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鬢添香 第89節(jié)
像她那靠著吃妻族軟飯發(fā)家的父親都不能免俗,不但養(yǎng)了丁氏這個外室,就算將丁氏扶正之后,這房里也有一兩個通房的丫鬟,連丁氏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雖然沒有扶成小妾,可她們這些做兒女的都是心里清楚。 一個小小的商賈之家尚且如此,尊貴如世子,又怎么可能一生一世一雙人? 她不敢,也不想期許這種空中樓閣。世子待她如今濃情蜜意是不假,可情總有轉(zhuǎn)淡時。 若投入太多妄念,會不會像母親那般,情夢破滅時,傷心得身子也衰敗下來,早早離了人世? 這么想來,她的心里一時也酸酸甜甜,有著說不出的滋味,只能低頭道:“那你要我怎樣?跟你哭鬧,不許你納妾?京城景安公府的兒媳婦倒是個心氣高的,將夫君的通房侍妾都遣走了。結(jié)果又是怎樣?不光自己成了諸多夫人嘴里的悍婦笑柄,就連婆婆都申斥她善妒無德,不懂體諒丈夫。最后竟然將她給趕回了娘家反省去了。滿京城的人,可沒有夸她對丈夫用情至深的……” 韓臨風(fēng)扯了扯她的頭發(fā):“你若是想,怎么找不出冠冕堂皇的借口?比如我在陛下面前都許下誑言,說五年內(nèi)不納妾了。你完全可以憑著這點勸住我。你可比景安公府的兒媳婦jian猾多了,若也善妒,定然能做得不顯山露水,讓人挑剔不出道理。再說了,府外人還說我的腰腎不好呢!你若體諒丈夫,豈能再往府里招妖精來吸我精血?” 蘇落云這下徹底被他的歪理給氣笑了——從沒見過有人會替媳婦出主意,如何阻止自己納妾的! “合計著你千方百計誆我嫁給你,就是為了讓我頂著妒婦的嘴臉,保護(hù)好你的腰子?” 韓臨風(fēng)一把抱起了她:“錯了,是為了采陽補(bǔ)陰,將好東西都留下來,好好貼補(bǔ)你這小妖精的身子!” 說著,他一把抱起了她,入了錦帳軟床。 他先前也是被她氣傻了,打沙包哪有貼補(bǔ)小狐貍精有意思? 她想將自己踹給旁人,他偏要將給她撐飽了! 他離府多日,一會可以將積攢的滔滔洪水全都好好貼補(bǔ)了她。 待得她被滋補(bǔ)得喘不過氣,睜不開眼的時候,韓臨風(fēng)才貼著她的臉頰和脖頸,緩緩低沉道:“就算你再能干,也并非我的幕僚,不必身先士卒,鞠躬盡瘁。要知道,只有你好好的,我才心安。以后再遇到此情形,你一定要遠(yuǎn)遠(yuǎn)避開,等我回來處置就是了……我說納妾都是氣你的話,你若再當(dāng)真,不如直接用刀子剜我的心,來得更痛快些……” 落云屏住了呼吸,她也知道他下午時打漏了沙袋的事情,難道他是因為自己沒有吃醋,而生了這么大的氣? 她慢慢貼在了他的胸膛前,安靜諦聽他的心跳,低低問:“可你是世子,難道以后一個通房侍妾都不要?許這樣的誓愿,是不是有些不切實際?” 韓臨風(fēng)低沉一笑:“我又不是皇帝,非得三宮六院,選入一堆妃子安撫世家大族。一個鄉(xiāng)野落魄世子,這輩子,只你一個就夠了,難道你會讓我吃不飽?” 蘇落云慢慢伸出手,攬住了他的腰,微微笑道:“好,既然這樣,你可別怪以后府里沒有好看養(yǎng)眼的嬌花……” 世子爺不想再聽她說氣人的話,決定按照剛才的吃法再來一遍,于是紅被一蒙,便要收拾小妖精了。 一時間房里笑聲不斷…… 不過第二天晨起時,香草準(zhǔn)備給當(dāng)大姑娘拿衣服,打開衣服箱子,突然“哎喲”一聲。 落云不明所以,問她怎么了? 香草哭喪著臉道:“大姑娘,房里遭賊了,這些衣服夾層……怎么都被人剪開了?里面的銀票子也不見了?” 落云愣了一下,趿拉著鞋子也過去摸索。 豈止銀票不見了,連枕頭芯里的金條都被人給抽走了! 等世子晨練回來,落云問他,是不是動了她的私房錢? 韓臨風(fēng)淡然道:“把錢藏衣服里風(fēng)水不好,我都取出來了?!?/br> 落云又被他整無語了,納悶道:“哪個算命先生說的,還管女子的私房錢藏哪?怎么個風(fēng)水不好法?” 韓臨風(fēng)臉不紅心不跳地喝了一口茶,干脆道:“這么藏,衣服愛破!” 就在這時,屋外有人傳話,說是王妃請世子妃過去說話。 韓臨風(fēng)聽了沉吟一下,對她道:“你先過去,我隨后給你解圍去?!?/br> 落云笑道:“哪用你解圍?不過是氣還沒順,接著訓(xùn)話,說上兩句就好了。我既然當(dāng)不了你的門客幕僚,自然要挑揀輕巧的,可不會再去主動點火捻子了……” 不過等落云去見了王妃,才發(fā)現(xiàn),原來要點火捻子的,是自己的這位便宜婆婆。 宗王妃垂眸聽了蘇落云再次懇切地跟她賠不是后,倒是心平氣和道:“我這般年歲,犯不著跟你們小輩真心實意地置氣。昨天風(fēng)兒不也說了,那軍營里的事兒干系重大,不是我們婦道人家能參合的。你做黑臉替我回絕了,我該感激你才是?!?/br> 王妃這話說得很有道理,若不是語氣有些喪白,會更有說服力些。 待言語說開了之前的一場婆媳矛盾,宗王妃終于導(dǎo)入正題道:“你如此明是非,的確當(dāng)?shù)门R風(fēng)的賢內(nèi)助。不過他現(xiàn)在身在兵營,身邊也沒有個親近照拂之人。你又要留著王府伺候公婆,分不開身。依著我看,你應(yīng)該給丈夫物色幾個通房侍妾,讓他帶在身邊,也有人知他冷暖?!?/br> 宗王妃話音剛落,一旁的奚嬤嬤捂著還在隱隱作痛的胸口,冷聲道:“我們王府不是那些商賈小門戶,爺們有個三妻四妾原是平常。按理說,你嫁過來時,就應(yīng)該帶些個標(biāo)志的丫鬟,待得成親后,挑揀些你覺得賢淑的,開臉入房伺候。可你并非大家的女兒,身邊的丫鬟也都沾染市井之氣,跟世子也不相配。好在我們王府里有些家養(yǎng)的奴婢,從小就在王妃的身邊熏染著,通身氣派不輸那普通人家的小姐?!?/br> 王妃聽到這,微微一笑:“不是不放心你的丫鬟,就是覺得家里養(yǎng)的知根知底,用起來也放心。我已經(jīng)做主替你挑揀了兩個,你要不要看看,合不合你心意?” 落云心里默默替婆婆嘆一口氣:王妃的話說得太晚。若是早個一天,她一定會不假思索應(yīng)下來。 可是因為納妾這檔子事,韓臨風(fēng)剛剛與她鬧了別扭,又是打沙包,又是剪衣服的,怪鬧人的! 兩個人好不容易說開,所以王妃的這事大約又不能成了。 想到這,她覺得對不住婆婆,大清早的,又要給婆婆添堵了。 至于回絕的借口,都不用想,昨晚上就有人給她想好了:“母親所言甚是,其實我也早想張羅了。只是當(dāng)初王爺給世子寫信,信里申明,五年之內(nèi)不許他納妾。所以陛下有意賞賜他幾個宮女美妾,都被世子婉言謝絕了……這么大的事情,兒媳婦做不了主,要不,母親還是問一問世子的意思吧?!?/br> 奚嬤嬤在一旁聽不下去了:“你倒是敢說!竟然拿王爺和陛下來搪塞。我怎么沒聽王爺提起過?” 落云對這個奚嬤嬤心里倒是十足的厭煩,所以她只微微抬起下巴,沖著奚嬤嬤清冷道:“怎么?嬤嬤是主子不成?以后王爺訓(xùn)兒子的話,得先去您跟前報備?” 奚嬤嬤倒是習(xí)慣了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丫頭片子,翻臉比翻書快的盡頭,也冷笑道:“奴婢算什么主子,就算自以為有頭臉,那世子爺不也是為了您,抬腳說踹就踹?” 聽奚嬤嬤這么說,宗王妃本來按下去的火氣,騰一下又起來了。 就算是王爺說不讓臨風(fēng)納妾又如何?憑什么他當(dāng)年就抵不過陛下的恩賞,一口氣納了那么多的美妾入府?到了他兒子這里,倒是三貞九烈,清心寡欲起來了? 宗王飛清冷道:“此一時彼一時,你嫁進(jìn)來這么久,肚子卻一直沒動靜。難不成是要世子絕后?現(xiàn)在風(fēng)兒身邊正離不開人的時候,這事你也甭管了,人就由著我來挑就行了……” 落云默默探口氣,又略帶羞澀地拋摔出了另一顆大炸雷:“可是……母親,世子他……腰子不好,許是這些年荒誕度日,空乏得很……你這般給他納妾,我就怕他沒有節(jié)制,身子骨受不住……” 說著,蘇落云忍不住用手帕按了按眼角,很是后悔沒抹點辣子。此時她擔(dān)憂得想哭一哭,都有些擠不出來。 宗王妃聽了落云的話,忍不住半張嘴巴,跟同樣張嘴的奚嬤嬤面面相覷, 她沒想到,兒媳婦居然能說出這等閨房密事。 難不成她一直沒生,是因為韓臨風(fēng)在床上不濟(jì)事? 可若說是胡編的,蘇落云又不是缺心眼,怎么好拿丈夫不行這事到處宣揚(yáng)?若是被世子知道,豈不是要打斷她的腿? 恰在這時,門口突然傳了一聲“刻意”的咳嗽聲。 宗王妃扭頭一看,原來韓臨風(fēng)不知什么時候走到了門口,看情形,是將蘇落云方才的話一字不漏地聽進(jìn)去了。 蘇落云也沒想到他居然來得這么快,早知道如此,他腰子不好那件事,讓他自己跟母親說就好了。 “風(fēng)兒,你都聽見她說什么了吧?她……她為了不讓你納妾,都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宗王妃也很尷尬,只能先惡狠狠地告蘇落云一狀。 韓臨風(fēng)沉默了一會,面色陰沉,一語不發(fā)。看那樣子,似乎是默認(rèn)了…… 蘇落云卻趕緊往回找補(bǔ):“母親誤會了,世子爺身子骨壯實得很,我的意思是……怕他累著了……” 韓臨風(fēng)不想她越描越黑——死妮子,這次倒是聽他的話,連他的玩笑之言都給他說出去了。 該不是因為自己剪了她的黃金仙衣,存心在報復(fù)自己吧? 不過既然都到這里了,韓臨風(fēng)沉默了一下之后,只生硬對宗王妃道:“侍妾的事情就不需要母親cao心了,一般的庸脂俗粉,看了都厭煩。若是放在我身邊,反而擾了我做事。若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帶她回去了。我的東西找不到了,需得她回去幫我找?!?/br> 說完之后,他似乎是想要急著將人拽回房里算賬,一把將她拽起,大步流星地朝著廳外走去。 一轉(zhuǎn)眼,人已經(jīng)沒影了。只剩下宗王妃和奚嬤嬤面面相覷——虧得個子長那么高,竟然是個虛的? 若是虛的,怎么打起沙包來那么有氣力? 再說韓臨風(fēng),將蘇落云拽回了房里,繼續(xù)吃沒吃完的早飯。 他咬了一口魚干,然后捏著蘇落云的臉說:“竟然這么敢說?真是給你梯子就敢上房!” 蘇落云咬著筷子,有些沒底氣道:“都是按照世子您吩咐的去說的,怎么?又不樂意了?” 韓臨風(fēng)氣樂道:“這回倒是這么聽我的?那你以后也聽我的話,別老像要隨時偷跑似的……我想過了,若母親與你不和,你還是搬到遷西大營附近的鳳尾村去住吧。我可以跟母親說,我需要人照顧,侍妾哪有妻子盡心?正好讓你過去照拂我飲食起居。” 落云一愣,覺得這分明是陣前夫人的路數(shù)。 這府里的老人都在,她怎么好自己出去跟他立宅子? 韓臨風(fēng)卻不以為意道:“我方才已經(jīng)跟父王提過了,父王已經(jīng)點頭了,一會你收拾些日常要緊的,便可以跟我一起回去吧。” 落云聽出了關(guān)鍵:“母親……還不知道這事兒吧?” 韓臨風(fēng)笑了笑:“所以你得快些收拾,我們先走了再說,余下的有父王斷后。”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說服父王的,北鎮(zhèn)王居然允許媳婦跟兒子出去單過? 蘇落云跟愚孝挨不上邊。她昨天剛被打手心,想來婆婆一時也不能消氣,既然能走,更待何時? 于是落云讓香草、寄秋她們快些收拾了兩箱子衣服,夾著自己的錢箱子,麻溜地上了馬車,跟著韓臨風(fēng)一起回遷西大營去了。 至于王妃剛剛又被兒媳婦的伶牙俐齒氣到,早飯都有些吃不下。 韓臨風(fēng)越發(fā)不像話,都是新婦拐帶的,只怕在府里尋幾個丫頭抬了也不行。 她想自己決定了納妾的事宜,只說她遠(yuǎn)親里有相宜的女子,找?guī)讉€識文斷字,為人清雅的,直接給韓臨風(fēng)抬為良妾。 可還沒等叫來人通知,王妃驚聞這小兩口居然沒有跟自己辭別,就一起回遷西大營去了! 宗王妃氣得不行,徑直找王爺問:“那蘇落云不言語一聲,就這么走了?莫說王府了,就是一般的財主家也沒這么當(dāng)兒媳婦的!” 北鎮(zhèn)王正在書齋里描畫消磨光景,聽了王妃的氣憤之言,倒是不痛不癢道:“你不是有些嫌棄她嗎?走了不是正好?她平日在府上,你也嫌棄她帶不出去,閑在府里又無聊,風(fēng)兒說她很會按摩,正好臨風(fēng)最近腿有些風(fēng)濕,她去了,也能替他減緩病痛,有人照拂,不是很好?” 宗王妃定定看著北鎮(zhèn)王正描繪著一幅扁竹林圖,優(yōu)哉游哉的樣子,心里的火氣騰騰地竄:“我還是這個王府的女主人,怎么什么都不跟我商量了?我知道你一直不將我放在眼里,現(xiàn)在就連剛剛嫁進(jìn)來兒媳婦也有樣學(xué)樣,跟著你學(xué)起不恭敬我的樣子來了!” 北鎮(zhèn)王抬頭蹙眉:“你這是看府里安靜,非要弄出動靜來?家里有小輩在,我原也不想說你。若不是那新婦有眼色,將那些蠢婦轟攆出去,你不知要應(yīng)承下什么?,F(xiàn)在邊關(guān)錯亂復(fù)雜,風(fēng)兒擔(dān)著差事,簡直是將腦袋掖在了腰上。你既然知道自己是王府的女主人,是不是應(yīng)該以身作則,將心眼擺正些……”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王妃已經(jīng)沖過來一把撕了那扁竹圖,她眼里噙著淚,沖著王爺嚷道:“我做得還不夠?就知道你心里只有她,就算我再怎么盡心去做,含辛茹苦地將她的孩兒養(yǎng)大,你也覺得我是活該欠她的!韓毅,你要搞清楚,當(dāng)年是你求告上門,八抬大轎將我娶進(jìn)你們韓家的!若不是你,我依舊在京城里,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何必現(xiàn)在受著氣,里外都不是人!” 那扁竹是“她”的最愛,以前王府的后院,曾經(jīng)種了一片。只是后來“她”不在了,王妃便命人都砍了。沒想到,王爺?shù)故歉羧钗宓禺嬈饋怼?/br> 韓毅一聽她揭起舊賬,也是有些惱羞成怒,沉聲道:“你有完沒完,多少年前的事兒,也要揭開說!難道你當(dāng)年將風(fēng)兒養(yǎng)在膝下,就全無私心?” 一時間,夫妻倆在書房里結(jié)結(jié)實實地大吵一頓,最后還是王爺占了上風(fēng)。 當(dāng)王妃氣得淚眼婆娑出來時,回到屋子里,愣是一天都沒有吃飯。 不過蘇落云也是后來在小姑子的嘴里才知道王府里的熱鬧的。 她心里也是默默嘆口氣。自己的公公婆婆關(guān)系本就不太融洽,現(xiàn)在因為韓臨風(fēng)將她擅自帶出府去,只怕又是雪上加霜。 但是她已經(jīng)出來了,也不好立刻回去。此時,她已經(jīng)在遷西大營不遠(yuǎn)的鳳尾村安置了下來。 之前的糧草督運(yùn)在這村里買下一處院子,又重新歸整了一番。麻雀雖小,卻五臟俱全。就連屋后的茅廁都是紅木搭建,里面恭桶也鋪著木屑香料,旁邊架子上備用的香料也都是京城里才有的上等香料。 而廚房里更是考究,除了做飯的爐灶外,居然還有烤rou的火窯,屋里帶著火灶的磚炕也燒得熱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