舞著頭釵,戒備著他。 韓臨風不知她的視力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情急之下只能大聲喊:“阿云,是我!” 這次落云聽的真切,雖然這人……跟眾人描述的朗月清風的美男子略有差距,可是那熟悉帶有磁性的聲音不容錯辨。 只是眼睛驟然完全恢復(fù)時,看著曾經(jīng)朝夕相處人也會因為視覺而產(chǎn)生疏離之感。 落云一時有些怯怯,不敢靠前。 不過韓臨風方才看見裘振抓著她的脖子時,心都緊緊揪在一處了??此┲粍?,還以為她受傷了,所以他趕緊游過去,將她摟在懷中。 雖然是在河中,當落云被這個看起來陌生,又有點臟兮兮的男人抱在懷中時,那種熟悉的感覺一下子就縈繞上來——他的確是韓臨風,那個每個夜晚擁她入懷的男人…… 韓臨風低頭問她有沒有受傷到時候,她也是趕緊搖了搖頭,可是一雙眼卻緊緊盯著他不放,似乎是想從那滿臉的污穢里找尋出一點廬山真面目。 確定落云無礙之后,韓臨風立刻高聲呼喚在岸邊的侍衛(wèi),趕緊追攆那艘逃離的小船。 裘振的賊膽子也太大了,竟然敢跑到惠城來大鬧一場,還炸毀了天寶樓,差點犯下數(shù)十條人命。若是岸上的追兵能追趕及時,說不定能將這賊子緝拿歸案。 就在這時,后趕來的侍衛(wèi)紛紛跳下河,去解救那些落水的夫人們。而來不及撤離的廢墟里的人也先后被解救出來。 惠城的地方守備聽說漁陽公主,還有北鎮(zhèn)世子府的世子妃等一干官眷在天寶樓遇險,也急急派人趕來,因為他自己的夫人還有女兒也去了天寶樓。 一時間,整個惠城進入了宵禁狀態(tài)。帶一百零八響的煙花之后,所有的百姓都被驅(qū)散回家。官兵們封鎖城門,挨家挨戶地開始搜查。 那天寶樓里有六七具尸體被抬了出來,除了韓臨風斬殺的殺手和死去的侍衛(wèi),余下的有一個是樓塌時,因為來不及跳樓,被大梁砸死的一個官眷。 剩下被救出的人,都帶著傷,有些重些,似乎腿骨都被砸斷了,還有兩個一直處在昏迷中。 倒是及時跳入水里的,除了有些著涼,但是都被船只及時救起,并無大礙。 那宗王妃生平從來沒經(jīng)歷過這樣的刀光劍影,此時跟著漁陽公主上岸后,倉惶瑟縮得渾身都抖成一團,也顧不得尊卑,只緊緊抱住漁陽公主便開始嚎啕大哭了起來。 落云從來沒有聽過宗王妃忘形大哭,所以聽著那歇斯底里的哭聲有些不確定,便指著宗王妃問韓臨風:“那個正哭的……可是婆婆?” 韓臨風說是后,她又問:“那婆婆抱著的那位又是誰?” 此時,韓臨風定下心神,總算是察覺到了落云的不對勁,他伸手問落云:“這是幾?” 落云強忍著心里的激動,低聲:“手爪子這么臟,還好意思要我看?” 韓臨風也驚喜地握住了她的雙肩:“你……全都能看清楚了?什么時候能看清的?” 落云老實回答道:“大約掉落水里的時候又震了一下,便全能看清楚了。” 韓臨風萬分驚喜地看著她,剛笑出聲,那表情突然一變,仿佛被鬼掐了喉管一般。 若是以前,落云眼盲,看不清他的表情也就罷了。有時候這男人生悶氣時,若是不言語表露出來,她都不知道。 可是現(xiàn)在,看著男人的表情一變,落云的心里也咯噔一下,稍微想想,就知道他在介意什么了。 畢竟方才生死一線間,她似乎毫不猶豫地將裘振當成了自己的夫君。 “……你臉上有油污,我視力剛恢復(fù)時,也看不大清楚……” 就在落云費力措辭解釋的時候,韓臨風低沉著聲音道:“你全身都濕了,我讓人給你拿衣服,再準備些姜湯給你驅(qū)寒?!?/br> 說完,他便轉(zhuǎn)身跟人要干衣和熱姜湯去了。 落云看著他高大的背影,撇開他看不清樣貌的臟臉,單從背影來看,可真是個氣宇軒昂的男子呢…… 就是這個氣宇軒昂的男子走路的時候,踩在板磚上的每一步似乎都帶著千鈞怨氣,活似被冒犯的火龍…… 第88章 惠城的這一場變亂起得快,收尾卻甚慢。 且不提如何追擊那些亡命的歹徒,對于當?shù)毓賳T來說,最要緊的就是趕緊安排好一眾金枝玉葉就醫(yī)診治,然后再沐浴更衣。 所以韓臨風拿了披風將落云裹好之后,就護送這些女眷們先去了當?shù)毓賳T的府邸。 不過人送到后,韓韓臨風便沒了蹤影 落云在侍女的服侍下,總算將自己清理干凈了。 她還沉浸在眼睛復(fù)明的喜悅里無法自拔。就算屋內(nèi)是尋常的桌椅擺設(shè),她也要挨個細細地看。 不過歡欣雀躍的勁頭過去,她也開始檢討了自己雖然復(fù)明,依然眼瞎了一下的錯處。 自己的夫君,朝夕相處的男人,就算沒見過,也并不該認錯啊! 不夠往回想想,那等兵荒馬亂的節(jié)骨眼,一不小心認錯了,不也是情有可原的嗎? 他若揪著此事不放,可怪沒意思的! 但是落云是越想越?jīng)]底氣,尤其是他剛才護送女眷回來的時候,跟自己幾乎沒有說話,難道這氣這么大嗎? 所謂大丈夫,不都得宰相肚里能撐船嗎? 她那位宰相肚里能撐船的夫君,此時此刻,還真是有些過不去這道關(guān)卡。 韓臨風從小到大,都被人夸長得好,以至于聽都聽得有些厭煩了。 他也從來沒有在乎過自己的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