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鬢添香 第75節(jié)
彩箋被丁家無賴糟蹋了固然可憐。當初若是徑直找她這個長姐主持公道,自己一定會心軟,替她想個正經(jīng)的出路。 但是彩箋并沒有,而是將算盤打到了自己姐夫的頭上,甚至打算給她這個長姐捏鼻子喂屎。 人蠢點倒沒什么,就是怕又壞又蠢。 她對彩箋不是沒有半點姐妹情誼,可惜這點情誼彩箋并不珍惜。 再說了,她當時在蘇家,也是陳明了厲害,指出告官這條正路,也唯有這般,才能免得自己嫁入丁家那樣的火坑。 可惜她的提議,無人肯應,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菩薩心腸泛濫? 所以就算彩箋攔馬車哭得凄慘,落云也沒有讓人停下來。 彩箋這次來,還真不是丁氏的指示,而是她對于父親的安排實在是絕望了,每次想到丁顧才那張惡心的臉,她都反胃得想吐。 無計可施下只能想法子騙過家里的婆子,自己一個人偷偷跑來求jiejie。 從小到大,這家里最靠譜,最維護弟妹的就是這個長姐了。 曾經(jīng)的彩箋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做jiejie的就應該讓著meimei。 可是現(xiàn)在看著長姐竟然都不愿意見她,彩箋的心徹底慌了,只能撲在轎子后面哭喊:“jiejie,我真的錯了。你從小就疼我。小時候去老家,我們去郊田玩,田莊的孩子欺負我,還往我的裙子上扔泥巴,是你舉著大石頭追了那孩子半里地,硬是將他砸躺在地,回去卻你被父親責罰,不給晚飯吃……我半夜偷偷爬起來,從廚房給你偷吃的……這些我都記得。jiejie是我糊涂,不該聽了母親的話,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負你,jiejie,你倒是理理我啊……” 眼看著馬車絕塵而去,彩箋撲倒在地,臉上的灰塵混著淚水,抹花了臉,哽咽得不能自已,她坐在地上抱著雙腿哭了好一會。 曾經(jīng),她仗著父母寵愛,覺得搶了jiejie的也理所應當。當初她跟jiejie爭搶陸公子時,也沒見jiejie如此生氣,只是風輕云淡地讓給她了。 怎知這次,她還沒有成事,就被jiejie抓了現(xiàn)行。當她被jiejie審的時候,看著jiejie冒著寒氣的臉,真是怕極了,也后悔極了。 原來,jiejie以前不在意,是因為她爭搶的,都是jiejie不想要的。 可是她若碰了jiejie真正在意的東西,jiejie會如母虎一般亮出獠牙,不許人碰…… 就在她抽泣著爬起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田mama不知什么時候,又回來了。 她虎著臉瞪著彩箋,冷聲道:“大姑娘對你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芍_上的泡,都是自己磨出來的。你對大姑娘犯下的那些事兒,也是蠢壞透了!” 彩箋跪著抱著田mama的腿:“jiejie是不是肯救我了?我真不能嫁給丁顧才那樣的男人!” 田mama將手里的一張紙遞給了她,說出了落云讓捎帶的話;“大姑娘說了,人這輩子關鍵是要自救。她不曾將自己的眼瞎全怪罪于你,所以她努力自救后半生,并未怨天尤人?,F(xiàn)在,你深陷泥潭,也要學會自救,路就在你自己的腳下,前方如何,誰也不知,端看你自己的選擇了。” 彩箋趕緊打開那張紙,卻是落云幫她親筆寫的訴狀。 訴狀里一五一十陳明了丁顧才的罪狀,在請官府替她伸冤定罪的同時,還陳明了銀款賠償,以及秘審顧全名聲的請求。 這案子有人證,就算丁家不肯認,還有喜鵲為證,更有她腹內的胎兒為鐵證。再加上丁顧才的鄉(xiāng)間風評,很容易辦成鐵案。 到時候,彩箋自然不必嫁給此等罪犯,而她得了丁家大筆賠償銀子,就算蘇家不認她,她也可以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選買薄田宅院安身立命。 若是運氣不錯,找個品行好的鄉(xiāng)間貧寒的男子不介意她的過往,便可招贅入門,也可太太平平地度過后半生。 那一紙訴狀,是落云作為jiejie,能為彩箋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meimei做的最后一點事。 彩箋有些傻眼,因為這和她原來設想的援手大相徑庭。 為何jiejie非要她訴諸公堂?落云嫁的男人可是皇親國戚,若是私自解決,豈不是更好? 可田mama聽了她的話,連冷笑都有些懶得笑了:“大姑娘說了,她能想到的法子只有這個。你若信她,便自照做。若是不信,就自想法子吧?!?/br> 說完,田mama便用力甩脫了她,轉身回去了。 蘇落云也沒有再派人去蘇家過問這些事兒。 她給彩箋出的方子,并非要報復,害她名聲盡毀的下策。若是她自己也遭遇此等惡心事,大約也會如此,甚至寧愿玉石俱焚,也不會跟那種禽獸共度一生。 父親總罵她鐵石心腸,豈不知,她在蘇家才更像是那個掌事的大家長,瞻前顧后,樣樣都放不下。 看落云惆悵,韓臨風從背后抱住了她。關于自己那個蠢貨小姨子的鬧劇,他后來也知道一些,自然也猜到了蘇落云不開心的原因。 落云順勢靠入他的胸膛,緩緩地說了自己的心事,末了苦笑道:“你說,我是不是個優(yōu)柔寡斷的人,心腸還是不夠狠?” 韓臨風慢慢摟緊了她,低聲道:“你不一向如此嗎?明明有一群糟糕到極點的家人,卻一直努力拉拽著他們。也正是這樣的你,才讓我心動心疼……” 猶記得她父親倒賣御供闖禍時,這個女子也是前一刻傷心落淚,下一刻又是擦干淚水,努力想著解決的法子。 他自知自己絕對做不到落云的這點。 表面溫和的他,其實有著硬冷到極點的心腸??墒撬M约旱纳砼哉局@樣一個內心柔軟的女人,也可以像包容家人那樣,無限包容沒有那么美好的他。 這個女人身上的一切,都仿佛為他量身定制,讓他漸漸迷醉甘之如飴……唉,只是他要離京時,這個女人到底會不會也把他當成不離不棄的家人,始終堅守在他的身邊呢? 落云一直沒有等來府尹的伸冤鼓咚咚作響,倒是蘇家悄咪咪地開始張羅蘇彩箋的婚事,準備從租來的院子里抬走嫁人。 顯然,彩箋還是沒有勇氣走出那一步,還是聽了父親的話,準備嫁給了自己的大表哥。 當彩箋要成婚的前兩日,謝氏專程來世子府,跟蘇落云說起這事兒。 蘇落云只是淡淡道:“父親倒是沒變,永遠將自己的名聲利益排在兒女之前。若是父親和大夫人你覺得將彩箋嫁給丁家是好的,我這個嫁出去的外人自然也沒話說……不過有件事,我得跟大夫人你先說好,我弟弟歸雁的親事,以后不勞父親cao心,畢竟他常年經(jīng)商,認識的人脈有限。最近世子已經(jīng)為他尋了幾戶人家,正在斟酌著驗看八字。我父親一向耳根軟,他若聽了別人的煽動,給歸雁配了不相宜的親事,我這個做jiejie的,橫豎也不能讓別人順心……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她說得是真的,因為蘇彩箋的事情,也給她提了醒,她要早點給弟弟定親,免得父親起幺蛾子。 世子告訴她,說是過些日子,朝廷要外放出去一批官員,若是有李大人保舉,弟弟也會在其列。 等他定了親,外放立府,自可過自己的清凈日子。她爹的手再長,也伸不到弟弟的宅院立了。 這話聽得謝氏臉兒微微發(fā)緊。因為她這兩天正琢磨著要將自己的侄女給蘇歸雁相看呢。 畢竟這么年輕的翰林編修,前途不可限量,誰家不是爭搶著定下? 可是蘇落云這么說,就是絕了父母之命,指明了她這個當jiejie的要做主了弟弟的婚事。 若是以前,謝氏只怕要當場笑出來,教訓蘇落云不懂禮節(jié),越俎代庖。 可是這謝氏嫁過來也有些日子里,多少了解這位大姑娘才是家里真正的話事人。尤其是她將蘇彩箋母女,還有丁氏一家捆來的那一出,著實是鐵腕手段。 她說的“橫豎不能讓別人順心”可不是氣話。所以謝氏也懶得再參和繼子的婚事,只陪笑著應下。 謝氏訕笑著一一應下后,便借故離去。 謝氏走后,落云立刻讓人將謝氏用過的杯碗統(tǒng)統(tǒng)扔掉。 她最清楚,被父親和后母拋棄是什么樣的滋味。 因為她和弟弟也曾經(jīng)陷入這樣無望的泥潭。 幸好在一片漆黑里,她帶著弟弟掙扎著爬出來了…… 彩箋甚至努力一下都不愿意,只是慣性接受別人安排擺布。只怕是那爛泥剛沒過脖子,更凄苦的日子,還在后頭呢。 不過彩箋上轎子成婚那日,到底是發(fā)生了意外。 前來接親的喜婆入屋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彩箋不見了。 等丁家人家里家外的找時,沒找到新娘子,卻等來官府的衙役。原來那彩箋穿著一身紅衣,在兩個丫鬟的幫襯下,一路跑到了衙門口,敲鼓鳴冤,將jiejie給她寫的訴狀給呈遞上去了。 那狀紙陳情懇切,條理清楚,甚至觸犯的法條都標注詳細,府尹倒也省事,只要驗明所訴之事為真,便可當堂審判了。 蘇鴻蒙借口著蘇彩箋已經(jīng)從族譜除名,并非他的族事,壓根不想來人,奈何府尹傳喚,必須到場。 待一干人等到齊,自然又是一陣扯皮。 最可恨的是那丁氏,為了以后在丁家好過,居然當場翻供,替丁顧才做起了偽證,只一口咬定了女兒跟表哥私通,犯下此等丑事。 彩箋起初還對她的娘親抱持希望,沒想到她竟然如此顛倒黑白,一時也是萬念俱灰,竟然突然站起,直直朝著堂柱子撞去。 蘇鴻蒙看的心驚,到底是自己的女兒,若是死在眼前,心里豈能過意得去? 而且,他特別迷信風水——這一身的紅衣,若是當堂撞死,豈不成了冤魂厲鬼,怕是死也要纏死兩家! 就在他有些動搖,想著要不要翻供之際,世子府的世子妃卻送來了按了手印的供詞一張。 這是她當初派人捉了丁氏夫婦,還有丁顧才時,獨獨審問了丁顧才,讓他按下手印的供詞。 原本是給父親的準備的,沒想到父親只想和稀泥,卻在這時用上了。 丁顧才想要反悔,說世子妃是屈打成招??上Ц植皇巧底樱矍斑@情形怎么看不出來。 若是兩情相悅親上加親,為何蘇家要將女兒除名?若是兩個私相授受,為何彩箋穿著嫁衣拼死也要告狀? 像丁顧才這樣的jian猾之人,府尹看得多了,只扔下刑訊的板子,按住丁顧才打。結果沒打兩下,丁顧才便全招了,只說自己已經(jīng)知道悔過,不是要娶了蘇彩箋成全了名聲嗎! 可惜蘇彩箋卻不愿嫁。 蘇鴻蒙倒是想要私了,可惜他將蘇彩箋除名了族譜,做不了彩箋的主了。 至于那丁氏,乃是跟丁顧才有親眷關系,所以她的主張,府尹也不采納。 這個官司最后,端看彩箋自己的意思。彩箋雖然愚鈍,可是身邊的喜鵲和鳴蟬倒是早就替她拿了主意。 這兩個丫頭不傻,平日看丁顧才看她們的眼神都犯惡心,豈能讓二小姐真嫁了這人,所以她們當初聽二小姐自己跑出去求大姑娘,便讓她聽了jiejie的話。 整個蘇家,真正心眼好的,其實就是那個看起來像石頭一樣硬的大小姐。 第65章 這些日子,彩箋自己總是做噩夢,夢見那日醉酒,那畜生撲過來,自己卻無力反抗的情形。 所以她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幾次掏出了落云給她寫的訴狀,真是看一遍就哭一次。 直到不得不上轎子的今天,她聽到前院傳來丁顧才得意又囂張的聲音,惡心得又想吐,這才終于下了決心學jiejie的樣子,奮力搏上一把。 所以府尹問她的意思的時,她斬釘截鐵道:“懇請大人為民女做主……民女不愿嫁那惡人!” 府尹看著世子府送來的供詞,心里也有數(shù)了。 于是大人當堂就扔下了板子,將丁顧才在公堂上打得皮開rou綻,押入監(jiān)獄等著發(fā)配邊疆。 至于丁氏夫婦,因為是從犯,包庇罪兒,一應入獄,什么時候交了賠償受害女子的錢銀,什么時候才能放出去。 蘇鴻蒙忙了這么一遭,到底還是鬧到了公堂上,一時間也是無語搖頭。 因為是密審,他總算是保全了自己的這張老臉。待出來時,他黑著一張臉沖著蘇彩箋冷哼道:“蘇家的臉都被你給丟光了!你這么能耐,就挺著肚子,愛上哪就上哪去吧!” 說完,蘇鴻蒙丟下她,拂袖而去。 蘇彩箋蒼白著臉,心里空落落的。曾幾何時,她覺得爹爹是寵愛她的。 可是事到臨頭,才發(fā)現(xiàn)所謂的父愛,也不過如此。有時候,人得設身處境,才知其中難處。 她如今不在蘇家族譜上,又無人依靠,待熱血上涌沖動過后,從衙門口里出來時,也是一臉慌張茫然。 一輛小驢車倒是早早停在了衙門口,田mama從馬車上下來,沖著彩箋招手。